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書吏倒臺的消息，是三天后隨著一個賣鹽的貨郎傳到蘆洲的

貨郎說，張彪和張老財被蕭公子押到兗州府后，沒等府臺大人審問，張老財就嚇得把劉書吏克扣賑災(zāi)糧、偽造地契、勾結(jié)捕頭陷害災(zāi)民的事全招了

府臺大人本想壓下這事，可蕭公子不知遞了什么話，上頭的按察使直接派人來查，最后不僅抄了劉書吏的家，還把他貶去了西北充軍，連帶著幾個幫他做事的小吏也被革了職。

“那劉書吏臨走時哭爹喊娘，說什么也沒想到，自己會栽在一個災(zāi)民手里！”貨郎說得唾沫橫飛，周圍聽的災(zāi)民們都拍著手笑，臉上是壓抑了許久的解氣。

孫牧之卻沒笑

他坐在田埂上，看著眼前綠油油的粟苗——這是李鐵牛他們花了半個月開墾出來的二十畝地，粟苗剛長到膝蓋高，離成熟還早

可蘆洲的人口，已經(jīng)從兩百多人漲到了三百多，每天消耗的糧食越來越多，之前儲存的干菜和魚干，頂多再撐一個月。

“孫小哥，你咋不開心啊？劉書吏那壞蛋被收拾了，咱們以后不就安全了？”李鐵牛扛著鋤頭走過來，額頭上滿是汗，黝黑的臉上帶著笑。

孫牧之指著地里的粟苗，語氣有些沉重：“鐵牛，你看這粟苗，要到秋收才能收，可咱們現(xiàn)在的糧食，不夠吃到秋收了。新來的幾十個人里，有十幾個是孩子和老人，他們耗不起。”

李鐵牛臉上的笑也淡了下來。他撓了撓頭：“那咋辦？咱們再去捕魚、采野菜？可這天氣越來越熱，野菜少了，河里的魚也沒之前多了。”

孫牧之沒說話，他想起了現(xiàn)代的高產(chǎn)作物——土豆、玉米，可這大康沒有

他只能在記憶里翻找，想起原主小時候跟著爹娘進山，見過一種叫“地蛋”的塊根植物，埋在土里，挖出來能吃，就是味道有點澀。或許，能試試種這個？

“鐵牛，你明天帶幾個人進山，找找一種圓滾滾、埋在土里的塊根，皮是褐色的，像小拳頭那么大，叫‘地蛋’

找到后別吃，先帶回來給我看。”

“好！俺明天一早就去！”李鐵牛雖然不知道找這東西干啥，但還是一口答應(yīng)下來

這時，蘇文清拿著一卷竹簡走了過來，臉上帶著喜色：“孫兄！我在帶來的古籍里找到了一本《農(nóng)桑輯要》，里面說，粟米可以和豆類套種，不僅能增產(chǎn)，還能讓土地更肥！咱們要是現(xiàn)在種上豆子，秋天說不定能多收不少糧食！”

孫牧之眼睛一亮。套種技術(shù)，他在現(xiàn)代也聽過，沒想到這古籍里居然有記載。“太好了！文清，你趕緊教大家怎么套種，咱們今天就把豆子種下去！”

災(zāi)民們聽說能多收糧食，都干勁十足。男人們在田里開溝，女人們則把之前換回來的豆子泡軟，然后一顆顆種進溝里。

孩子們也不閑著，幫著撿石頭、拔草，整個蘆洲都彌漫著忙碌又充滿希望的氣息。

傍晚時分，一個隨從騎著馬來到蘆洲入口，說是蕭公子要來看望大家。孫牧之趕緊帶著蘇文清、李鐵牛去迎接。

蕭公子還是那身青色長衫，手里搖著折扇，只是這次沒帶多少隨從，只有兩個人跟著

他走進蘆洲，看著田里忙碌的災(zāi)民、整齊的窩棚，還有角落里幾個孩子拿著樹枝在地上寫字，眼里露出一絲贊許。

“孫牧之，你把這里治理得不錯。”蕭公子走到田埂邊，蹲下身撥了撥粟苗，“這豆子是剛種的？”

“回公子，是今天剛種的，按《農(nóng)桑輯要》里的法子，和粟米套種，能增產(chǎn)。”孫牧之回答

蕭公子笑了笑：“沒想到你不僅懂‘公理’，還懂農(nóng)桑。不過，你就不怕嗎？”

“怕什么？”孫牧之問。

“怕官府忌憚。”蕭公子站起身，眼神變得銳利了些，“你聚集這么多災(zāi)民，開墾荒地，還定了自己的規(guī)矩，在別人眼里，這和‘聚眾謀反’只差一步

之前劉書吏找你麻煩，往后，說不定會有更大的官來找你麻煩。”

孫牧之看著蕭公子的眼睛，語氣堅定：“公子，我聚集災(zāi)民，是為了讓他們活下去；開墾荒地，是為了讓他們有飯吃；定規(guī)矩，是為了讓他們不被欺負。我做的都是為民謀利的事，就算官府忌憚，我也不怕。”

“為民謀利？”蕭公子重復(fù)了一遍這四個字，嘴角勾起一抹復(fù)雜的笑，“你可知，這大康的官府，大多是為了自己謀利？你想為民謀利，就是在擋他們的路。”

“擋路也要走。”孫牧之毫不退讓，“我聽說過一個叫‘大夏’的王朝，那里的官府護著百姓，百姓也愛著官府，國泰民安，人人有飯吃…

我想讓大康也變成那樣，就算難，也得試試。”

蕭公子盯著孫牧之看了許久，突然笑了：“好一個‘想讓大康變成大夏’！孫牧之，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膽子。”

他從隨從手里拿過一個布包，遞給孫牧之：“這里面是五十斤粟米和一些菜籽，算是我給大家的一點心意。另外，我已經(jīng)跟兗州府的驛丞打過招呼，以后你們要是想跟外面換東西，比如鹽、針線，直接去驛館找他，他會幫你們通融。”

孫牧之愣了一下，趕緊接過布包：“多謝公子！公子為何要幫我們？”

蕭公子沒直接回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是覺得，這大康，該有點不一樣了。你好好干，別讓我失望。”

說完，他又看了一眼蘆洲的景象，轉(zhuǎn)身離開了。

看著蕭公子的背影，蘇文清忍不住問：“孫兄，你說蕭公子到底是誰？他不僅能處置劉書吏，還能讓驛丞幫我們，身份肯定不一般。”

孫牧之搖了搖頭：“不知道，但他應(yīng)該不是壞人。至少，他現(xiàn)在是幫著我們的。”

他打開布包，看著里面飽滿的粟米和各種菜籽，心里松了口氣

有了這五十斤粟米，至少能多撐幾天，等找到“地蛋”，再加上套種的豆子，糧食問題或許能解決。

夕陽落下，夜幕降臨。蘆洲的窩棚里亮起了點點火光，那是災(zāi)民們在做飯、聊天。孫牧之坐在小溪邊，聽著遠處傳來的笑聲、孩子的嬉鬧聲，心里暖暖的。

他知道，蕭公子的幫助只是暫時的，糧食問題也只是第一個難關(guān)。往后，還會有更多的挑戰(zhàn)——官府的猜忌、地主的敵視、天災(zāi)的威脅，甚至可能還有來自朝廷的打壓……

但他不怕

因為他不是一個人。他的身后，有愿意跟著他種地、反抗的災(zāi)民，有懂文墨、能幫他出謀劃策的蘇文清，有勇猛忠誠、能幫他保護大家的李鐵牛，還有無數(shù)渴望活下去、渴望過好日子的普通人。

他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想起了現(xiàn)代的夜晚，想起了曾經(jīng)的社畜生活——那時的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在一個陌生的王朝，為了一群陌生人的生計而奔波

可現(xiàn)在，他覺得這樣的生活，比以前更有意義

“大夏能做到的，大康也能。”孫牧之輕聲說，聲音不大，卻帶著無比的堅定。

小溪的水潺潺流過，帶著他的誓言，流向遠方

蘆洲的夜，很靜，卻藏著一股即將破土而出的力量——那是孫牧之的志向，是災(zāi)民們的希望，也是大康未來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