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天完成了長篇小說《空洞》之后，有一種近乎強烈的想寫短文章的沖動。這是我的習慣，或者說是一個毛病：寫一部長點的，就得換口味改寫短點的；寫上一陣短的就又煩了，轉回來再寫長的。過去老人管這個叫沒長性。寫著長的不愿意寫短的，寫著短的也不想碰長的，但在長篇的寫作過程中，會有一些跟長篇沒有關系的所見所聞所感所悟，便記到一個筆記本上，我稱之謂《瞬間筆記》——這是我寫隨筆的材料庫。打開來，里面都是題目：

《“孤男寡女”也能吃》：講合肥一家餐館，為了吸引顧客在菜肴的名稱上大做文章，有一道菜名為“孤男寡女”，其實就是雞鴨合燉。還有：“臭味相投”——臭豆腐蒸霉莧菜梗；“發財有余”——發菜炒魷魚；“貴妃出浴”——清湯本雞；“克林頓加萊溫斯基”——蘑菇燉母雞；“玉女橫陳”——清蒸鳊魚；“玉女脫衣”——削皮的黃瓜；“包二奶”——油炸裹餡的鮮奶……當今世界，蹺蹊事就是多。下一個題是：《嫂嫂用歌聲喚醒小叔》：青島嶗山運輸公司40歲的司機董國森，于今年3月28日突發腦溢血不省人事，實施開顱手術后一直處于深度昏迷狀態，并伴有攝氏40多度的高燒。董國森的妻子因常年患精神病，照顧他的擔子就落在他三位嫂子的肩上。妯娌仨輪流值班，每天給小叔挖屎端尿，一有空就趴在小叔耳邊呼喊他的名字，叫他快回來，并反復唱一首“真的好想你”的歌。董國森時常從眼角流出淚來，54天后終于蘇醒——久違了，老嫂比母！有一種感人至深的傳統美，這樣的事跡似乎好久沒有聽到過了。

《老公婚外偷情，老婆打折賣夫》：41歲的女子阮某，發現丈夫有了外遇，該使的招兒都使過了，仍不能讓丈夫回心轉意。她越想越虧，便心生一計，不如把這個反正也用不上的丈夫賣掉，多少還能落下倆錢。這樣的男人能賣給誰呢？當然是他的那個情人啦。“大奶”和“二奶”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后以516美元成交——用一個變心的男人換一小筆外匯，比人財兩空強多了，這也叫“堤內損失堤外補”。表面看原配的妻子夠倒霉的，實際上真正可悲的還是那位丈夫，變成兩個女人手里可以隨便買賣的物件，而且一個40多歲的壯男人只賣得516美元，以現在的牌價折合成人民幣不過是4000多塊錢。慘啦，慘啦，濫情的男人不值錢哪！<公雞下蛋》：北京懷柔縣寶山寺鄉農民張鳳才，養了一只斗架兇猛的白色大公雞，今年春天突然連著下了三個蛋，比普通的母雞蛋略小，蛋皮凹凸不平。這不足為奇，現在男人可以人工受精生孩子，豬可以學狗叫（河北一農民養的一窩豬，經常被狗追著咬，久而久之也便學會了跟狗一樣叫），為什么公雞就不能下蛋？母雞肯定也有會打鳴的了。

生活變得怪異了，人們該怎樣認識現實和把持自己的心境？花花世界看似有太多的不協調，但諸多不協調又統統存在于大的協調之中——所以至今世界還沒到末日，宇宙也并未爆炸。生活對待我們，就像宇宙通過空間將一粒粒微塵攫住并能吞沒一樣。而我們，也可以通過思想把生活乃至宇宙攫住。

現代哲學認為世界有兩面，一面是靠財富、權勢和尺度衡量，另一面就只有用頭腦和想象去感受。

感受是快樂的。世間有許多真理的發現就得益于瞬間的感悟。感受又來自好奇心，而好奇心是人心里最單純的感情，也是最容易煥發的激情，它能幫助人們更多地了解現實，豐富自己的想象。想法多了就在腦中盤旋、糾結……于是，我就寫下來編成這樣一本集子。

這里面有相當多的篇幅給我提供了寫作的快樂，仿佛是出自生命本身的需求，而不是寫作的需要。但愿它也能給看到這本小書的朋友們帶來些許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