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入河邊草

香凝被云錦天那一席話說的驚心動魄，心中愁苦千絲萬縷，剪不斷，理還亂。轉眼間已經過了五日時光，可她都不曾看見王允一眼，心里又焦急又難過，不時在門里踱來踱去。

這一日城主家大公子來彩幻琉璃居做客，云錦天連飯也顧不上吃就急急忙忙開溜，臨走還不忘把剛回來的緋云硬推出去見客。大公子剛走進門就看見香凝出來，一把便拉到身邊。嚇得她低下頭去，心里多少有些不歡喜。雖然歐陽白風流俊雅，卻總有些紈绔子弟輕浮，不像王允那般沈靜。

歐陽白邊吃邊問緋云：“這是哪家的小姐？我怎么沒見過！”

緋云嘿嘿一笑，“你沒見過的多了去了！這一兩個算什么？”

看她不說話，大公子也覺得沒意思又對緋云道：“你不知道，我那妹妹嫁了人跟變了似的！當初飛揚跋扈，連鎮(zhèn)國將軍的大兒子都不正眼去瞧，現(xiàn)在整日里對著一幫下人學什么女紅針線，洗衣做飯！”

緋云吐吐舌頭，心里道：“那根本就是換了個人！”嘴上卻說：“那敢情好啊，倒是您還是風流依舊，城主也沒為您訂上一門婚事？找個厲害的姑娘好好管管你！”

月色清明中，樹影婆娑，大公子心口一窒，驟然間也像換了個人似的頹然坐著，猛的灌了口酒。昏燈如豆，誰也看不清這位風流公子的心事。反倒是香凝莫名的一怔，看著他說不出的熟悉。緋云是個鬼靈精，看他神色不對忙借故遁跑。只剩下香凝一人，與他坐著。

“我要成親了……”一句沒來由的話，說的大公子無比心酸。“可我卻從未見過那人。”

香凝默默不語，像是同病相憐，她要嫁的人不也是這樣？

大公子有些哽咽，卻笑得張狂：“哼，我歐陽白好歹也是七尺男兒，上頂天下立地，自己的婚事豈是父母命、媒妁言能夠左右？我對她無情，即便全天下只剩她一個女子我也不娶！”

香凝微微一愣，苦笑：“那怎么行，豈不是會愧對家人父母……”明明是勸別人，自己心里卻已經五味陳雜。

“哼，性命是他們給的不錯！可生死卻在我手！娶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共度余生，倒不如殺了我痛快！”說罷又嘆口氣，“想你也是不懂的，唉，你比我好，要知道心里如若有了一個人，那是再也容不得其他的……為了那人連命都可以不要……”

又是這樣的驚心動魄，竟然連性命也能不要？香凝聽得心慌，半個字也說不出。

大公子酒足飯飽，醉醺醺的去了，臨走時不忘捏捏緋云小臉蛋。香凝看的分明，嘴上淡淡道：“原來少城主不似傳聞中那般風流不羈！反倒幾分專情……”

“應當試一回，即便下一刻萬劫不復也是開心！”

“要知道心里如若有了一個人，那是再也容不得其他的……為了那人不要了命都是可以……”

香凝心神不寧，神不知鬼不覺的便往西廂走，路上不知撞了幾次墻壁，竟渾然不知，時不時的還笑顏生花。好不容易到了門口，看見燈火搖曳，便開心的不得了，心里擂鼓一般，剛要推門而入，去聽到一個女人聲音，幾分邪魅。說的也都是些不三不四的話，暮然間，方才的好心情全灰飛煙滅了！滿腔怒火中竟還有一絲絲的痛楚。心里想走偏偏又走不得，就是想聽聽他聲音，哪怕只有一句與別人的甜言蜜語。

“哼，老妖精！本王才看不上你，滾得遠遠地！”驚喜之間，香凝險些叫出聲，心里不知是慶幸還是僥幸。

“喲，你當外面的小妖精惦記著你呢？人家呀，在歐陽公子懷里好不快活！哪里會記起你！”

“你……”他氣得肺都要炸了，她卻又驚又喜，臉上莫名的通紅。“哼，那種庸脂俗粉本王才看不上！”忽然一句氣話，讓這個實心眼兒的小妖精剎那間墮入冰窟。朝門縫兒看去，又倒吸一口冷氣，女人手執(zhí)長劍抵著他咽喉。

“算了，姐姐也不想和你廢話，還是早死早超生吧！”一柄寒劍中一張冷冽的面孔，傲然怒視。

眼看就要血濺當場，她驚得渾身來了力氣，誰敢傷他，自己便要和他拼命。也不知怎么，大叫一聲就沖了進去。女人倒是一愣，身子微側讓在一旁。哎喲一聲直直撲到男人懷中，二人都是一怔，兩張臉都紅得發(fā)粉。尤其是他，嘴里道：“哼，一點沒用！”心里早不知道開心到哪里去了……原來他心里還有我，原來他沒在那個姓歐陽的懷里快活！

“哼，既然你二人愿意，作對亡命鴛鴦也不錯！”女人聲音陰森可怖，像是修羅一般。抬手就是一劍，想刺穿二人胸膛，可見二人根本不理睬自己，心里怒火更勝。眼前一道白光閃過，女人大驚，看著眼前只有個九、十歲小丫頭，一臉莫名。

“好大的膽子啊……”冰冷的聲音如毒蛇一般驚得女人不停顫抖，高挑身姿，碧翠的眸子閃過一絲驚疑，最后卻落在王允身上，嘴角生出一抹嫣然的笑。

看著女人離去的身影，緋云湊近他低聲問：“不怕出事啊？”

他卻笑得狡黠，沖她擺擺手，對著王允一改常態(tài)，笑得春意盎然：“王公子！”

王允被他笑得心底發(fā)慌，忙道：“男男授受不親！”

緋云忙忍住笑，咳了幾聲。被云錦天狠狠白了一眼，又硬著頭皮悄聲在王允耳畔道：“我若能幫你娶的身旁佳人，可否許諾在下一件事情！”

王允冰冷的眸子剎那間多了分警戒，云錦天拿著描金扇子掩住笑意：“不是什么難事，在下店里有一位伙計，曾經犯了些過錯，現(xiàn)在翻然改悟，還請您能夠書信一封給您七弟！為她隱瞞身份！”

“她叫什么？”

“雨嫣！”

“哦……”王允點點頭，道：“不行！”

云錦天神情一肅，強忍怒火道：“怎么？您是一定要為難她了？”

“也不是！”王允站起身，瞥了眼身旁的香凝道：“如果云錦天老板能讓我二人在這鎖春坊常住，我興許能與舍弟說說！至于他答不答應，我可就不知道了！”

“好！”云錦天碧翠的眸子閃過一絲光亮，“我正想在煙籠巷開家茶樓，不知二位可愿意？”

“不愿意！”說這話的卻不是二人而是一個老者，面色如冰，渾身死氣沉沉，身子不高卻異常偉岸。連云錦天都打了個哆嗦。

“云老板不是答應給我一個笑顏如花的新娘么？”眸如鷹隼，利的要撕開云錦天一般，云錦天狡黠一笑：“喏，她不是在那么？一聽要嫁給王公子，樂的都合不攏嘴！”

狐貍就是狐貍，哪里都透著狡猾，原來他早算計好了。

鬼生冷笑一聲：“我倒是沒什么，可土地大人他……”

“他啊！收了我的如意蛋，已經去了西方佛天了！”

鬼生臉上黑氣一閃而過，轉身要走卻聽一香凝重重跪下足足磕了九個響頭。鬼生一愣，心里微微起了一絲波瀾，眾多花精里唯有她是個實心眼兒，心思不在修道成仙，也不再與人比斗，傻乎乎的不怕自己，還總沒頭沒腦的送自己些有的沒得，向自己噓寒問暖。百年孤獨，從未被人這般照看過，心里早將她與別人分開了。

嘴上冷冷道：“有事沒事，回鬼林看看！這地方臟，尤其那只綠眼狐貍！”話說的平平板板，沒有起伏，人已經化作一縷青煙，不見蹤影。

緋云吐吐舌頭道：“公子又闖禍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