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東西？”羅鎧只拿眼角瞄了一下我遞上的信封，連頭都沒有抬。

“Aaron，”我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在私下這樣叫過他了，但此刻，那些曾經(jīng)親密的稱呼我卻一個也叫不出口。“我要辭職。”

他正在簽批文件的手頓了一下，筆尖在紙上留下一小團不和諧的墨跡，破壞了他一向瀟灑如流云一般的簽名。他終于抬起頭看我，眼睛中除了失望，還有憤怒。

我低頭避開他灼人的目光，繼續(xù)說：“我會按照公司的規(guī)定，繼續(xù)工作一個月來做交接。你決定了找誰來接替我的工作請通知我，我會把所有材料都整理清楚轉(zhuǎn)交給他。”

我看著他放在桌上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在他爆發(fā)之前，我欠了欠身，退出了辦公室。

在遞交了辭職報告以后，我和羅鎧再也沒有私下見過面。早上的例會取消了，下了班也是各走各的。我在我住的小區(qū)附近新發(fā)現(xiàn)了一家蘇州面館，把它發(fā)展成了我的新食堂。

一個星期之后到崗的項目助理Yvonne原本是配給新組建的項目團隊的，但因為我的辭職，Rocky讓這新人先暫時接收我手上的工作，并在羅鎧找到新的助理之前擔(dān)任他的助理。

Rita聽說我要離職，非常吃驚。她狠狠地戳我的腦袋：“你神經(jīng)病吧！被老板罵幾句就要辭職？”

Terry也覺得想不通：“我怎么覺得你辭職像是在跟Aaron賭氣？不要告訴我你們兩個在談戀愛啊！”

我的臉噌地紅起來，急忙想要申辯，Rita搶先說：“你盡胡說！他們兩個要是真的談戀愛，Tina早就直升項目經(jīng)理了好不好？還用得著參加面試？”

Terry上下打量著我，又連連點頭：“那倒也是。Aaron那么優(yōu)秀的男人，怎么會看得上Tina這種飛機場女生？”

離職前的一個月，羅鎧不再有新的工作指派給我。我所要做的，就是把手上所有的項目資料都整理出來，然后仔仔細(xì)細(xì)地講解給新來的Yvonne聽。Yvonne今年剛從一所985大學(xué)的計算機系畢業(yè)，對新工作充滿了熱情。看著她，我心里覺得這才是未來英迅的項目經(jīng)理。小姑娘在接手我的工作之余，常常問我：“Tina姐姐，羅經(jīng)理都有些什么喜好啊？我聽說羅經(jīng)理對下屬要求很高，我要怎樣才能做到讓他滿意？”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其實對下屬只有三點要求：‘態(tài)度端正；不重復(fù)犯錯；不犯低級錯誤’。”

“就這么簡單？”Yvonne瞪大了眼睛，顯然不太相信。

“真的，就這么簡單。”

“Tina姐姐既然知道羅經(jīng)理的要求，又為什么會惹他生氣，把自己的飯碗也丟了呢？”Yvonne到底是個職場新人，不懂世故，而且跟我工作了一個多禮拜，知道我的性子平和，竟也敢當(dāng)面直愣愣地問我這樣的問題。

我笑笑。其實我又何嘗想丟掉這個飯碗？只是相比這份工作，我更在乎的是他。雖然心里諸多別扭諸多失望，但我終究還是舍不得放開他。雖然放棄工作也未必能讓我們之間的問題迎刃而解，但留在這里，只怕更是無望。

這段時間，羅鎧也經(jīng)常不在辦公室。他平時忙著工作，年假都沒怎么用，這一個月他幾乎把一年的休假都用了。關(guān)于羅鎧突然休那么多天假的原因，眾說紛紜。Rocky說他家里有些事要去處理；Melody說他去國外度假了；還有人傳說他生病了。我不知道他為什么休假，也沒敢問。只是在聽說他可能生病了時每天下班都會去他家小區(qū)的車庫。他的車停在車位上輪胎的位置每天都不一樣，應(yīng)該是每天都開車出去，看起來不像是生病，我才略微放心一些。通常我確認(rèn)了他當(dāng)天開車出去過就會離開，但偶爾我也會在他的車旁逗留一會兒。最近不知道他都去了哪里，車蓋上經(jīng)常會有落葉，有時還有細(xì)細(xì)的斷枝。我悄悄地把前蓋上的落葉清理掉。他一向都喜歡車子干干凈凈的，最近看來是真的很忙，都顧不上清理這些不速之客了。

Rita組織部門里平時比較談得來的幾個同事給我開了個歡送會，在我離職的前一天晚上，訂了一間KTV，大家去K歌。Rita說她邀請了羅鎧，可是羅鎧說那天有事，并沒有來參加。說是歡送我，其實也是大家借此機會聚在一起樂一樂。麥霸Rita抱著話筒一首接著一首地唱，Terry和Yvonne美眉喝酒劃拳，又笑又叫得不亦樂乎，反而是我這個名義上的“主角”，面帶微笑，靜靜地坐在角落里看著大家歡樂。

“Tina！你也來唱吧！”Rita一個人唱得寂寞了，過來拉我。

“你唱吧，我不太會唱歌的。我聽你唱就好了！”

“嗨！哪有人不會唱歌的？來，我給你點！”Rita跑到點歌臺給我點了一首歌，把話筒遞給我：“喏，這首歌你一定會唱！”

是一首梁詠琪的老歌，我真的恰巧會唱。

“我日月無光，忙得不知所以然。

找朋友交談，其實全幫不上忙。

以為會習(xí)慣，有你在才是習(xí)慣。

你曾住在我心上，現(xiàn)在空了一個地方……”

我喉嚨有些發(fā)緊，勉強笑著把話筒遞給Rita，“后面不會唱了。”

Rita撇了撇嘴：“后面是副歌，你怎么可能不會？”

“真的不會了，我很少唱歌，你唱吧。”我使勁眨著眼睛，讓自己看起來是在賣萌，其實，只是想清除眼里的霧氣。

Rita只好接過話筒，繼續(xù)唱下去：“原來愛情這么傷，比想象中還難。

淚水總是不聽話，幸福躲起來不聲不響。

太多道理太牽強，道理全是一樣。

說的時候很簡單，愛上后卻正巧打亂……”

是啊，原來愛情這么傷。我的心底苦澀難言，思緒彷如千絲萬縷纏在心頭，一絲絲緊緊地勒著，透不過氣。

歡送會結(jié)束已經(jīng)是半夜十二點了。我本想打車回家，Terry卻自告奮勇地說開車送我：“你看，我剛考出駕照買好新車你就辭職了。明天你就要來辦離職手續(xù)了，以后我也沒機會給你當(dāng)司機了。最后送你一次吧！”

Rita懷疑地看著Terry：“你一個新手，剛才還喝了點酒，能行嗎？”

Terry拍著胸脯說：“我考試都是一次性通過的！再說剛才那根本不能算喝酒，一兩口而已！”Yvonne也在一旁幫腔：“是的是的，剛才劃拳基本上都是我輸，Terry哥幾乎沒怎么喝過酒。

Rita還在猶豫，我已經(jīng)被Terry連拉帶推地扔進了車?yán)铩?

上了車，Terry熱情地對我說：“剛才他們都在，我不方便說。我有個朋友，在另一家軟件開發(fā)公司做項目經(jīng)理。他手下正好在招助理，你要是有興趣，我可以幫你推薦一下。他們公司雖然沒有英迅這么強，不過在市場上的口碑也不錯。薪資福利都挺好，你要不要試試？”

“謝謝！不過我想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暫時沒想這么快找工作。”我笑著謝絕Terry的好意。

“這樣啊？那算了。不過將來你要是想找工作了，記得告訴我。我有不少朋友都在這個行業(yè)，機會挺多的。”

“好的！謝謝你了！”

半夜的上海終于閑了下來，路上的車很少，難得不被堵在路上，每輛車都在猛踩油門享受著這難得的順暢。我和Terry一路隨意聊著天，經(jīng)過一個路口的時候，冷不防有一輛出租車從右邊闖紅燈沖了過來。等我們發(fā)現(xiàn)它時，距離已經(jīng)很近了。Terry下意識地向左猛打方向盤，迎頭裝上了路中央高架橋的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