回到家里洗了個澡,圍著浴袍喂了咕嚕嚕,再去看手機的時候發現有一條未接來電。
是顧喬生打的,我猶豫了一下,回了過去。
手機嘟了兩聲很快就接通了,顧喬生溫柔略帶磁性的聲音傳了出來:“喂,小夏。”
“我剛在洗澡沒聽到手機響。”我說:“有什么事嗎?”
“我在餐廳定了位置,晚上一起吃個飯吧?”
應了顧喬生,我換了身長裙,順便化了點淡妝,直至時間差不多了便出門攔了輛車直接去了那家餐廳。
晚上下班高峰時間,路上一直堵車,當我到的時候已經遲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了。顧喬生不動聲色的替我拉椅子,坐定后又給我倒了杯水遞給我:“看你慌的,先喝口水。”
我喝了口水,問他:“點餐了嗎?”
他寵溺般的笑言:“知道你懶得看菜單,我早就點好了。”
我點頭,繼續低著頭漫不經心的喝水。
“怎么了?”他身子前傾,關切的說:“你看起來好像有心事?”
我連忙搖頭,故作輕松玩笑的說:“女孩的心思你別猜。”
他哈哈直笑,沒一會菜都上上來了,全是我愛吃的。我聞到香味不由的咽了咽口水,握著筷子正思考著先向哪一道下手。
顧喬生一邊幫我夾菜,一邊問我:“你休假到什么時候?”
“不知道。”我夾了塊排骨送到嘴里:“那個封面今天換人了,我估計可以好好休息幾天了。”
顧喬生喝了口紅酒,頓了頓,說:“明晚有個酒會,反正你閑著也是閑著,跟我一塊去吧。”
我點點頭,欲言又止:“其實我……”
他停下手里的動作,看著我,等待我繼續說下去。
“算了,沒事。”我吐口氣,繼續埋頭吃東西。
其實我覺得很累了,我不想繼續做模特,也不想和顧喬生繼續保持著這種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關系了。現在的生活,已然有點讓我透不過氣來了。我想有一天,等我存夠了錢,背著背包,拿著相機,帶上咕嚕嚕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他媽的封面,去他媽的麗娜,去他媽的房子,去他媽的顧喬生,誰也不能阻止我去流浪。
只是那一天,連我自己都知道,很遙遠。
吃過晚飯,顧喬生駕車帶我到了海邊。打開車天窗,咸咸的海風從頭頂直灌下來,我聞到了很濃烈的夏天的味道。
車停了,車里的音樂一曲終了,切換到了下一首歌曲。
音樂響起,顧喬生按下車窗,點了一根煙,似乎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我正想說話打破這一刻的寧靜,顧喬生卻先我一步開口說道:“我們一起走吧。”
“啊?”我詫異的張開嘴,仿佛我剛才聽錯了:“你說什么?”
“我說,我們一起走。”顧喬生看著我,眼神深不見底:“隨便去哪里,移民也好,環游世界也好,去很遠的地方,找一個最想留下來的地方安家。”
我愣住了,干笑兩聲:“呵呵,顧…顧先生,您怎么會突然有這種想法。”
他望著我,眼神深邃,沉默不語。
我不懂,這下我真的看不懂了。顧喬生想要移民?可是他放得下這里的一切嗎?這里的金錢、地位、權利,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他怎么突然就想要去做個逍遙散仙了呢?
不等我的疑問,他已經下車走到了沙灘邊坐下。我望著他的背影,第一次感覺到這個男人其實也并沒有我之前想象的那么強大、那么如神一般的主宰著一切,他不過和我一樣,是個有血有肉的人罷了。
車里正播放著張惠妹的《人質》:
我和你啊存在一種危險關系
彼此挾持這另一部分的自己
本以為這完整了愛的定義
那就乖乖的守護著你
相愛變成猜忌懷疑的爛游戲
規則是要憋著呼吸越靠越近
但你的溫柔是我唯一沉溺
你是愛我的就不怕有縫隙
在我心上用力的開一槍讓一切歸零在這聲巨響
如果愛是說什么都不能放
我不掙扎反正我也沒差
我在車里待了很久,顧喬生一直坐在外面的沙灘上,他背對著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我暗暗嘆了一口氣,打開車門下了車朝他走過去,沙灘上留下了一排我的腳印。
“你剛才說,你要和我一起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找一個最想留下的來地方安家……”我坐到了他身邊,望著海面上拍打著的海浪,輕聲說:“可是,我不知道家是什么,十九年來從沒有過,難道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就會有了嗎?”
顧喬生驚訝的望著我,驚訝之余或許還有憐憫。
我苦笑:“你知道的,我是個孤兒,我一出生就被我爸媽遺棄了。家那種東西,對我來說,比任何奢侈品都還要奢侈。”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顧喬生第一次摟住了我的肩,仿佛是在哄孩子般的開始了他的故事:“有一個精神病人,他以為自己是一個蘑菇,于是他每天撐著一把傘蹲在房間的墻角里,不吃也不喝,像一只真正的蘑菇一樣。有一天,精神病院的院長也撐了一把傘,蹲坐在了病人的旁邊,病人很奇怪的問:你是誰呀?院長回答:我也是一只蘑菇呀。病人點點頭,繼續做他的蘑菇。過了一會,院長站了起來,在房間里走來走去,病人就問他:你不是蘑菇嗎,怎么可以走來走去?院長回答說:蘑菇當然可以走來走去啦!病人覺得很有道理,就也站起來走走。又過了一會兒,院長拿出了一個漢堡包開始吃。病人又問:你不是蘑菇嗎,怎么可以吃東西?院長理直氣壯的說:蘑菇當然也可以吃東西啦。病人覺得很對,于是也開始吃東西。幾個星期后,這個病人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了,雖然,他還是覺得自己是一只蘑菇。”
我點點頭:“我好像有點懂,又好像不太懂。”
顧喬生笑了笑,摸摸我的頭說:“其實,一個人可以帶著過去的創傷繼續生活,只要他把悲傷放在心里的一個圈圈里,不要讓苦痛侵染了他的整個生命,他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快樂的生活。當一個人悲傷得難以自持的時候,也許,他不需要太多的勸解和安慰、訓誡和指明,他需要的,只是能有一個在他身邊蹲下來,陪他做一只蘑菇。我愿意陪你蹲下來,陪你做一只蘑菇,我愿意分擔你的不快樂,只是當你的世界下雨時單純的為你撐起一把傘。只要你睜開眼,你從來都不是一個人,至少還有我。”
我動容了,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樣的話,自我出生以來,我從來都是一個人,被拋棄的那一個,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至少還有我’,這一切來得那么不真實。我埋頭在他的胸膛里,止不住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