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慮的結果就是跟Rocky申請懷孕期間在家辦公。畢竟我手上的項目大多都是羅鎧留下來的。連續更換項目負責人,對項目的進行和完成都不利。這些項目預計三五個月內都能陸續結束,在我生完寶寶恢復上班之前,Rocky暫時都不給我安排新的項目了。羅鎧對我的顧慮也表示理解和支持。他的公司漸漸上了軌道,項目已經拿到了投資,相對剛開始的那段日子輕松了一些。有Norman守在辦公室里,他盡可能地留在家里辦公,忙完自己的工作,還常能替我做一些活兒。尤其是我妊娠反應最厲害的那段時間,我除了睡覺就是在廁所里嘔吐,而他除了照顧我就是幫我應付那些難纏的客戶。
一個午后,我下了電話會議,躺在沙發上休息。羅鎧坐在旁邊替我剪腳趾甲——懷著雙胞胎的肚子就是比一般的人長得快,還不到三個月,就和人家四五個月的肚子差不多大了,剪腳趾甲就成了一項艱巨的任務。羅鎧第一次看到我費勁地剪趾甲的時候,就板著臉嚴令禁止我再自己剪,全部由他來包辦。
“歐巴!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我瞇著眼睛,愜意地享受著羅鎧的服務。
“女孩兒。”羅鎧頭也不抬地回答。
“我喜歡男孩兒。你說我肚子里的會不會是一對龍鳳胎啊?”
“我不知道啊。張瀾說現在孩子還太小,看不出男女。你別亂猜,等過些日子就知道了。”他握著我的腳,剪得很仔細。我總覺得他不是在剪腳趾甲而是在雕花。“對了,明天早上投資人要來,我得去一次公司,不過中午就能回來了。”
“沒事兒,你忙你的。我自己能行。”
他剪完趾甲,替我穿好襪子,“要不給你姨媽打個電話,讓她明天上午過來陪你?”
“不用了吧?就一個上午,我睡個懶覺,吃完早飯就差不多到中午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點頭說:“也好,你姨媽一來就要收拾屋子,乒乒乓乓的反而影響你休息。那你自己當心點,我盡量早回來。”
第二天上午我醒來時羅鎧已經出門了,看看時間,已經過了十點。自從懷孕以來就特別貪睡,只要沒有特別重要別的項目會議,我基本上都是在睡覺。
起來洗漱完畢,去廚房里覓食。電蒸鍋里有羅鎧早上就熱好溫著的八寶飯,盛了一碗吃。隱隱覺得肚子有些墜痛,一開始不是很明顯,就沒當回事。等吃完八寶飯,痛得就越來越明顯了,漸漸地有些直不起腰來。
我回到床上躺下,希望能有所緩解,卻完全沒有效果,痛感繼續在加重。我還在猶豫要不要給羅鎧打電話時,見紅了。
這下我真的慌了,打電話給羅鎧,只響了一聲他就接了電話。他或許猜到我這個時候打電話給他準沒好事,聲音有些緊張:“怎么了?”
“阿凱……”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抖得變了樣,“我肚子好痛,而且見紅了。”
電話那邊似乎短暫地頓了一瞬,他一向低沉穩重的聲音便又響起:“不要怕。躺在床上不要動。我馬上回來!”他的安慰讓我心里有了一絲期盼,掛了電話,拉過一個抱枕緊緊地抱著,以周身的力氣抵御著來自疼痛和恐懼的戰栗。
羅鎧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床上瑟縮成一團,有些迷迷糊糊的了。他看了我一眼,轉身從柜子里拿出一件長風衣把我裹起來抱了出去。
“歐巴!”我靠在他的肩頭,氣若游絲。“我害怕。”
他把我塞進汽車,放平了座椅。“別怕,我已經聯系了張瀾,她在醫院等我們。我們這就過去,很快。”一路上他的右手始終緊緊地握著我的手,他手掌的力量和溫度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有他在身邊,我的心里漸漸安穩,肚子似乎也沒那么痛了,昏昏沉沉地就這樣睡著了。
我清醒時,是躺在一間粉紅色的屋子里,隱隱地能夠聞到那標志性的消毒水的味道。外面的天色很暗,淅淅瀝瀝的像是落雨的聲音。床頭的架子上掛著輸液瓶,床邊的椅背上搭著羅鎧的外套。他不在病房里,卻隱約從門外傳來他的聲音。他應該是在跟張主任談話,主任的聲音比較模糊,很難分辨她在說什么;而羅鎧的聲音對我來說太過熟悉,雖然同樣也很模糊,但終究能依稀辨別出一些詞句。
我聽到他說“能保一個算一個。”心中便是一涼。
即使我豎起耳朵仔細分辨,張主任的回答仍然無可知曉。只是張主任說完之后,門外便安靜了下來。
羅鎧進來時神色平靜無波,與我目光相對時,嘴角向上彎出一抹溫暖的微笑:“你醒了?感覺好些么?”
我看著他在床沿上坐下,無力地答道:“肚子還有些痛,但似乎好些了。”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小腹,期待地望著他。
他的大手輕輕罩在我的手上,柔聲安慰道:“他們還在。你們會沒事的。”
姨媽和婆婆趕來時我剛掛完輸液。姨媽聽說我暫時沒事,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陣埋怨:“我早就說你懷孕了就不要工作了,你就是不肯聽。每天呆在家里還坐在電腦前面打電話。你知不知道電腦有多大的輻射?”
婆婆不好直接批評我,只能埋怨羅鎧:“我跟你說新房子裝修完時間太短不要急著搬進去,你就是不聽我的。現在的裝修材料里都含有大量的甲醛,對身體都有損害的!”
我和羅鎧都低頭不語,任憑兩位老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批評。畢竟她們說的也沒錯,我們的確是忽略了一些事情。
姨媽埋怨歸埋怨,還是從袋子里拿出一碗新燉的雞湯。“你運氣好,你姨父早上正好燉了一鍋雞湯。不然這么心急火燎地趕過來,哪有時間熬湯?”
羅鎧扶我坐起來,在我身后墊了個枕頭,讓我靠得舒服一點,盛了一碗湯,坐在床沿上喂我喝。喝著姨媽特地給我帶來的雞湯,我心里一陣難過。當著老人的面不敢哭,只能埋頭喝湯,使勁兒想把眼淚混在雞湯里吞下去。婆婆見病房里氣氛不好,拉著我的手故作輕松地安慰說:“甜甜你別太擔心了。我懷羅鎧的時候也有一次見紅,后來還不是把他健健康康地生下來了?現在的醫學比三十年前進步了太多了,你們一定會沒事的。”
我感激地向婆婆點點頭,便又低下頭喝湯,生怕被看出我眼里的潮濕。
正喝著湯,張主任進來了,臉上帶著笑,溫柔地問:“感覺怎么樣?”
我接過羅鎧遞來的紙巾擦了擦嘴,回答說:“還是有些墜痛。”
張主任問羅鎧:“今天開的藥都吊完了?”
“一共三瓶,剛吊完。”
張主任點了點頭,叮囑道:“吊完就先好好休息吧。多躺著,盡量不要下床。去洗手間一定要有人攙扶。”
姨媽擔心地問:“醫生,我們甜甜前兩天都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見紅了呢?”
張主任微笑著回答:“目前還不能確定是什么原因引起的。不過現在這種先兆流產的情況經常會發生,大多和環境、生活壓力相關。當然也和母親本身的體質有關。”
婆婆問:“那甜甜的情況嚴重嗎?孩子還能不能保得住?”
張主任笑著安慰老人,說:“好好休息,好好治療,就會有希望。”轉身離開時對羅鎧說:“羅鎧,還有一些入院的手續沒辦完,你跟我去辦一下。”
羅鎧喂我把剩下的湯喝完,扶我躺好,說:“你睡一會兒,我去辦手續。”又叮囑婆婆和姨媽:“我一會兒就回來,萬一甜甜有什么不舒服,就按墻上的這個鈴,醫生就會趕過來。”
我躺在床上,看著羅鎧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突然像是失去了支撐,腹中的疼痛和心里的恐懼又彌漫了上來。
羅鎧和張主任踩著呼叫鈴聲沖進病房時,我已經疼得滿頭大汗在床上打滾。恍惚間只聽到姨媽和婆婆帶著哭腔的聲音和張主任說著什么,眼前是羅鎧心疼焦急的眼神。他的大手撫在我的臉頰上,嘴一張一合像是在說話,我卻已經漸漸聽不清楚了。腹中的墜痛一陣勝過一陣,雖然聽不到張主任在說什么,但孩子在我的身體里,即使劇痛已經讓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我仍是清楚地感覺到生命的流逝。當溫暖漸漸地離開我的身體,我的心也一點點地涼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