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霸總很頭疼
- 霸總的行為準則
- 墨梓凝
- 9650字
- 2025-08-31 13:06:00
“怎么回事?”
“機器壞了吧?”
“卡被吞了?”
最后三個字像一道閃電劈中夢顏!卡!她的卡!那張價值連城的黑卡!
她猛地撲到機器前,徒勞地拍打著屏幕和按鍵,試圖喚回它的理智:“喂!醒醒!別吞啊!快把我的卡吐出來!那是……那是別人的命啊!”
機器對她的哀求置若罔聞,震動得更加厲害,像是在進行最后的垂死掙扎。幾秒鐘后,伴隨著最后一聲沉悶的“咕嚕”聲,所有的噪音和震動戛然而止。
屏幕徹底黑了下去。
一片死寂。
只有卡槽那里,空空如也。那張象征著霸總權威和契約關系的黑卡,消失得無影無蹤。
夢顏如遭雷擊,僵在原地,感覺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完了!徹底完了!
她把霸總的黑卡……搞沒了!被ATM機吞了!
她顫抖著手,掏出手機,看著屏幕上謝辭那條冷冰冰的短信,感覺手指有千斤重。這電話……該怎么打?說“謝總,您的卡被ATM當點心嚼了?”還是“謝總,有個好消息和壞消息,好消息是ATM機很喜歡您的卡,壞消息是它決定據為己有”?
就在她對著手機屏幕天人交戰、冷汗涔涔的時候,一個穿著銀行制服的工作人員急匆匆地從里面跑了出來,看著那臺徹底“陣亡”的ATM機,一臉崩潰:“怎么回事?!這臺機子怎么又抽風了?這個月第三次了!”
夢顏看著工作人員崩潰的臉,又想想謝辭那張即將黑成鍋底的臉,只覺得眼前一黑。
這個“契約女友”的劇本,開局就是地獄難度啊!
黑卡被ATM機無情吞噬的陰影,如同烏云般籠罩了夢顏接下來的幾天。她像個驚弓之鳥,每次手機響起都嚇得一哆嗦,生怕是謝辭的死亡召喚。然而,奇怪的是,謝辭那邊竟然毫無動靜,仿佛那張黑卡連同那場荒誕的“契約”提議,都被ATM機一起吞掉了。
這詭異的平靜,反而讓夢顏更加心慌。暴風雨前的寧靜?霸總在憋大招?
直到周五傍晚,加完班,辦公室里只剩下她一個人對著電腦屏幕做最后的收尾。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涌來,胃袋空空如也,發出抗議的咕嚕聲。她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決定祭出加班狗的最后尊嚴——泡一碗老壇酸菜牛肉面。
熟練地撕開包裝,注入滾燙的開水,蓋上紙蓋。濃郁的、帶著強烈刺激性的酸菜香氣瞬間霸道地彌漫開來,驅散了辦公室里沉悶的油墨和電子設備氣味。夢顏滿足地吸了吸鼻子,感覺靈魂都被這人間至味治愈了一點點。
她端著這碗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泡面,小心翼翼地挪向茶水間角落那張小小的圓桌,打算享受這片刻的安寧。
就在這時——
“夢顏。”
一道低沉、帶著明顯不悅的男聲,毫無預兆地從茶水間門口響起。
夢顏嚇得手一抖,滾燙的泡面碗差點脫手飛出去!她猛地回頭,心臟差點跳出嗓子眼。
謝辭不知何時站在那里。他換下了白天那身一絲不茍的西裝,穿著一件剪裁更為休閑、但依舊價值不菲的深色襯衫,袖口隨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他斜倚著門框,走廊的光線在他身后勾勒出挺拔的輪廓。只是那張臉,在茶水間略顯昏暗的光線下,依舊沒什么表情,眼神沉沉地看著她,確切地說,是看著她手里那碗正散發著“生化武器”級別氣味的老壇酸菜面,眉頭蹙得死緊。
他怎么還沒走?!夢顏內心哀嚎。
“謝……謝總?”夢顏努力穩住手里的碗,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您……您還沒下班啊?”
謝辭沒回答她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他的目光從那碗面,緩緩移到夢顏臉上,帶著審視和一種……夢顏讀不懂的、仿佛在醞釀什么的情緒。
“你,”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在安靜的茶水間里回蕩,“跟我過來一下。”
又是“跟我過來一下”!
夢顏心里警鈴大作。來了來了!清算的時刻終于還是來了!是為了黑卡?還是為了契約女友的“消極怠工”?她端著那碗越來越燙手、氣味越來越濃烈的泡面,感覺自己像個即將押赴刑場的犯人,手里還捧著自己的斷頭飯
“謝總,有什么事嗎?我……我面快泡爛了……”夢顏試圖掙扎,聲音帶著哀求。天知道她多想立刻坐下,把這一碗酸辣鮮香的面條吸溜進肚子里!
“面重要,還是我的話重要?”謝辭挑眉,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他微微側身,示意夢顏跟上。
夢顏:“……”霸總邏輯,滿分。
她認命地嘆了口氣,端著那碗散發著致命誘惑的泡面,一步三挪地跟在謝辭身后。他帶她去的方向……不是辦公室,而是走廊盡頭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那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
謝辭在落地窗前停下,轉過身。
夢顏在他面前站定,一手端著碗,一手局促地不知道放哪里好。酸菜的味道在兩人之間頑強地擴散,頑強地挑戰著霸總的嗅覺底線。她看到謝辭的喉結不易察覺地滾動了一下,眉頭皺得更深了。
“關于那張卡……”謝辭終于開口,聲音低沉。
來了!夢顏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全神貫注,準備迎接暴風雨般的質問和怒火。
“還有上次的提議……”謝辭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似乎想從她緊張的表情里看出點什么。
他一邊說著,一邊習慣性地、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氣勢,向前逼近了一步。
夢顏被他突然的靠近弄得更加緊張,下意識地就想后退一步。
就在她后退的瞬間,謝辭似乎覺得言語的壓迫還不夠,他猛地抬起手臂,以一種極其標準的、影視劇里霸總壁咚的姿勢,朝著夢顏身側的墻壁——
揮了過去!
動作迅猛,力道十足,帶著霸總專屬的強勢氣場!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夢顏后退的腳后跟,不偏不倚,正好絆在了身后不知哪個缺德同事放在那里、還沒來得及收走的快遞箱角上!
她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驚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而與此同時,謝辭那帶著雷霆萬鈞之勢、準備完成完美壁咚的手臂,由于夢顏位置的突然改變,也徹底揮空!
他揮空了!
他揮空了還不算完!由于用力過猛,身體帶著巨大的慣性,也跟著向前踉蹌了一步!
“啊——!”
“唔!”
兩聲短促的驚呼幾乎同時響起。
夢顏向后跌倒,手里的泡面碗再也無法控制,脫手飛出!
而謝辭,這位意圖壁咚的霸總,因為撲空和慣性,整個人以一種極其狼狽的姿態,猛地向前栽倒!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
夢顏眼睜睜看著那個盛滿了滾燙湯水和面條、散發著濃烈酸菜氣息的泡面碗,在空中劃出一道橙紅色的、帶著油光的拋物線。
謝辭也眼睜睜看著那個散發著“生化武器”氣味的物體,朝著自己迎面飛來。
他下意識地想躲,但身體的平衡早已在踉蹌中失去。
“嘩啦——!!!”
一聲極其清脆、極其響亮、極其富有層次感的潑濺聲,在寂靜的走廊盡頭炸響!
滾燙的、油汪汪的、飄滿了酸菜和紅油的湯水,如同天女散花般,精準無比地,兜頭蓋臉潑了謝辭一身!
大量的湯汁潑灑在他那件昂貴的、深色的、一看就價值不菲的休閑襯衫上。橙紅色的油污迅速暈染開,深一塊淺一塊,無比刺眼。幾片倔強的酸菜葉子,顫巍巍地掛在他寬闊的肩頭,還有幾根面條,軟塌塌地耷拉在他線條完美的下頜線上,一滴渾濁的油湯,正順著他高挺的鼻梁緩緩滑落……
時間,徹底凝固了。
夢顏以一個極其別扭的姿勢半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墻壁,雙手還保持著剛才端碗的姿勢,整個人呆若木雞。她的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大腦一片空白,只有那濃烈到令人窒息的酸菜味,如同實質般鉆進她的每一個毛孔。
謝辭保持著那個向前栽倒、卻被潑了一身湯水的僵硬姿勢。他微微低著頭,看著自己胸前迅速蔓延開的大片污漬,感受著那滾燙的湯汁透過薄薄的襯衫布料灼燒皮膚的感覺,以及鼻尖縈繞不去、深入靈魂的……老壇酸菜味。
他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幅度,開始微微顫抖。
不是因為冷。
而是因為一種足以焚毀理智的、排山倒海的怒火。
幾秒鐘的死寂后,一聲壓抑到極致、仿佛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帶著濃重鼻音的咆哮,終于爆發出來:
“夢——顏——!!!”
那聲音,飽含著震驚、憤怒、屈辱、以及……一絲難以置信的崩潰。在空曠的走廊里,帶著嗡嗡的回響。
夢顏猛地一個哆嗦,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站起來,看著眼前這位被老壇酸菜“洗禮”過、渾身散發著毀滅氣息的霸總,感覺自己的職業生涯,不,是整個人生,都走到了盡頭。
“謝、謝總!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是快遞箱!”她語無倫次,手忙腳亂地想找紙巾給他擦,可渾身上下摸了個遍,只在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印著公司logo的餐巾紙。
謝辭猛地抬起頭。
湯汁順著他的額發滴落,滑過他鐵青的臉頰。他的眼神,冰冷得像是西伯利亞的凍土,里面燃燒著熊熊的怒火,死死地鎖在夢顏身上。
“你……”他開口,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磨出來的,“很好……”
那眼神,讓夢顏毫不懷疑,下一秒他就要撲上來掐死自己,或者把自己從這28樓的落地窗扔出去!
“賠!”謝辭幾乎是吼出來的,指著自己身上那件慘不忍睹的襯衫,“這件衣服,全球限量!現在!立刻!馬上!”
夢顏看著那件被酸菜湯浸透、散發著“迷人”氣息的襯衫,又看看謝辭那張寫著“殺人滅口”的臉,絕望地閉上了眼。
全球限量……把她賣了也賠不起啊!
酸菜味濃郁得化不開,在冰冷的走廊里彌漫,像一層無形的、令人窒息的結界。謝辭胸膛劇烈起伏,那件價值不菲的限量版襯衫緊貼著他,勾勒出緊繃的肌肉線條,也清晰地傳遞著湯汁殘留的溫熱和油膩。每一片掛在他身上的酸菜葉,都像是對他霸總尊嚴的終極嘲諷。
“賠?”夢顏的聲音帶著哭腔,絕望又破罐破摔,“謝總,您覺得我像是賠得起的樣子嗎?把我拆零碎了按器官賣,可能也湊不夠個袖子!”她手里還捏著那張皺巴巴的可憐餐巾紙,遞也不是,收也不是。
謝辭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那滴沿著鼻梁滑落的油湯終于不堪重負,“啪嗒”一聲,滴落在他光潔的皮鞋尖上。他閉了閉眼,似乎在用盡畢生修養壓制著當場掐死這個女人的沖動。再睜開時,眼底的怒火被一種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取代。
“明天。”他的聲音像是淬了冰,“晚上七點,謝家老宅。司機在樓下接你。”
“啊?”夢顏懵了,思維完全跟不上這跳躍的節奏。不是要賠衣服嗎?怎么突然跳到去他家了?鴻門宴?斷頭飯?還是……要拉她去當苦力刷馬桶抵債?
“契約。”謝辭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眼神銳利如刀,“今晚的事,是意外。但契約,依然有效。明天,是你第一次‘履行義務’。”他刻意加重了“履行義務”四個字,帶著一種“你敢再搞砸就死定了”的威脅。
他嫌惡地扯了扯黏在身上的襯衫,那濃烈的酸菜味讓他幾欲作嘔。“現在,立刻,從我眼前消失!”他低吼,仿佛再多看夢顏一秒,自己就會徹底爆炸。
夢顏如蒙大赦,也顧不上思考什么契約義務了,連滾帶爬地逃離了這片彌漫著酸菜和殺氣的“戰場”,連那碗壯烈犧牲的泡面殘骸都顧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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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七點整,一輛線條流暢、通體漆黑的邁巴赫,如同蟄伏的猛獸,準時停在了夢顏租住的老破小公寓樓下。穿著筆挺制服、戴著白手套的司機,一絲不茍地為她拉開了后座車門。
夢顏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像是即將踏上刑場的囚徒。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這條咬牙斥“巨資”(花了她小半個月工資)買來的米白色及膝連衣裙,款式簡單大方,應該……不至于丟臉吧?她特意提前三個小時洗頭洗澡,把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力求掩蓋掉身上最后一絲屬于社畜的疲憊和……昨晚殘留的酸菜陰影?
車子平穩地駛離喧囂的市區,駛向城郊的幽靜所在。當車子緩緩駛入一片掩映在濃密綠植和高大圍墻后的莊園時,夢顏還是被震撼到了。
巨大的雕花鐵門無聲滑開,映入眼簾的是精心修剪的草坪、在暮色中泛著微光的噴泉,以及遠處燈火通明、宛如歐洲古堡般的建筑主體。空氣里彌漫著草木的清新和一種……金錢堆砌出來的寧靜感。
司機將車停在氣勢恢宏的主宅門口。早已等候在側的管家,穿著合體的黑色燕尾服,頭發梳得一絲不亂,臉上掛著無可挑剔的、公式化的微笑,為她拉開車門。
“夢小姐,這邊請。”管家的聲音溫和有禮,卻帶著一種無形的距離感。
夢顏努力挺直背脊,踩著不算太習慣的中跟皮鞋,跟著管家走進那扇厚重的大門。門內是另一個世界。璀璨的水晶吊燈從挑高的穹頂傾瀉下柔和的光芒,映照著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空氣里飄著若有似無的高級香氛味道。穿著考究的男女賓客低聲交談,衣香鬢影,一切都優雅、奢華、秩序井然。
夢顏感覺自己像個誤入巨人國的格列佛,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發出不合時宜的聲響。
管家引著她穿過衣香鬢影的人群。她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好奇的、審視的、帶著淡淡優越感的。她緊張得手心冒汗,下意識地尋找那個熟悉(或者說,此刻唯一能給她帶來一點“安全感”?)的身影。
很快,她在靠近主廳中央的位置看到了謝辭。
他正被幾位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女圍著交談,側對著她的方向。他今晚換上了一套純黑色的定制西裝,剪裁完美地貼合著他寬肩窄腰的身形,襯得他身姿越發挺拔,如同夜色中的孤峰。他手里端著一杯香檳,微微側頭聽著旁邊一位貴婦說話,側臉線條在燈光下冷硬而完美,唇角似乎還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疏離的淺笑。舉手投足間,是那種與生俱來的、沉淀在骨子里的矜貴與掌控感。
這才是真正的謝辭。夢顏想。剝開那些被漱口水、被ATM機、被老壇酸菜面強行打破的沙雕外殼,內里依舊是那個站在云端、睥睨眾生的天之驕子。昨晚那個被酸菜淋頭的狼狽男人,仿佛只是她的一場幻覺。
她心里那點微不足道的“契約女友”底氣,就像是一張薄薄的紙片,輕輕一戳就破。原本以為,這張紙片至少還能在風中搖曳幾下,假裝自己是一面堅固的盾牌,抵擋住外界那些若有若無的視線和竊竊私語。然而,現實卻像是一陣突如其來的龍卷風,瞬間將這脆弱的防線撕得粉碎。
她曾經以為,自己可以憑借著那份“契約女友”的身份,在這場看似平等的博弈中占據一席之地。畢竟,契約嘛,總是有條條框框的約束,讓人覺得心安理得。可是,當她真正站在那個場合,面對那些看似友好卻暗藏玄機的目光時,她才意識到,自己那點底氣,不過是滄海一粟,微不足道。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變得凝重起來,每一口呼吸都帶著無形的壓力。她試圖用微笑掩飾內心的不安,但嘴角的弧度卻像是被膠水粘住了一樣,僵硬而勉強。那些平日里看似普通的對話,此刻卻像是一把把利刃,直直地刺向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她開始懷疑,自己究竟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那份“契約女友”的身份,原本是她用來保護自己的武器,如今卻成了她最大的軟肋。她試圖在腦海中搜索那些曾經讓她覺得安心的條款,卻發現它們早已在現實的沖擊下變得支離破碎。
巨大的落差感像是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頭。她開始意識到,自己在這場游戲中的位置,遠沒有想象中那么穩固。那些曾經讓她覺得可以依靠的規則,此刻卻像是一張張廢紙,毫無用處。
她心里那點微不足道的“契約女友”底氣,就這樣在巨大的落差和周圍無形的壓力下,被碾得粉碎。她只能默默地站在那里,看著那些曾經讓她覺得安全的碎片,在風中飄散,無影無蹤。
就在這時,謝辭似乎感應到了她的目光,微微轉過頭來。
四目相對。
夢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下意識地想扯出一個笑容,卻發現臉部肌肉僵硬得根本不聽使喚。
謝辭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平靜無波,既沒有昨晚的暴怒,也沒有任何溫度。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件被擺放在合適位置的物品。他朝她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隨即又轉回頭,繼續與身邊人交談,仿佛她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背景板。
夢顏心里那點剛升起的、關于“他是不是有那么一丁點在意我出現”的荒謬念頭,瞬間被這眼神澆滅了。她局促地站在原地,像個闖入者,不知該進該退。
管家適時地出現,將她引到旁邊一個相對安靜的休息區。“夢小姐,您請稍坐,謝先生稍后會過來。”
夢顏僵硬地在一張看起來就貴得要死的絲絨沙發上坐下,只敢坐半個屁股。她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追隨著人群中央那個光芒萬丈的身影。
他游刃有余地周旋在賓客之間,言談舉止優雅得體,偶爾露出的淺淡笑意引得周圍幾位名媛淑女眼波流轉。這才是屬于他的世界。而她,穿著用半個月工資買來的裙子,坐在這里,格格不入得像一塊掉進奶油蛋糕里的煤渣。
時間在尷尬和無所適從中緩慢流逝。侍者端著托盤穿梭,精美的點心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夢顏卻毫無胃口。她感覺自己像個等待宣判的囚徒,只希望這場“義務”能快點結束。
不知過了多久,人群中央似乎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一位穿著深紫色天鵝絨旗袍、氣質雍容華貴、保養得宜的婦人,在幾位同樣衣著華貴的夫人簇擁下,走到了謝辭身邊。婦人眉眼間與謝辭有幾分相似,眼神卻更加銳利,帶著久居上位的審視感。
謝辭的母親。夢顏心里咯噔一下。她能感覺到那位謝夫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隔著人群,精準地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評估,以及一絲淡淡的……挑剔?
謝辭似乎低聲對母親說了句什么。謝夫人的目光在夢顏身上停留了幾秒,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隨即移開,繼續與身邊人談笑風生。
但那短暫的一瞥,已經讓夢顏如坐針氈。她感覺自己像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被擺在了櫥窗最顯眼的位置,接受著苛刻的評判。
就在這時,大廳中央的水晶燈似乎更亮了幾分。交談聲漸漸低了下去,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匯聚到謝辭身上。
只見謝辭放下手中的酒杯,姿態從容地向前走了兩步,站在一個略高的位置。他挺拔的身姿在燈光下投下長長的影子,目光緩緩掃過全場,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沉穩。
來了!夢顏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預感到要發生什么,緊張得手指死死掐住了掌心。
謝辭的目光,最終越過人群,精準地落在了角落里的夢顏身上。他的眼神深邃,帶著一種不容錯辯的、強勢的占有欲。
整個大廳鴉雀無聲,落針可聞。所有的目光都跟隨著謝辭的視線,聚焦在夢顏身上。她感覺自己像被架在聚光燈下炙烤,臉頰滾燙,恨不得原地消失。
在一片寂靜中,謝辭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清晰地響起,帶著一種宣告般的鄭重:
“諸位,借此機會,我想向大家正式介紹一個人。”
他微微抬手,指向夢顏的方向,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她,夢顏——”
他頓了頓,似乎在享受這萬眾矚目的時刻,薄唇輕啟,吐出了那句霸道總裁的經典臺詞:
“是我的女人。”
轟——!
如同一顆深水炸彈投入平靜的湖面!
整個謝家大廳瞬間被引爆!賓客們臉上寫滿了震驚、錯愕、難以置信,隨即是壓抑不住的、嗡嗡的議論聲。無數道目光,驚訝的、羨慕的、嫉妒的、探究的,如同實質的箭矢,齊刷刷地射向角落里那個穿著米白色連衣裙、看起來平凡無奇的女孩。
謝夫人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眼神變得極其復雜,銳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射向夢顏。
夢顏只覺得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我是誰?我在哪?他在說什么?!
巨大的震驚過后,一股難以言喻的羞憤和荒謬感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什么契約女友!什么勞務費!他當這是演偶像劇嗎?!在這么多人面前,用這種宣告所有物般的語氣?!他把她當什么了?!
怒火瞬間沖垮了理智的堤壩。在所有人震驚、探究、看好戲的目光中,夢顏猛地從那張絲絨沙發上站了起來!
她的動作太過突兀,甚至帶倒了旁邊小圓桌上一個盛著果汁的高腳杯。“哐當”一聲脆響,玻璃碎裂的聲音在驟然安靜下來的大廳里顯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從謝辭身上,轉移到了她身上。
夢顏卻渾然不覺。她挺直了背脊,因為憤怒和激動,臉頰漲得通紅,胸口劇烈起伏。她無視了腳邊碎裂的玻璃和流淌的果汁,也徹底無視了謝夫人那刀子般的目光和周圍所有的竊竊私語。
她的眼睛,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住了站在人群中心、依舊維持著宣告姿態的謝辭。
然后,在數百道目光的注視下,在死一般寂靜的奢華大廳里,夢顏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的動作——
她迅速地從自己那個與禮服裙格格不入的、小小的鏈條包里,掏出了手機!
手指在屏幕上飛速滑動解鎖,動作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狠勁兒。
下一秒,她高高舉起了手機,屏幕正對著謝辭的方向,也對著所有震驚的賓客!
手機屏幕在璀璨的水晶燈光下清晰無比地亮著。
那是一個藍色背景、界面極其熟悉的APP——國家稅務總局的個人所得稅APP!
夢顏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聲音因為憤怒而微微發顫,卻異常清晰地響徹了整個大廳:
“謝總!根據《中華人民勞動法》第五十條,工資應當以貨幣形式按月支付給勞動者本人,不得克扣或者無故拖欠勞動者的工資!”
她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您拖欠我的加班費、項目獎金,總計一萬三千八百五十六塊七毛二!已經超過合同約定支付期限三天了!違法了,謝總!”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靜。
偌大的謝家宴會廳,此刻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所有的喧囂、議論、音樂聲,仿佛都在夢顏這石破天驚的指控中,被按下了暫停鍵。
時間凝固了。
數百雙眼睛,齊刷刷地,從夢顏那張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臉,僵硬地轉向了站在人群中央的謝辭。
謝辭臉上的表情,堪稱本世紀最精彩絕倫的微縮景觀。
那原本宣告“所有權”時的從容、矜貴、掌控一切的表情,如同被投入液氮的玻璃,瞬間凍結、碎裂、崩塌!
驚愕如同實質般在他深邃的眼眸中炸開,瞳孔猛地收縮。緊接著,那驚愕被一股洶涌的、無法置信的荒謬感淹沒,仿佛聽到了宇宙終極的冷笑話。荒謬感之后,是迅速升騰而起、幾乎要沖破他完美控制力的怒火,那怒火燒紅了他的耳根,讓他的下頜線繃緊得像要斷裂!最后,所有的情緒都化為一種極度扭曲的、混合著羞憤和……一絲絲被當眾扒掉底褲的狼狽?
他的嘴唇微微張著,似乎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那只原本指向夢顏、宣告“主權”的手,還僵硬地懸在半空中,此刻卻顯得如此可笑。
他整個人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施了石化咒語的、價值連城的雕塑。只是這尊雕塑的頭頂,仿佛正有滾滾濃煙冒出,還夾雜著若有似無的……昨晚老壇酸菜的余味?
賓客們臉上的表情更是精彩紛呈。
震驚得下巴脫臼的。
嘴巴張成O型能塞進雞蛋的。
拼命揉眼睛懷疑自己出現幻覺的。
用手帕掩著嘴,肩膀卻控制不住瘋狂聳動、明顯在憋笑的。
謝夫人臉上的雍容華貴早已蕩然無存,她保養得宜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看向夢顏的眼神,已經從銳利的刀子升級成了淬毒的利箭,如果目光能殺人,夢顏此刻恐怕已經千瘡百孔。
“噗嗤……”
不知是哪個角落,終于有人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卻在此刻寂靜中如同驚雷般的漏氣笑聲。
這聲笑,如同投入滾油鍋的一滴水。
瞬間引爆!
壓抑的、古怪的、此起彼伏的嗤笑聲、咳嗽聲、掩飾性的交談聲,如同瘟疫般迅速在大廳里蔓延開來。雖然大家極力克制,但那一道道投向謝辭的、充滿了同情、戲謔、看好戲的目光,卻如同實質的鞭子,一下下抽打在謝大總裁那搖搖欲墜的霸總尊嚴之上。
謝辭的臉色,已經從鐵青轉向了豬肝紅,并且有向鍋底黑發展的趨勢。他懸在半空的手,終于極其僵硬地、帶著一種屈辱的意味,緩緩放了下來。他死死地盯著夢顏,那眼神,復雜得如同被打翻的調色盤——有恨不得把她挫骨揚灰的暴怒,有對她竟敢如此“大逆不道”的震驚,有對自己當眾社死的極度羞憤,甚至……還夾雜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對這個女人膽大包天行徑的……荒謬絕倫的刮目相看?
夢顏舉著手機,屏幕上的個稅APP圖標藍得刺眼。她挺直著脊背,像一棵在風暴中頑強扎根的小草,迎視著謝辭那足以殺人的目光。最初的沖動和憤怒過后,一絲后怕終于遲來地爬上心頭,但更多的是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痛快。
死就死吧!反正這破“契約女友”的活兒,誰愛干誰干!拖欠工資就是違法!天王老子來了也是這個理!
大廳里的氣氛詭異到了極點。壓抑的笑聲、尷尬的咳嗽聲、低聲的議論聲交織在一起,將謝家這場精心準備的晚宴,徹底攪成了一鍋酸菜味的、冒著社死氣泡的雜燴湯。
謝辭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仿佛在積蓄著某種毀天滅地的力量。他猛地轉身,動作僵硬得像個提線木偶,不再看夢顏,也不再看任何人,邁開長腿,帶著一身幾乎要化為實質的低氣壓和屈辱的怒火,大步流星地朝著大廳側門的方向走去。
皮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沉重而急促的“叩叩”聲,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眾人緊繃的心弦上。
砰!
側門被他用力摔上,發出一聲巨響,震得水晶吊燈都微微晃動。
這聲巨響,如同一個信號。
整個大廳瞬間炸開了鍋!
壓抑的笑聲再也控制不住地爆發出來,議論聲如同潮水般涌起。
“我的天!我剛才聽到了什么?”
“拖欠工資?謝氏集團?謝辭?”
“一萬三千八?哈哈哈哈哈!這姑娘……絕了!”
“謝總那表情……不行了不行了,我要笑抽了……”
“這比看什么豪門大戲都刺激啊!”
無數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夢顏身上,這一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驚奇、探究和……某種看勇士般的敬意?
夢顏站在原地,舉著手機的手臂慢慢垂了下來。她看著那扇還在微微震顫的側門,感受著周圍山呼海嘯般的目光和議論,長長地、長長地吁出了一口氣。
完蛋了。
這次是真的,徹底地,完蛋了。
她默默地把手機塞回包里,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明天,不,可能今晚,她的辭職信就得躺在謝辭的辦公桌上了。還有……那件全球限量的酸菜味襯衫,大概……只能下輩子再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