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舒苑】

霜降那日，澄舒苑廊下最后一叢木芙蓉也敗了。

蘇棠矜攏緊半舊的杏色夾棉斗篷，看著母親沈望舒倚在纏枝紋引枕上一陣咳嗽，腕骨細得仿佛瞧見青脈跳動，蘇棠矜好一陣心疼……

這半月以來，蘇棠矜每天清晨都親手為沈望舒煎藥，拿銀匙試過溫度才喂到沈望舒唇邊，澄舒苑眾人無不感嘆大小姐為母盡孝的決心。

藥霧氤氳間，母女倆將蘇府爛賬攤在暖閣炕桌上分析著……

忽然一個聲線甜膩如裹蜜般的聲音道：

“主母安好，妾特來給主母請安。”林硯秋裹著狐裘跨入門檻，鬢邊點翠壓鬢簪隨福身的動作輕晃。

林硯秋捧著掐絲琺瑯藥盒扭捏邁進門檻時，蘇棠矜正執帕拭去母親唇邊藥漬，頭也不抬道：

“林姨娘貴人事多，怎的今日得空來我母親院里探望？”蘇棠矜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番絲帕，言語暗諷林氏身為妾室，沒有每日例行問安，實在于禮制不合。

林硯秋內心警醒，難道從前這蘇棠矜都是在自己面前裝瘋賣傻不成？

檐下忽然掠過寒鴉，驚得林硯秋鬢邊金鑲玉步搖亂顫。

她很明顯感受到蘇棠矜這段時間對自己的敵意很強烈，分明不像這蠢貨往日里的作風……

莫非鬼上身了不成？

“大小姐，妾身特尋了長白山的百年參，特來敬獻給主母補養身體。”

林氏話音未落，蘇棠矜已用銀簽挑起參須，微微皺眉，眸中閃過一絲冰冷：

“林姨娘代掌府內各事務，如此辛苦，還不忘惦記母親身體，真是費心。”

林硯秋聽到這番話，心中頓感憋屈，明知蘇棠矜是在嘲諷自己，奈何不能在此直接反駁，嘴角因氣憤而微微抽搐，硬扯出一抹微笑道：

“大小姐客氣，這是妾的本分，若無其他事情，妾便先行告退了……”

林硯秋轉身離開之時，眼角閃過一絲怨毒，隨即嘴角扯出一個心滿意足且邪惡的微笑……

沈嬤嬤不屑般看了一眼林硯秋離去的背影，恨不得直接啐上一口，這么些年，林氏仗著自己掌家，處處打壓主母嫡子，如今倒是裝模作樣前來探望，真是令人不齒。

“夫人，小姐，這些補品是否放入庫房？”

“嬤嬤，先不要動，我瞧這參蘆頭霉斑未凈，倒像是藥鋪陳年壓箱底的貨色。”

蘇棠矜心中冷笑，林硯秋目光這般短淺，想害人都不舍得下重本，這樣的手筆，真是貽笑大方。

蘇棠矜指尖輕叩盒底夾層，三粒西域烏香蜜丸隨即碌碌滾落……

蘇棠矜怔了怔，回想起前世正是此物與母親藥物相克，讓母親咳疾轉癆，眼角頓時變得凌厲。

這番場景，給在場眾人都嚇了一跳，不知所措。

蘇棠矜捏緊綢帕的手青筋暴起，冷冷道：

“林氏如今已如此明目張膽陷害母親，不僅在母親的藥物中動了手腳，還美其名曰送來百年山參給母親滋補身體。”蘇棠矜思慮片刻，又道：

“實則是想讓這盒子底部浸染了烏香蜜丸氣味的山參被母親服用，激化母親的病情，即便不服用，長期聞著這味道，也能激化病灶，真是毒計。”

“這賤妾一而再再而三毒害主母，真是忍無可忍，老奴這便去請老夫人做主，為夫人討回公道！”沈嬤嬤氣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