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湘四水孕育湖南文化
書名: 湖南人的性格讀解作者名: 常建本章字數: 11354字更新時間: 2015-04-21 04:46:58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水土也塑造一種人的性格,湖南的三湘四水孕育了對中國近代歷史產生深遠影響的湖湘文化,也造就了近代湖南鼎盛的“惟楚有材”時代。湖湘文化是千年的積淀和傳承的結果,這種深厚的底蘊在近代特殊的社會環境下噴發而出,成就了湖南人在近代歷史中的地位,也使湖南人至今都引以為豪。
1.三湘四水的由來
提到三湘四水,稍有常識的人便知道那是湖南的特稱了,湖南在近代歷史上異軍突起,與湖南的地理位置和山水孕育是分不開的,正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嘛!
三湘四水,四水大家基本都會知道,湘、資、沅、澧四大水系匯洞庭,構成了湖南的經脈,成為了湖湘文化特質的一大源泉,而對于“三湘”的說法,即使是地道的湖南人恐怕也知道的不是太多,“三湘”的說法一般有三種:
一說,因湘水發源于廣西桂林的興安縣,有靈渠與漓水連接,稱之“漓湘”;湘水東北流至永州北蘋口在瀟水匯合,稱“瀟湘”;再東北流經衡陽北,又與蒸水匯合,稱“蒸湘”。因而合稱“三湘”。由于桂林的人文地理、語言風俗與永州相同,古代屬零陵郡,習慣上被歸入三湘范疇。
一說,是瀟湘、資湘、沅湘的合稱。因漓水南流入珠江,不屬湘江水系;蒸水則太短小,所以去掉漓、蒸二名。而湘水北流至湘陰北之臨資口匯入資水,叫資湘;北流至岳陽縣西中州,匯入沅江主洪道稱沅湘。資水、沅水為湖南四大水系,流經地域占全省的2/3,故用“三湘”泛指湖南全境。
另一說以湘鄉、湘潭、湘陰為三湘者,原因是在清代同(治)光(緒)年間,三縣曾有曾國藩、左宗棠等為首的眾多湘軍名將名宦。但這些近代人物的歷史并不可與湖南歷史同等,更何況也不能代表湖南的全境之概念。
“三湘”之說到現在依然無確切的說法,但關于湘字的來歷,卻有準確的解釋。
據宋代柳開《湘漓二水說》:“二水本一水也……蓋者人以二水相離故名之曰相、曰離,后人又加水云。”這就是說,湘水和漓水因同一發源的水,南北分流,就被命名相、離,后在相、離兩字旁加上水,就成為今天的湘、漓。湘江流域是湖南省影響最廣泛、人煙最稠密、開發最早的地區,因而湘成為湖南省的代稱,湖南省由此也簡稱“湘”了。
2.“南蠻”之地在近代崛起
湖南在古代被稱作“南蠻”之地,但湖南的開發還不算太晚。早在5000多年前,湖南的土地上就已經有中華民族的祖先過著定居的農業生活了。由于受中原諸部落的影響,當時的湖南就有了種植水稻的經驗。同時,湖南是上古時期開發比較早的地區,這主要反映在夏禹治水、黃帝軒轅氏等神話傳說和部分出土的遺跡上。
春秋戰國時期,楚人大量移居湖南。楚人不僅與湖南的土著民族共同創造了燦爛的物質文化,也創造了充滿著神奇色彩的精神文化。
春秋中晚期楚國大量移民至湖南墾殖,給湘水流域一帶帶來了先進的生產技術。當時的長沙已成為楚國的重要糧食生產基地。由于工農業生產發展迅速,水運交通相當發達,常來往于湘、資、沅、澧四水,與江漢各地進行貿易。同時,楚人與當地的百越、桂人、巴人等雜居,大部分融合成今天湖南的漢族。
秦漢統一的封建國家建立后,湖南經濟文化獲得新的發展。20世紀70年代馬王堆漢墓發掘出土的女尸和帛書、帛畫、絲織品等,充分反映了當時湖南工藝和文化發展的水平。南北朝時,史書有“湘州之奧,人豐土閑”的記載。
東漢時期,由于朝廷對湖南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湖南當時的科學技術十分發達。桂陽郡耒陽人蔡倫發明了造紙術,為世界文明作出了杰出的貢獻,也是中國人向來引以為豪的四大發明之一。當時的湖南醫學、天文與地理學也已有較大程度的發展,長沙太守張仲景著成的醫學名著《傷寒雜病論》,奠定了中醫治療學的基礎。
到魏晉南北朝時期,國家不再統一,長達400年的分裂與戰亂,使得全國人口大量減少,湖南也由原來的281萬減少到97萬。但湖南因地處江南,遠離戰爭中心,經濟仍然向前發展。湖南在當時已開始發展成為全國大米的重要產地和供應地。農業的發展帶動了工商業區的繁榮。湖南當時的釀酒業、青瓷制造業、造紙業、造船業以及金屬制造業在商業領域已十分活躍。
唐代時湖南的文化受全國的影響也變得空前的繁榮。但這些文化名人多是在唐太宗以后,被遷謫或流離到湖南的騷人墨客。如李白、杜甫、韓愈、柳宗元等,其文其名均顯赫。至于大書法家歐陽詢和懷素,則都是長沙人。
在宋代(960年至1279年),苧麻和棉花的栽培及手工紡織,成為農村經濟生活中的一項重要內容。從《宋史?食貨志》中,就有關湖南金、銀、銅、錫等數百處礦冶的記載。文化事業非常活躍,長沙岳麓書院名列全國四大著名書院之一。還有衡陽石鼓書院等,也影響甚廣。
元朝建立后,湖南屬湖廣行中書省。元末農民起義,湖南為陳友諒所占領。陳友諒死后,其子陳理投降朱元璋,湖南于是成為了明朝管轄的地方。
經過元末明初的擾亂,湖南人口大量減少,經濟衰敗。洪武二年(1369年),湖南隸屬湖廣布政使司。從明洪武年間起,鄰省即大量向湖南移民。移民不僅使湖南地區居民的構成發生了重大變化,更重要的是帶來了吃苦耐勞、勇于開拓的優良精神,以及一些先進的生產技術為湖南的社會經濟注入了新的活力,也為湖南人才的興起帶來了一片生機。湖南從明代始已基本奠定了直到鴉片戰爭前夕社會生活的主要格局,即:城鎮分布大體定型,城內城外已有比較嚴格的行政管理制度;農業和手工業的主要物產已與日后相差無幾;洞庭湖周圍各府縣修筑起一道長達數里至數十里的堤防,基本保障了農田的生產,使這里成為中國有名的糧倉。這時,湖南谷米在國內糧食供應中已躍居第一,“湖廣熟,天下足”的諺語廣為流傳。
湖南在農業方面的成就亦為湖南在近代的崛起創造了有利的物質條件,而湖南歷史上著名的思想家王夫之為湖南在近代的崛起提供了精神支持,至清朝末年,史家至稱:“湖南人才輩出,功業之盛,舉世無出其右。”湖南人從此開始了在中國近代史上縱橫捭闔的時代。
3.人杰地靈的湖南
在中國的版圖上,湖南位于中國的腹地,在古代,湖南的開發遠遠不及中原地區,但自明朝以后,湖南在全國的地位便悄悄上升了。湖南氣候、土地及物產都堪稱上乘,的的確確算得上是“地靈”。湖南位于長江中游以南,南嶺以北。東鄰江西,西毗川黔,南接兩廣,北連湖北。全省東西寬667公里,南北長774公里,土地總面積為21.18萬平方公里。湖南地勢大致呈東、南、西三面環山,中北部低平,向北開口的馬蹄形地勢。于是形成了水往北流,四水一湖的洞庭水系。總的來看,湖南是個多山的省份。按地貌類型劃分,山地占全省總面積的51.2%,丘陵占15.4%,湖南省西北有武陵山脈西部有雪峰山脈,海拔在1000~1500米之間,雪峰山是湖南省東西之間自然與經濟的重要分界線。
湖南的工業近年來雖有長足的發展,但卻先天不足,比起東南沿海經濟發達地區來,還存在較大的差距。從全國范圍來看,也僅居中游而已。湖南在全國能被人稱道的唯有文化這一塊,這是山水自然的厚賜,也是老祖宗辛勤拼搏留下來的豐厚遺產。
湖南的文化之盛,有岳麓書院的“惟楚有材,于斯為盛”的對聯為證。它記錄了千百年來湖南的文采,也成為銘刻在湖南人心中的驕傲印記。然而也有人說,“惟楚有材”,這句古諺在古代指的是湖北人,湖北人才是楚文化圈子里的領頭羊,湖南人只不過扮演了陪太子讀書的角色。面對這樣的刻薄,好強的湖南人無不身體力行奮起反駁。真材實料的才子也好,陪太子讀書也好,他們總是在埋頭苦干,延續著自己深厚的文化根基并在近代歷史上大放異彩。
古代的湖南,雖然地處“南蠻”之地,但早在四千多年前,傳說中的舜帝就流連于這塊崇尚萬物有靈、巫風盛行的土地。九嶷山最終接納了他的靈魂,而瀟湘大地隨之演義出娥皇、女英淚灑斑竹的感人故事。從此,天下為公的明君、暴烈剛勇的淑女,為湖南人樹立起文化的圖騰。接著,歷史又送來了一代忠魂屈老夫子。他那動天地、泣鬼神的楚辭在瀟湘大地的血脈中種下了湖湘文化的基因。
正是在神奇的瀟湘大地上,我們可以列舉出許多中華文明的代表事物和人物:這里有目前所發現的世界上最早的水稻;有舜帝墓、炎帝陵;有商代青銅器四羊鼎;有媲美北國的南長城;有神秘的里耶文化;有兩千多年不朽的西漢女尸;有對人類文明影響極大的東漢“蔡侯紙”;有世界上目前僅存的女性專用文字——江永女書;還有名噪千年的中國古代四大書院之一的岳麓書院;有彪炳史冊的三大名樓之一的岳陽樓。這里還孕育出了統治中國思想界700多年的程朱理學的開山鼻祖周敦頤;到了近代,更是群星璀璨,人物輩出。既出了一代哲學家王夫之、睜眼看世界的第一人魏源,也出了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等出將入相的風云人物。既出了“我自橫刀向天笑”,甘愿為維新變法流血犧牲的譚嗣同,也出了為推翻封建喚起民眾、甘蹈大海的陳天華,為建立共和而出生入死的黃興、蔣翊武、蔡鍔、宋教仁等。此外還涌現了平民文學大師沈從文,一代偉人毛澤東,還有劉少奇、任弼時、蔡和森等。他們在三湘四水的土地上出生,在湖湘文化的熏陶下成長他們的骨子里,已經浸入了歷經千年積淀的特有的湖南人的性格,他們在近代開創了屬于湖南人的時代,他們也是湖南永遠的驕傲,湖南用“人杰地靈”來形容實不為過。
4.經世致用的湖湘文化
湖湘文化的一大特點便是經世致用,雖然湖南也有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但湖南人那種向上的精神和骨子里不甘人后的性格使湖南在近代以來都走在時代的前列,湖湘文化的源頭是遙遠的楚文化,湖湘文化吸取了楚文化的精華,并且將它發揚光大。
1.楚文化:湖湘文化的源頭
湖湘文化的歷史悠久,早在青銅器時代,湖湘文化便開始在湖南的土地上生根發芽。
楚文化孕育于夏、商時期,其時也是中原文明澤被兩湖的時期。考古材料證實,湖南受中原文化影響到商代時已經十分明顯。商人的青銅鑄造術在商代中期已傳到湖南北部,商代晚期傳至整個湖南地區。西周時期,在湖南境內仍表現為中原文化與土著文化兩相并存和相互影響的局面,兩者之間繼續存在著地區性和民族性差異。
完整的楚文化大約形成于戰國中期,它融合了周邊地區的異族文化,特別是吸收了中原文化的精華,加上楚人博采眾長、因時變革的創造,從而形成了具有楚地諸民族特色的新文化,這種文化一經形成,便立即向四周輻射。它向南輻射到兩廣,向東輻射到江西,向西輻射到四川,向北輻射到河南等地,可見楚文化的生命力也是十分強盛的了。
楚文化無疑成為后來湖南文化的源頭。據古文獻記載,湖南原為越人和“蠻”、“濮”等民族居住地。春秋戰國時,隨著楚國的征湘,楚人、巴人等楚國境內的民族便相繼進入湖南,并逐漸成為湖南境內的主體民族。楚人入湘后,一方面征服和統治著湖南的土著民族,一方面也推廣了較為先進的生產工具和生產技術,使得湖南地區的農業、林業、牧副業、手工制造業和商業等都有了一定的進步和發展。
楚人入湘后不但給湖南帶來了生產力的發展,也為湖南帶來了新的宗教信仰與神話傳統。比較明顯的反映在屈原楚辭中的《九歌》、《楚辭》、《九章》、《天問》和1942年長沙子彈庫楚墓中出土的帛書,以及各種墓葬習俗的考古資料中。
20世紀40年代長沙子彈庫戰國楚墓中出土了珍貴的先秦帛書,全書分甲乙兩編,共寫有948字,四周用朱、絳、青三色繪有神物、樹木等圖像和解說詞,它是我國最早用毛筆與彩墨書畫的珍貴圖書資料。它的出土,引起了國內學界的高度重視,數十年來,《長沙戰國繒書》、《論長沙出土之繒書》等有關論文與專著相繼發表。可惜的是,它的原件已流落海外,收藏于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50年代,長沙五里牌、仰天湖、楊家灣等地的楚墓中出土了大批書寫有楚文字的竹簡,為人們研究這一時期的文字和簡冊制度提供了豐富的實物資料。
中國自古就有蒙恬造筆的傳說,不少學者也依據各種文獻記載,推斷秦以前沒有毛筆。但長沙先秦帛書和竹簡的出土表明早在秦代之前就已有毛筆存在。1954年,長沙左家公山楚墓出土了一支保存完好的毛筆。這是迄今為止發現的最古老的毛筆,被稱為“天下第一筆”。毛筆的產生,是中國文化史上一個劃時代的創造。它首先引來了一場書寫革命,用毛筆蘸上墨汁,就可以把字寫在竹片、絲綢和其他物件上,與以前用刀將字刻在甲骨、銅器上相比,要省力得多。用毛筆寫字,可粗可細,可方可圓,十分靈活,由此推動了字體的演進。毛筆的產生,還引來了一場藝術革命,從此,毛筆成為中國古代繪畫的主要用具,壁畫、帛畫和漆器圖案,幫依憑毛筆繪成。學者們根據長沙出土的第一支毛筆認為:毛筆的創造也許應歸功于楚人,這實在是湖南文化史上值得大書一筆的結論。
秦滅六國后,湖南成為了秦王朝統治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的一部分。在民族融合的同時,湖南境內的楚文化與新進入的中原文化融合,在原有的基礎上繼續向前發展,形成新的具有漢文化特色的楚文化。
自古以來,中國文化的根基還是在以河南、陜西為核心的中原地區,作為“蠻夷”之地的湖南并沒有在根本上左右中國文化的發展,在當時中原人的眼里,湖南當時還是一個未完全漢化的地方。中唐人張謂撰《長沙風土碑銘》,序中有云:“郡鄰江湖,大抵卑濕……地邊嶺瘴,大抵炎熱,寒暑晦明,未愆時序……”這樣一個“風俗夷僚”、“蠻越雜處”的“卑濕”“炎熱”之地,在當時普遍為安置貶官謫吏的去處。如王昌齡被貶龍標(今黔陽)、劉禹銘被貶朗州(今常德)、褚遂良被貶潭州(今長沙)等等。當然,也有視湖南為“清絕地”而前來漂泊瀏覽者,如韓愈、李白和杜甫,他們也在湖南一些地方留下足跡及詩篇。
雖為“蠻夷”之地,但湖南在楚文化的影響和熏陶之下為后來湖湘文化的形成和發展奠定了一個很好的基礎,楚文化作為湖湘文化的源頭,在湖南的歷史上抹下重重的一筆。
2.湖湘學派——湖湘文化的傳承和發揚者
真正將湖湘文化形成體系并且發揚光大的,是湖湘學派。湖湘學派最早源于宋代湖南道州人周敦頤。周敦頤提出了從無到有,陰陽對立、五行相生、變化無窮的宇宙生成說,對湖湘學派的形成、發展,影響極為深遠。他在晚期著作《通書》中提出了以“誠”核心的心性論理論體系,從而奠定了理學思潮的哲學基礎,后人稱他為理學宗主。程穎、程頤都曾受學于周敦頤。周敦頤的理論是以后湖湘學派的思想淵源。
不過周敦頤的主要活動和歸宿都不在湖南而在江西,他對于本土影響也不大。而把他所開創的理學傳到湖南并創立湖湘學派的卻是南宋時從福建遷居湖南的胡安國與胡宏父子倆。故有人認為湖湘文化的形成是假借了異地的力量,這有點類似于印度的佛教,佛教在印度萌發,卻在萬里之遙的中國生根發芽,開花結果,這可能是當時的印度人所沒想到的。
胡安國在南岳紫云峰下結廬隱居著書立說,他著有《春秋傳》和《二程文集》,是湖湘學派重要的理論基石。其子胡宏曾拜理學家楊時和侯仲良為師,但主要是繼承和發展了胡安國的理學思想。
胡宏是胡安國的次子,因長期寓居湖南衡山五峰下,人們稱他為五峰先生。胡宏從小就在父親胡安國的督導下研習經學。他年僅15歲時就撰寫了《論語學》和《程子雅言?序》,在當時就是名聲顯赫的少年才子。胡安國逝世后,胡宏獨立治學,寫成了《知言》、《皇王大紀》等著作。成為聲名遠播的一代宗師。當時,一批有志青年紛紛來到衡山追隨胡宏研經讀史。至此,在思想體系和人才群體上完全奠定了湖湘學派作為南宋一個重要理學派別的基礎。因此,后人評價胡宏“卒開湖湘之學統”。在他教授的學生中,張栻、吳翌、趙師孟等后來都是著名學者和湖湘學派的砥柱人物,尤其是張栻,更成為湖湘學派的集大成者。
由胡氏父子創立的湖湘學派經張栻之手得以向外傳播,走向全國。張栻使湖湘學派達到了極盛。當時學者就評價:“方今學術源流之盛,未有出湖湘之右者。”
將湖湘文化和湖湘之學推向新的高度并且集大成者,是明朝遺臣王夫之(1619-1692年)。他早年在長沙岳麓書院學習,后隱居家鄉衡陽曲蘭石船山下,故稱船山先生。這位明朝遺臣,著有《讀四書大全說》、《周易內傳》、《春秋世論》、《讀通鑒論》、《宋論》等,也是一代宗師級人物。王船山和黃宗羲、顧炎武被稱為清初三大儒。譚嗣同認為“五百年來學者,真通天下之故者,船山一人而已”,稱其思想“空絕千古”。清末民初之際,知識界幾乎沒有不知道王船山的人。王船山當時在讀書人的心目中,成了諸葛孔明一樣的人物。
宋代以長沙為中心的湖湘學派,是湖南文化史上規模最大的一個學者群體,它那尊程朱理學、重經世務實和包容眾家之長的學風,衍化成湖湘文化基因,氤氳于三湘四水之間,歷千百年而不竭。從魏源、曾國藩、譚嗣同、黃興到楊昌濟、毛澤東;自嘉道湖南經世致用派、咸同湘軍集團、戊戌維新群體、辛亥革命志士到“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參與者身上,都或明或隱,或多或少地閃現出這些傳統文化基因的影響,因而湖湘學派對近代湖湘文化演變所起的作用是極為深遠的。
但凡一個著名的學派都有一定的學術風尚,開創于宋代的湖湘學派也不例外,其學風主要有:
首先是尊奉理學。湖湘學派主要人物的學術思想,都直接淵源于宋代程朱理學的開創者程頤、程顥。胡安國認為自己的學問主要來自二程。張栻也稱二程為“圣學淵源”,學術“亦出程氏”,此后湖南士人一直與朱熹保持著密切的學術聯系。張栻去世后,他的學生許多改從了朱熹。程朱理學在湖湘占據了學術的主導地位。雖然以后也有心學、農學滲入湖南,但這一主導地位始終沒有動搖過。
其次是重經世務實。宋代的許多理學家都有空談心性,不究實用的傾向。湖湘學派雖然也是理學中的一派,卻自創立之初就反對“腐儒”學風;主張“通曉時務”,強調實踐,認為“知之非艱,行之惟艱。”這種思想對于近代湖南的崛起,無疑起到了十分積極的作用。在晚清末期,一大批文臣武將的出現,挽大清于將傾,無疑是受到了湖湘學派這種經世致用風氣的影響。
5.江永“女書”,湖湘文化的奇葩
湖湘文化影響中國甚為深遠,在近代歷史上主要是在清末,民國初年以及抗日和解放戰爭時期,在這段時間里,湖南在政界和軍界出現了一大批偉大的人物,正是這些人物的出現讓湖南享有了全國聲譽。而這些人物幾乎無一不是“須眉”豪杰,與女人似乎沒有太大的關聯。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歷經千年的湖湘文化竟然卻有女人在創造屬于自己的文化,而且這種女人的文化在近年來成為了世界矚目的焦點,它似乎并沒有融入主流文化,一直在湖湘大地上自生自滅著,直到近年來才被發現,這種文化就是湖南江永的“女書”文化。
在湖南的永州江永縣境內,在這個山清水秀的偏僻小縣之中,孕育出了一種獨特的文化現象——一種專為女性使用的文字,當地婦女們把這種文字叫做“女書”,又稱“女字”。
女書字形娟細秀麗、傾斜修長,呈長菱形。女書有約2000個字符,筆畫形式簡單,只有點、豎、斜、弧四種類型,書寫時由上而下,先中后右再左,沒有標點符號,排列工整,錯落有致,閱讀時從上往下、從右至左。“女書”也指用這種文字撰寫的作品,寫在紙上的叫“紙文”,寫在布帕上的叫“帕書”,寫在扇面上的叫“扇章”,繡在布帕上叫“繡字”,內容涉及婚姻家庭、生產勞動、女紅藝術、文化娛樂、風俗習慣、道德情操等。
據傳清末和民國初年江永縣上江圩鄉的每個村莊,都有一批精通女書的才女。每年五月花山廟廟會的前夕,許多婦女請這些女書高手代為書寫女書紙扇巾帕。有些集市上還有女書紙扇巾帕出售。
女書究竟是怎樣產生的?為何獨以在湖南江永縣上江圩鄉及道縣新車鄉周圍方圓不到百里的范圍內流傳,而且僅為婦女使用呢?這就不得不提舊時江永一帶的婚俗和婦女、少女之間盛行的結拜習俗。
舊時江永一帶的婚俗十分完整地保留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社會舊婚俗,少女婚前只能在閨房中做女紅,不能與異性接觸,婚后三天即返回娘家,直到懷孕生子后才正式居住夫家,但不能下地勞動,只能在家紡紗織布。這一古老婚俗使得當地婦女和男性隔絕起來,新婚少婦在婚后很長一段時間內還能享受少女時光,與同村姑娘唱習女紅,結拜姊妹也就應運而生。姑娘們結識以后若關系融洽,彼此中意,就可以結拜姊妹,一般為七人,稱為“七姊妹”。除了要舉行結拜儀式,結拜姊妹還要不定期書信往來,大多是想念、盼望之詞。結拜姊妹中如果有一人出嫁,另外的人要婚前“歌堂哭嫁”唱女書,并在她結婚后的第三天寫賀信送給她,稱為“三朝書”,這些賀信是由世紀相傳的女書寫成的。
與其他古文字相比,女書有四大獨特之處:一是傳女不傳男,傳承方式為老傳少、母傳女,世代傳襲;二是記錄當地土語并用土語吟詠讀唱;三是字形奇特,呈長菱形;四是人亡書銷,無文物可考。由于女書“人亡書銷”的慣例(人死女書必須殉葬,只留下極個別珍品饋贈親友)、戰爭中遺失以及“文革”時被大量焚毀,造成清代以前的女書至今未被發現。
“女書”是迄今為止世界上發現的唯一女性文字,作為一種全人類珍貴的文化遺產,女書具有極大的研究價值,西方女權主義者甚至稱其為“婦女的圣經”。
女書存在的地域性很強與土話的發音有密切的關系,當地域擴大,語音稍有差別時,女書就不復存在了;江永縣上江圩鎮是舊時女書集中流傳的地方,這里流傳著兩種有關女書創始人的傳說:
一是盤巧造字的傳說。相傳桐口山沖里以前有一個名叫盤巧的姑娘,她聰明美麗,3歲會唱歌,7歲會繡花,十七八歲時,沒有一樣女紅不精通,尤其喜歡結交姐妹。有一天,盤巧在山上砍柴,被官府的獵隊搶到了道州府。墻高院深,布滿崗哨,盤巧被關在官府內插翅難飛,任憑她眼睛哭腫、嗓子喊啞,始終無濟于事。為了通知家人,盤巧冥思苦想,根據平常與姐妹們織花邊、做鞋樣的圖案,每天造一個字,三年共造出1080個字。她用自己造的字寫成一封長信,藏在一條由她養大的獵狗身上,讓狗帶信給家鄉的親人、姐妹。這條狗很有靈性,它進入村莊后東家進、西家出。終于,一位心細的姑娘發現了獵狗頸下的信,打開一看,卻似天書。她邀集了49個姐妹,想了49天,把信上的字逐一認出來,才知道她的遭遇。親人們趕到了道州府,把盤巧解救了回來。自此,姐妹們用盤巧創造的字編歌,既好認,又好記,代代相傳到如今。
二是皇妃造字的傳說。在女書《玉秀探親書》中講了這樣一個故事:傳說永明縣有一位秀外慧中的才女名叫胡玉秀,宋哲宗時被選入皇宮為妃。宮中生活冷清,玉秀遠離親人與姐妹,滿腹憂傷,欲訴無人。于是,她根據家鄉的女紅圖案創造出了一種別人都不認識的文字,把自己的不幸以及對親人的無限思念都用女書寫了下來,然后托人帶回家鄉,并囑咐按傾斜著的方向去辨認,按土話的讀音去理解。后來,人們在江永縣桐口村建了一座“鳴鳳閣”用以紀念傳說中創造女書的皇妃。
這些優美的傳說使女書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對于女書的來歷,專家學者眾說紛紜,令女書更為神秘莫測。
女書是女性心靈世界的投影,作者均強烈要求男女平等,極端厭惡鄙視男性所熱衷的功名富貴,作品中主人公都是個性張揚的女強人、女中豪杰,男性均為配角,或小化或丑化。女書有一類是將當地漢字敘事詩翻譯改編成女書敘事詩,如《祝英臺》、《王氏女》等;另一類是當地婦女自己創作,如《盧八女》、《楊細細》等。這類作品中有的詠唱美好的少女時光、表達結拜姊妹之間真摯情感,有的則控訴婦女悲慘命運,總的來說均無關乎帝王將相,不理睬仕途經濟,不承擔國計民生,不講究道德文章,帶著單純的美麗與憂愁、快樂和希望,的確有著獨特的韻味。
20世紀60年代,西方一些知識女權主義者狂熱地追求創造女性文字,沒有成功。然而在中國江永,身居偏僻山區的農家婦女,卻用自己的智慧和靈氣創造了“女書”這種人類歷史上只有女性認識和使用的文字符號體系,以表達她們對男性社會的反抗和提高婦女地位的愿望。由于女書流傳范圍極狹窄,能在漫長的社會歷史中、在漢文化的強大壓力下生存,真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文化現象!她本身的文學性及藝術性蘊涵著很高的歷史文化價值和美學價值,這是女書作為一種獨特的文化現象所具有的獨特魅力。
6.影響近代中國的湖湘文化
湖湘文化不同于巴蜀文化、燕趙文化、齊魯文化等,它是深深扎根于湖南這片人杰地靈的土地上,深深地印上了湖南的區域性特點。文化要受特定的地理環境限制,那么毫無疑問一種區域性文化的形成總和地理環境有著密切聯系。所以說,湖湘文化“生于斯,長于斯”必定要打上湖南地理環境的烙印。
國學大師錢基博這樣分析湖南地理位置、自然環境對湖湘文化的影響:
湖南之為省,北阻大江、南薄五嶺、西接黔蜀、群苗所萃,蓋四塞之圍。其他水少而山多,重山疊嶺,灘河峻激,而舟車不易淡交通。頑石赭土,地質剛堅,而民性多流于倔強,以故風氣錮塞,常不為中原人文所沾被。抑亦風氣自創,能別于中原人物以獨立,人杰地靈,大儒迭起,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宏識孤懷,涵今茹古,罔不有獨立自由之思想,有堅強不磨之志節。湛深古學而能自辟蹊徑,不為古學所囿。義以淑群,行必厲己,以開一代學風,蓋地理使之然也。
錢先生的地理分析說是比較符合湖湘文化的特質的,縱覽湖湘文化古今發展變化的脈絡極其豐富內容,通過對其層壘積淀的透視,可以發現它大體上具有如下幾方面的特征:
一是湖湘文化中蘊藏著一種博采眾家的開放精神與敢為天下先的獨立創新精神。湖湘文化在長期的歷史傳承中,之所以能夠成為一種獨具特色的區域文化,就在于它具有博采眾家的開放精神。這種文化交融主要體現在如下幾個方面:其一是與不同民族文化之間的交融。其二是與不同地域文化之間的交融。其三是與不同學派之間的交融。毛澤東的老師楊昌濟先生曾坦言:“承學之士各抒心得,以破思想界之沉寂,期于萬派爭流,終歸大海。”楊氏的這種認識和主張,充分表現了湖南文化的開放精神。其四是與外國文化之間的交融。明末清初,大批西方傳教士來華,湖南是比較集中的地方之一。到了近代,曾國藩首倡清政府派遣出洋留學生。對打開國門看世界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戊戌期間,譚嗣同等人擺脫傳統束縛而大力提倡西學,而民主革命期間的黃興、宋教仁等人探索民主革命的救國道路,楊昌濟、毛澤東、蔡和森等人對于湖南新文化運動方向的探索,以及毛澤東等人后來進行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嘗試等等,都蘊含著博采眾家、廣為交融的開放精神和獨立奮斗、敢為天下先的創新精神。
二是湖湘文化的政治意識極為強烈。從宋代湖湘學派創立時起,經世致用的學風便已在湖南士人中代代相傳。這是湖湘文化中的重要特色,它是一種以天下為己任的人生態度,強調理論聯系實際,書本知識和實踐知識相結合,尤其注重解決現實中的實際問題。正是這種學術心理與積極面世的人生價值取向為湖南政治家群體的形成提供了豐富的精神養料。此也就造就成了湖湘文化中的政治意識極為強烈的現象。特別是到了近代,這種現象更加明顯。
三是湖湘文化中的愛國主義傳統尤為突出。最早在湖湘大地奏響愛國主義樂章的是屈原。屈原對文化的影響,甚至跨出了中國,走向了世界。上世紀國外評價世界四大文化名人,屈原與偉大的莎士比亞、但丁、哥白尼同列。
屈原之后,便是賈誼。此二人雖不是湖湘本土人士,但他們忠君愛國、憂國憂民的動人事跡,以及遭讒被逐的共同遭遇,卻深深地感動著一代又一代的湖湘人民。在宋代,特別是在南宋,湖湘文化中的愛國主義突出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一些湖湘學者運用儒家的“華夷之辯”的理論,堅持抗金、抗原主張,反對妥協投降。二是許多湖湘士人還直接投身到抗金、抗原的第一線。到明末清初,湖湘文化中的愛國主義精神集中體現在王夫之身上。王夫之把民族利益看得高于一切。他早年舉兵抗清,后兵敗返鄉,遁跡鄉里,陋居山洞,誓不降清。
近代以來,隨著西方列強侵入中國,民族矛盾的急劇上升,湖湘文化的愛國主義傳統更加發揚光大。近代湖南士人幾乎都將挽救國家和民族的危亡當作自己的最大使命。近代湖南士人為了最終達到挽救國家民族威望的目的,注重把抵制外國侵略與學習西方有機結合起來。湖南人不僅最早提出學習西方的科學技術,而且也最早提出學習西方的政治制度。在這一方面,郭嵩燾和曾紀澤是先行者。湖南新政運動中所取得的各項成果,可以看作是中國政治制度改革的最早嘗試。在學習和宣傳以及實施西方民主共和制度時,湖南人中不僅出現了楊毓麟、陳天華、章士釗等一大批文字宣傳家,而且也出現了為民主共和的實現而浴血奮戰的實干家,如黃興、宋教仁等。袁世凱復辟帝制,奮起捍衛共和成果、護國討袁的是湖南人蔡鍔。當民主共和被后來的軍閥政客偷梁換柱,僅僅變成一塊空招牌時,毛澤東、蔡和森等一批湖南志士又乘時而起,他們接受了馬克思主義,轉而以俄為師,把反帝愛國與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結合起來,把愛國主義發展到了嶄新階段,湖南的現代歷史也以此開啟了一個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