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蟬
- 昆蟲記(語文課外讀物)
- 學習小組主編
- 5328字
- 2015-04-15 19:20:49
蟬不是乞丐
大多數人對蟬并不陌生,但對于蟬的歌聲卻不太熟悉,因為有洋橄欖樹的地方才能聽到蟬的歌聲。但是,凡讀過拉封丹寓言的人,都記得螞蟻曾經嘲笑過蟬。但是,拉封丹并不是第一個談到這個故事的人。
故事是這樣的:蟬在整個夏天里無所事事,每日只知道唱歌,而螞蟻則忙于儲藏過冬的食物。冬天來了,蟬饑餓難耐,只好跑到它的鄰居那里借一些糧食,但鄰居們常常讓它難堪。
螞蟻用不屑的口氣問道:“你為什么不在夏天儲存一些糧食?”蟬回答道:“夏天我忙于唱歌,實在沒時間?!?
“你會唱歌嗎?”螞蟻不客氣地回答:“好啊,那么現在你可以去跳舞了?!比缓笏娃D過身去,再也不理蟬了。
這個寓言中的昆蟲,并不一定就是蟬,也許螽斯是拉封丹所想的昆蟲,而英國常常把螽斯譯為蟬。
現在,我們來想一想,誰會如此沒常識地想像冬天還會有蟬存在?在我們村子里,差不多每一個農夫,都熟悉這種昆蟲的蠐螬。天氣漸冷的時候,洋橄欖樹根的泥土會被他們堆起來,這些蠐螬會隨時被挖掘出來。至少有十次以上,他們見過這種蠐螬爬出土穴,緊緊握住樹枝,隨之背上的皮裂開后,就變成了一只蟬。
這個寓言所講的并不真實,蟬雖然需要鄰居們的照應,但蟬并不是乞討的乞丐。每到夏天,它們成群地來到我的門外,落在兩棵高大筱懸木的綠蔭中唱歌。從清晨到傍晚,那粗魯的樂聲吵得我頭腦昏昏。那種振耳欲聾的合奏,那種無休無止的噪音,使人任何思想都似乎停滯不前了。
根據我的觀察,螞蟻與蟬有時也打一些交道,但是它們與前面寓言中所說的剛剛相反。蟬獨立生活,它從不到螞蟻門前去求食,相反,螞蟻卻常常因饑餓去向這位歌唱家乞求哀懇。我不是說哀懇嗎?這句話,還不確切,因為螞蟻是明目張膽地去搶劫。
炎夏七月,昆蟲們都口舌干燥,口渴難耐,失望地在已經枯萎的花上跑來跑去尋找飲料時,蟬卻悠閑自在,絲毫不覺得痛苦。它用突出的嘴——一個精巧尖利如錐子的吸管,收藏在胸部——刺穿飲之不竭的圓桶。只要鉆通柔滑的樹皮,汁液就會源源不斷地流出來。將吸管插進桶孔,它就可以飲個飽了。
如果稍許等一下,我們也許就可以看到它遭受到的意外的煩擾。因為鄰近很多口渴的昆蟲,立刻就會發現蟬的溢滿漿汁的井,然后跑去舔食。這些昆蟲大都是黃蜂、蒼蠅、螞蟻、玫瑰蟲等,其中螞蟻最多。
想要到達井邊,那些身材小的,就偷偷從蟬的身底爬過去,而主人卻很大方地將身子抬起,讓它們過去。大的昆蟲,搶到一口就趕緊跑開,來到鄰近的枝頭。當它再轉回頭來時,膽子就變得更大了,轉眼它就成了強盜,想把蟬從井邊趕走。
螞蟻是這些昆蟲中最壞的罪犯。我曾見過它們緊緊咬住蟬的腿尖,拖住它的翅膀,爬上它的后背,甚至有一次一個兇悍的強徒,竟當著我的面,將蟬的吸管緊緊抓住,企圖拉掉它。
越到最后麻煩越多,不得已,這位無可奈何的歌唱家便棄開自己所做的井,悄然逃走了。于是,螞蟻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占有了這口井。不過這口井也干得很快,漿汁很快被吃光了,于是它們再找機會去搶劫別的井,為第二次痛飲去做強盜。
通過我的觀察,那個寓言所描述的并不真實,蟬是勤勞的生產者,而螞蟻才是霸道的乞丐。
蟬的地穴
我之所以能夠細心地觀察蟬,了解蟬的生活習性,是因為我與蟬住鄰居。在炎熱的夏天,它們就棲息在我屋子門前的那棵樹上。我是屋里的主人,門外它們是最高的統治者,不過,它們的統治就是不能使人心情舒暢。
夏至到了,蟬也跟著如約而至。在行人很多、陽光焦灼的道路上,出現了一個個圓孔,與地面相平,粗細與人的手指差不多。在這些圓孔中,蟬的蠐螬從地底下爬出來,在地面上變成完全的蟬。它們特別鐘情于干燥且陽光充足的地方。因為蠐螬有一種有力的工具,它能夠將焙過的泥土與沙石刺透,然后爬出來。
為了看看它們的儲藏室,我用手斧來開掘。
若地面上有約一寸口徑的圓孔,四邊沒有塵埃,也沒有泥土堆積在外面,那就應該格外注意了。大多數的掘地昆蟲,例如金蜣,在它的窩巢外面總有一座土堆。蟬則不同,這是由于它們工作方法不同的緣故。金蜣掘土是從洞口掘起,然后把掘出來的廢料堆積在地面;而蟬蠐螬是從地底上來的,開辟門口出路的工作留在了最后,因為當初并沒有門,所以塵土也就不會堆積在門口。
穴居地下的蟬大都在深達十五六寸的地下開掘隧道,一直通行無阻,下面的部分較寬,但是在底端卻完全關閉起來。在挖掘地穴時,泥土搬移到哪里去了呢?為什么墻壁不會塌陷下去呢?你可能以為蟬是用有爪的腿上下爬動的,而這樣做會將泥土弄塌,阻塞房子的通道。
事實上,蟬做的工作簡直像礦工或是鐵路工程師一樣。礦工用支柱支持隧道,鐵路工程師為使地道堅固在內側壘磚墻。蟬同他們一樣聰明,它將水泥涂在隧道的內表面上。黏液是藏在它身子里的,蟬就用它來做灰泥,地穴常常在含有汁液的植物須上建造,它用的汁液是從這些根須上得到的。
蟬建筑穴道最重要的一點,是能夠讓它在穴道內自由地爬上爬下。因為當它爬出去到日光下的時候,它要首先了解外面的氣候情況。所以它要工作好幾個星期,最多時要用一個月,才做成一道堅固的墻壁,適宜于它上下爬行。在隧道的頂端,蟬為了保護并抵御外面空氣的變化,在上面留了一層手指厚的泥土,直到最后的一霎那。只要有一些好天氣的消息,它就爬上來,利用頂上的薄蓋,對外面的天氣狀況做一下測定。
若它感覺有雨或風暴來臨時——當纖弱的蠐螬脫皮的時候,這是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它就在隧道底下靜靜地等著。但是如果氣候看來很溫暖,它就用爪擊碎天花板,從隧道里爬出來。
蟬蠐螬的身體很肥大,里面有一種液汁,可以利用這種液汁避免穴里面的塵土。當它掘土的時候,將液汁與泥土混合起來,使它成為泥漿,于是墻壁就更加柔軟了。蠐螬再用它肥重的身體壓上去,便把爛泥擠進干土的縫隙里。因此,當你在頂端出口處發現它時,常常有許多濕點掛在它身上。
初次出現在地面上的蟬蠐螬,常常在附近徘徊,尋找適當的地點脫掉身上的皮——一棵小矮樹,一叢百里香,一片野草葉,或者一枝灌木枝——找到后,它就爬上去,用前足的爪將其緊緊握住,一動不動。
這時,它外層的皮開始由背上裂開,淡綠色的蟬便露出了身軀。當時頭先出來,吸管和腿緊隨其后,最后是后腿與翅膀。此時,除掉身體的最后尖端,蟬的身體就已經完全蛻出來了。
而此時,蟬會表演高難度的體操。身體騰起在空中,只有一點固著在舊皮上,翻轉身體,使頭向下,布滿花紋的翼,向外伸直,竭力張開。接著它又用一種動作,這種動作幾乎看不清,又盡力將身體翻上來,并且前爪將蛻下的空皮鉤住,用這種運動,從鞘中脫出身體的尖端。大約需要半個小時,這個過程才能全部完成。
幾天以后,這個剛被釋放的蟬,身體還很虛弱。它那柔軟的身體,在還沒具有足夠的力氣和漂亮的顏色以前,必須好好地沐浴陽光。它利用前爪緊緊地抓住脫下的殼,搖擺于微風中,依然很脆弱,依然是綠色的,直到身體變為棕色,才同平常的蟬一樣。假定它在早晨九點鐘取得樹枝,大概在十二點半,才會棄下它的皮飛去。掛在樹枝上的皮有時可達一兩月之久。
蟬愛唱歌
見過蟬的人都知道,蟬在夏天幾乎都在唱歌。它翼后的空腔里帶有一種樂器,像樂隊中的鈸一樣。它對此還不滿意,還要將響板安置在胸部,以增加聲音的強度。的確,為了滿足對音樂的嗜好,蟬犧牲了很多。因為安置這種巨大的響板,需要占據生命器官的空間,它只得把它們壓緊到身體最小的角落里。當然了,要熱心委身于音樂,那么在安置樂器的地方,此處的器官就得縮小了。
可是,令蟬大失所望的是,它所喜歡的音樂,卻完全不能引起別人的興趣,就是我也還沒有發現它唱歌的真正目的。通常的猜想以為它是在召喚同伴,然而事實卻與這個觀點相悖。
到現在為止,十五年過去了,蟬一直都與我比鄰相守,每個夏天差不多有兩個月之久,它們總出現在我的視線中,而歌聲也不離我的耳畔。我通??匆娝鼈冊隗銘夷镜娜嶂ι吓懦梢涣?,與歌唱者比肩而坐的是它的伴侶。插到樹皮里的吸管動也不動,一直這樣狂飲。夕陽西下,它們就沿著樹枝用慢而且穩的腳步,尋找溫暖的地方。無論在飲水或行動時,它們的歌聲卻從未停止。
由此可見,叫喊同伴的觀點是錯誤的。你想想看,如果你的同伴在你面前,你會這么費力地整月呼喊它們嗎?
其實,蟬也未必聽得見自己唱的歌。不過是想用這種強硬的方法,逼迫他人去聽它的歌聲。
它的視覺非常靈敏。它的五只眼睛會告訴它,左右以及上方有什么事情發生,只要發現可疑的東西在向它移動,它會立刻停止歌唱,悄然飛去。然而,喧嘩卻對它完全不起作用。你盡管站在它的背后講話,吹哨子、拍手、撞石子。就是比這種聲音更輕微,要是換了別的雀兒、鳥兒,雖然你沒有被它看見,應當早已驚慌得飛走了。然而鎮靜的蟬卻仍然繼續發聲,似乎毫不在意。
一次,我將鄉下人辦喜事用的土銃借來,里面裝滿火藥,就是最重要的喜慶事也只用這么多。我將它放在門外的筱懸木樹下。我小心地打開窗,以防玻璃被震破。在頭頂樹枝上的蟬,根本看不見下面發生的事情。
我熱心傾聽頭頂上的樂隊會受到什么影響?!芭觯 睒尫帕顺鋈ィ曇羲婆滓粯禹?。
然而,蟬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它仍然繼續歌唱。它既沒有表現出一點兒驚慌擾亂之狀,甚至聲音的質與量都沒有一點輕微改變。第二槍和第一槍一樣,對它根本沒起作用。
通過這個試驗,我們可以確定,蟬是聽不見的,它就像一個聾子,它對自己所發出的聲音絲毫沒有感覺。
蟬的生命歷程
在干的細枝上,你會發現蟬的卵。它挑選那些粗細大都在枯草與鉛筆之間的細小樹枝,然后在上面產卵。這些小枝干,垂下的很少,常常向上翹起,并且大多是已經枯死的樹枝。
選到適合的細樹枝的蟬,立即用胸部尖利的工具,在上面刺上一排小孔——這些小孔似乎是用針斜刺下去的,它是微微翹起的,纖維已被撕裂了。如果它不被打擾與損害,在一根被選定的枯枝上,至少能發現三十或四十個孔。
在每一個小孔里都有蟬的卵,這些小穴是一種狹窄的小徑,一個個的斜下去。每個小穴內,少說也要放十個卵,所以這樣算起來就有三四百了。
蟬產這么多卵,形成了一個大家庭,其理由是為防御一種特別的危險,所以必須要生產出大量的蠐螬,其中有一部分會被毀壞掉。經過多次的觀察,我才知道這種危險是什么。那就是一種極小的蚋,它們的個體相差較大,比較起來,蟬可算是龐然大物了。
像蟬一樣,蚋也有穿刺工具,在位于身體下面靠近中部的地方,伸出來時和身體交成直角。蟬卵剛產出,蚋立刻就會毀掉它。這真是蟬的家族中的災禍!比蚋大很多的蟬只須輕輕一踏,就可軋扁它們,然而它們竟鎮靜異常,毫無顧忌,置身于蟬之前,真令人驚訝之至。
我曾見過一個倒霉的蟬的旁邊,有三個蚋排列著,都預備著去掠奪。
一個小穴剛被蟬裝滿卵,移到稍高處另外做穴時,蚋立刻就會到那里去。雖然蟬的爪可以很容易的抓住它,然而它卻鎮靜自若,像在自己家里一樣,它們在蟬卵之上,加刺一個孔,將自己的卵產進去。蟬產完卵后飛走時,它的孔穴內,多數已被別人的卵占據了,這些冒充的家伙能把蟬的卵毀壞掉。這種成熟得很快的蚋蠐螬——每個小穴內一個——它們以蟬的卵為食,將蟬的家族取而代之。
經過了幾個世紀以后,可憐的蟬的母親卻對此事毫無所知。它的大而銳利的眼睛,并非看不見這些可怕的惡人,鼓翼其旁。它當然知道有其他昆蟲跟在后面,然而它寧肯做出犧牲,也不為所動。蟬能很容易地壓碎這些壞種子,不過它竟不改變原來的本能,解救它的家族,去阻止那些壞種子搞破壞。
我通過放大鏡,看見過蟬卵的孵化過程。開始,蠐螬很像極小的魚,眼睛大而黑,身體下面有由兩個前腿連在一起組成的鰭狀物。這種鰭有運動能力,可以幫助蠐螬沖出殼外,并且幫它走出有纖維的樹枝。這件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困難重重。
出殼以后的魚形蠐螬,第一項工作就是脫皮。但脫下的皮會形成一種線,蠐螬依靠它附著在樹枝上。它在未落地以前,就在這里進行日光浴,它用腿踢著,試試精力,有時則在繩端懶洋洋地搖擺。
等到蠐螬的觸須能夠左右自由揮動了,腿可以伸縮,在前面的能夠張合其爪時,身體依然懸掛著,只要有一點微風,就搖擺不定,在空氣中翻跟斗。我所看到的昆蟲中沒有比它再奇特的了。
用不了幾天,它就會落到地面上。這個像跳蚤一般大小的小動物,在它的繩索上搖蕩,以防落在地面上時身體被摔傷。蠐螬的身體漸漸地在空氣中變硬,現在它開始投入到嚴肅的現實生活中。
然而,它仍面臨著千重危險。只要有一點兒風,就能把它吹到硬的巖石上,或車轍的污水中,或不毛的黃沙上,或黏土上,這些地方硬得它根無法向下鉆。
迫切需要藏身的弱小動物,此時必須立刻鉆到地底下尋覓藏身之所。
天氣漸漸冷了,如果動作遲緩了就有死亡的危險。它不得不四處尋找軟土,毫無疑問,它們之中有許多在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之前就已被凍死了。
當它有幸找到了適當的地點,就用前足的鉤挖掘地面。從放大鏡中,我看見它揮動斧頭向下掘,并將土拋出地面。幾分鐘后,土穴完成,這個小生物鉆下去,把自己埋藏起來,此后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蟬在未長成時的地下生活,至今還是未發現的秘密,我們所知道的,只是它未長成爬到地面上來以前,經過了漫長的地下生活。黑暗的地下生活大概要四年,而日光中的歌唱卻不到五個星期。
在地下做了四年的苦工,僅在日光中享樂一個月,這就是蟬的生活。我們對它歌聲中的煩吵浮夸不應厭惡,因為它掘土四年,現在忽然穿起漂亮的衣服,長出與飛鳥可以匹敵的翅膀,沐浴在溫暖的日光中,那種鈸的聲音非常嘹亮,歌頌著它的快樂,然而快樂卻是難得而短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