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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捧暴雨梨花針(1)

“砰”,一聲輕響,五彩的禮花在白雁的頭頂上響起,層層疊疊的紙屑與花瓣如花雨一般落下。她嚇了一跳,忍不住往康劍懷里躲去,餐廳里燈光刷地亮起。掌聲,笑聲,從四面八方涌來。

康劍含笑對著眾人頷首,挽著白雁越過花門,走上禮臺。

康云林代表一對新人的家人發表答謝感言。

結婚前,康劍帶白雁去省城見他的家人。對于位居高位的準公公、準婆婆,白雁多少有點戰戰兢兢的,雖然臉上沒有顯露出來。康劍并沒有帶她去他的家,而是把她帶進了省政府康云林的辦公室。康云林正在接待新西蘭一個參觀團,中午要陪著吃飯,聽說白雁來了,就讓秘書代替他去了。

康云林有點發福,頭發謝了不少,講話中氣十足,寬大的臉龐上依稀能尋到舊時一些英俊的痕跡。康劍和他不太像,但舉手投足間有康云林的影子。

午飯放在省政府的小賓館,菜是康云林點的。他溫和地給白雁夾菜,不住地詢問一些白雁工作上的事,還有白慕梅的近況,親切得如同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白雁先前一些擔憂煙消云散。

吃過午飯,康云林讓康劍帶白雁回家住幾天,康劍說市里事多,媽媽又不在家,就在賓館住一晚,明天就走。

晚上,康云林陪二人去看了場話劇。散場出來,路過“老鳳祥”珠寶店,康云林進去給白雁買了條鉆石手鏈。又從口袋里掏出個紅包,算作初次見面的見面禮。所有的一切都非常傳統。

可惜沒有見到康劍的母親李心霞,聽說身體不好,到北京養病去了。

白雁問康劍是什么病,康劍正在接電話,沒聽清她的話,也就沒有回答。

白雁心想那病一定不輕,因為她缺席了唯一兒子的婚禮。

又是震雷般的掌聲,打斷了白雁的思緒。康云林的講話已經結束,接下來主持人邀請白慕梅一同上臺來。

白雁習慣地深呼吸,挽著康劍的手臂哆嗦了一下。

喧嘩的人聲突然像海潮一般退去,餐廳里寂靜如子夜。白慕梅穿了一件露臂的黑絲絨旗袍,身上披著一條黑色中夾金線的披巾,頭發綰在腦后面,插了一根古色古香的金簪,閑庭碎步,似笑非笑地走了過來。

走到白雁面前時,她停下腳,慈祥地摸了摸白雁的臉,然后極其不舍地抱了抱白雁,狹長的鳳眸中甚至閃爍著淚光。

“康劍,好好照顧雁雁。”接著,她扭頭對著康劍叮嚀道。

說完,她一個俏麗的轉身,如小鳥依人般的站在了康云林身邊。

所有的目光嘩一下全轉向了那個方向。

康云林銳利的眼眸有著一汪柔波在泛著細浪,久違的驛動無法遮掩的蕩漾其間。

白雁覺著角色特地轉換了,今晚的主角是康云林和白慕梅,她和康劍只不過是他們的伴郎和伴娘。

不知康劍如何,反正自已太習慣這種現象了。有白慕梅在場的地方,她只能是全場的亮點,別人都是襯托她的一把椅子、一張桌子、一花一草一木而已。

白雁眼睛轉了下,瞟向康劍。康劍抿著唇,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還是惱。

“雁,你媽媽簡直就是《花樣年華》里的張曼玉,不,是《長恨歌》里的鄭秀文,風花絕代一佳人呀!她往那一站,我們還能活嗎?”柳晶陪白雁去更衣室里換裝,感慨得一塌糊涂。

“你羨慕嗎?”白雁轉過身去,讓柳晶拉上長裙背后的拉鏈。

柳晶愣了下,搖搖頭,老老實實地回答:“我還是喜歡我媽媽,你媽媽沒有媽媽的樣子。”她想不出別的詞來形容。

白雁傾傾嘴角,仰起頭,化妝師替她補了下妝。

柳晶拎著的包包里傳來手機短信的聲音,她打開包,把手機遞給白雁。

白雁打開手機,遠方的號碼。“小雁,今天的你一定很漂亮,可惜我看不到。”

白雁握著手機的手顫抖著,“柳晶,給我拍張照,我有個朋友想看看我現在的樣子。”

柳晶嘟噥道:“你碩果僅存的幾個朋友不都來了嗎?”

白雁不答,做出一臉幸福,讓柳晶拍了照,然后給剛才的號碼回復了過去。不一會,短信又響起,沒有語言,沒有表情,只有一行點點。

換好衣衫,兩個人往餐廳走去,走廊上掛著個電視,里面正在播天氣預報,白雁停下腳步,“成都今天二十四度,比濱江暖和呀!”她喃喃自語。

“想去成都度蜜月?”柳晶問。

白雁搖搖頭,“沒有蜜月,康劍后天要開舊城拆建大會,抽不出時間。”

柳晶一咧嘴,“抽不出時間干嗎要結婚?把一腔精血奉獻給黨國好了。”

白雁臉通紅,回頭掐了下柳晶,“小姐,形象,形象……”

柳晶吐舌,笑得鬼鬼的,湊到白雁耳邊,吹氣如蘭,“雁,我和幾個小姐妹給你送了份禮物,一會你進了洞房再拆呀!”

白雁嬌羞地笑,知道一定是什么惡作劇。

婚宴一直持續到晚上十點才結束,送走所有的賓客,白雁覺得兩條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白慕梅喝得微醺,幸好就住在這家酒店,不必要人相送。

白雁和康劍坐著婚車回新房。

康劍原先住在市政府招待所,三個月前,和白雁一確定關系,他就購買了一所公寓。公寓在城市邊緣,小區很小,很靜,十幾棟六層高的樓遠遠地坐落在綠色的草坪間。他們的家在其中一棟的頂樓,復式結構,客廳正對著這座城市護城河。河對岸是一畦畦農田,遠遠可見一排排農宅,很有點田園的味道。小區外,有班車直達醫院,白雁上班也方便。

新房的一樓是客廳、飯廳、廚房和雜物間、客房什么的,二樓除了臥房之外,還有一個書房。康劍把雜物間和客房打通,改成一個大大的套房。

開始的時候,白雁還不太確信,她會住在這么大的房子里。這比她的夢想高出了實在是不知道多少倍。但她是個把什么都藏得很深的人,心里面樂開了花,臉上絕對不會露出受寵若驚的模樣。

兩個人疲累地走進房間,白雁上樓卸裝,康劍進廚房煮開水。

“白雁,”康劍喊住她,“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是,領導!”白雁俏俏地笑著轉過身,挨著他在沙發上坐下,眉宇間滿是小女人的嬌媚。

“不是和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喊我領導。”康劍蹙起眉頭。

“以前喊你康領導,現在喊的是領導,這意義可不同的。康領導是個遙不可及的陌生人,而領導是最親最親的人。在你面前,我就是個笨拙的孩子,你在哪方面都能勝任我的領導,我心甘情愿地被你領導著。”她貼近康劍,手圈住他的腰,溫熱的呼吸拂在他的頸間,“你……不想領導我嗎?”

康劍漆黑的眸子一深,手指情不自禁撫向她帶笑的臉頰,但半路突地又收回來了。

“白雁,坐好,我和你認真說個事。”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

“嗯,”白雁像小貓似的往他懷里又偎了偎,秀氣地打了個呵欠,輕輕閉上眼,“人家累了,就這樣說吧!”

康劍看了她好一會,“白雁,以后不要隨便把你那幫朋友和同事領到家里來,更不要答應幫別人做什么事,最好和柳晶她們保持距離。家里來了客人,你聽到什么不準在外面亂說。誰向你打聽什么,要想一下再回答。不是誰敲門,都要開,從貓眼里看好了,問清什么事再開。和單位里的異性同事講話,不要太過隨意……你干嗎?”

閉著眼的白雁突然坐起身,眼瞪得圓圓的,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臉,眨了眨眼,“你真是我家領導嗎?”那神態像在夢游一般。

“白雁!”康劍心頭升起一種無力感。

白雁雙手一拍,笑靨如花,小臉上的兩個酒窩可愛地閃著,“你真是我領導呀,剛剛我還以為你是監獄長,口氣好兇哦,嚇我一跳!”

康劍語塞,俊臉青白。

白雁溫柔地在他的臉上印下一個吻,嬌憨地撅起嘴,小手在他的胸前一下一下地劃著圈圈,“領導,今天可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你只可以說想我、愛我、疼我、憐我,還有……抱我……”

她跳起來,孩子似的蹦上樓梯,調皮地回過頭,“別板著個臉,這樣子就不帥了。我去卸裝、洗澡,穿很漂亮的睡衣給你看。然后給你放洗澡水。領導,你喝完茶就上來呀。”

康劍的胸膛急促地起伏著,喉結聳動,俊臉漲得通紅。

白雁顯然很滿意她所看的,哼著歌,一蹦一跳地上了樓。

進了臥室,看到地板上放著一堆禮物,最上面放的是柳晶幾個送的,包裝非常華麗。白雁拆開來一看,不禁抿著嘴笑到肚痛。

盒子里裝著五顏六色的各式避孕套,連恐怖的橙色、紫色、黑色都有,如果康領導戴上……白雁閉上眼YY了一下,自己羞得腳指頭都紅了。

洗好澡,擦著頭發,側耳傾聽樓梯上沒有聲音,她朝下面探頭看了看,客廳里沒有,廚房里也沒有。白雁詫異地走下樓,聽到陽臺上有說話聲,這才發現康劍在外面接電話。與客廳相通的玻璃門拉得實實的,他像是很煩躁,手忽上忽下地揮舞著。

他轉過身,對上白雁的視線,一呆,急匆匆地掛了電話。

“怎么了,有事嗎?”白雁體貼地問。

康劍猶豫了下,點點頭,“嗯,是工作上的事,我需要……出去處理下,白雁……今晚……”

白雁認真地回道:“春宵一刻是值千金,但這不是硬件任務,完不成,不要扣工資的。而工作上的事是正事,事關我家領導的前程,我分得清輕重。去忙吧,我會鎖好門,不管是大灰狼還是喜羊羊來,我都不開。”一說完,自已先撐不住,噗地笑出聲來。

康劍也跟著笑,伸手撫了撫她濕濕的頭發,擠了擠眼,“那你早點睡,我爭取很快回來。”

“路上開車慢點。哦,你等等……”白雁扭頭沖進廚房,從冰箱里拿出一瓶蜂蜜,挑了匙放在茶杯里,然后注滿水,邊走邊吹著,“你晚上喝了許多酒,這個又醒酒又潤喉。”

小臉上,兩個小酒窩又閃呀閃的,康劍看著她,像是用了很大的勇氣才把茶杯接過來,在她的注視下,喝得一滴不余。

“那我走了……”口氣有點遲遲疑疑,巴不得白雁挽留似的。

“嗯!”白雁踮起腳,在他懷里蹭了蹭,剛洗好澡的綿軟身子散發出少女與淋浴露合體的柔香,康劍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了,他幾乎是艱難地拉開了大門。

下樓時,滿腦子都是白雁一閃一閃的小酒窩。

而屋中的白雁不知怎么想起了張藝謀的一部老片子《大紅燈籠高高掛》,老爺剛娶了四太太,正入洞房呢,外面丫環來稟報:“老爺,三太太犯病了!”

“什么病?”

“老毛病,心口痛。”

四太太乖巧地問:“這病要緊嗎?”

老爺嘟嘟噥噥地怨道:“真是的,沒一天能讓人安寧。”怨著,還一邊穿著衣服,和小丫環走了。

四太太看著一室搖屋的紅燭,神情恍恍惚惚。

白雁看著鏡中眼神朦朧的自己,拍了拍,怎么會想起這個呢?啊,一定是喝多了才胡思亂想。

她對著鏡中的人扮了個鬼臉,打著呵欠,向碩大的婚床躺去。

窗外,淺月隱在云層里,星光黯淡,夜一點點地深了。

一直到天明,康劍都沒有回來。

白雁揉著惺忪的雙眼,老牛慢步似的下樓,瞅瞅空蕩蕩的屋子,突然覺得有這么大一套公寓也不是件多開心的事。不由地想起以前租的小公寓,幾十個平方,站在門外,就可以把屋子里的角角落落納入眼底。笑一下,屋子里溢滿了歡樂。掉一滴淚,滿屋子都是悲傷。現在,她咳一聲,要過好一會,才聽到回聲,猛不丁還嚇自已一跳。

可惜那套公寓,康領導已經催著退租了。

白雁這個歲數,不屬于晚婚,但醫院給了晚婚的假期。結婚前,買這買那,她已經休了一周,連今天算起,她還可以休一周。

康領導忙,結婚還是硬擠出來的時間,接下來又是這個會那個會,說不定還要出差。

白雁想著,要不回醫院上班得了,自已一個人呆在屋子里,鼻觀口,口對心,身伴影,也無聊。

懶懶地去廚房給自已倒了杯水,打開冰箱,想煮點什么,聽著客廳里座機催魂似的響個不停。

她丟下水杯,忙跑過去接。

“雁雁,起床了嗎?”電線那端,康云林溫和地問道。

白雁一閉眼,壞了,她忘了酒店里還住著兩位老人家呢,說好了今天要過去陪他們一起用早餐的。

“爸……爸,”這一聲,把白雁喊出一身汗來,情不自禁站起身,把頭扭向一邊,深呼吸,深呼吸,覺得鎮定了點,才續繼說道,“我馬上就到。”

“不要著急,路上慢點,我和你媽媽先喝點茶。”

“好的,好的。”白雁忙不迭地點頭,擱了電話,就往樓上沖。為了結婚,添了幾條價值不菲的裙子。五月的天,稍暖微涼,一件連衣裙就可以了。她只化了個淡妝,把頭發梳直了,就出去了。

出了小區,攔了出租。一上車,忙撥康劍的手機。

“你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白雁對著手機,有點犯傻,難不成康領導連夜出國了?

車很快就到了酒店,白雁走進大廳,瞟了眼墻壁上的掛鐘,八點十分。擦了擦額頭細薄的汗粒,還好,這早飯還不算太晚。

早餐廳里,稀稀落落已沒幾個客人了。白雁一抬眼,便看到了康云林和白慕梅。

應該說,白慕梅今天的打扮很合她的年齡,壯重而又大方。可是這就和小姑娘穿暗色系衣服一樣,越發襯出自身的優勢來,經過她身邊的人,自然而然就露出一臉的驚艷。康云林沒有穿正裝,起著暗花的襯衫,寬松的米色休閑褲,眉宇間神采飛揚。兩個人往那一坐,白雁腦子里就回蕩著一首熟悉的旋律“最美就是夕陽紅……”。

“雁雁,你怎么一個人來了?”白慕梅延續了昨晚的得體的慈母形象,語氣關切地問道,“康劍呢?”

白雁拂了下頭,在桌邊坐下,“昨晚喝多了,現在還沒醒酒……”話音還沒落,便看到面對著餐廳大門的康云林眼睛訝異地瞪著。

“康劍!”

白雁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雁雁故意逗我們的,瞧,康劍這不來了……康劍?”白慕梅嬌嬌地抽了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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