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載電臺里的財經快訊播報完畢，切換回了舒緩的音樂。車廂內一片死寂，只有空調運作的微弱聲響。

蘇曉星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破肋骨。她緊緊攥著安全帶，指尖冰涼，目光不受控制地瞟向駕駛座上的顧言。

他依舊專注地開著車，側臉線條冷硬，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仿佛剛才那則關于王海破產、資產凍結的新聞，于他而言不過是無關緊要的背景噪音。

太平靜了。平靜得反常。

昨天他才剛剛問起星創工作室和王海，今天王海就恰好被找到，資產被凍結？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情？

一個念頭瘋狂地滋長——是他做的。一定是他。

可他為什么這么做？是為了清理門戶，對付王副總順帶揪出王海？還是因為……王海可能與她有過的那點微不足道的牽連？

后一個想法讓她心驚肉跳，又帶著一絲連自己都不敢深想的悸動。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看向窗外飛速倒退的車流，試圖壓下內心的驚濤駭浪。

不能問。她不敢問。萬一是巧合，她貿然開口，只會暴露自己的慌亂和那段并不光彩的工作經歷，顯得可笑又自作多情。萬一真是他做的，他刻意不提，她又該如何面對？感謝他？還是質問他又調查她？

她只能選擇沉默，將所有的疑問和猜測死死壓在心底，維持著表面脆弱的平靜。

車子平穩地駛入公寓地下車庫。熄火，解安全帶，下車，一系列動作顧言做得行云流水，沒有多余的眼神，也沒有任何話語。

直到電梯里，逼仄的空間再次將兩人籠罩。蘇曉星站在角落，能清晰地感受到身邊人散發的強大氣場和那股清冽的雪松香。電梯壁像一面模糊的鏡子，映出兩人一高一低、看似疏離的身影。

她的心跳又不爭氣地加快了。

“叮——”電梯到達樓層。

門打開的瞬間，顧言率先邁步出去，卻在走出兩步后，腳步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沒有回頭，聲音平淡地拋下一句：

“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可以告訴我。”

然后，便徑直走向書房，關上了門。

蘇曉星愣在原地，看著他消失的背影，又回味著那句話。

他……是不是察覺到了什么？是在指今天王副總的刁難？還是另有所指？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本就不平靜的心里，又漾開了一圈新的漣漪。

第二天上班，蘇曉星依舊有些心神不寧。王副總倒是沒再找茬，但那種無形的壓力仿佛一直籠罩著她。

午休時，周晴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壓低聲音：“曉星，你聽說了嗎？隔壁組那個老是搶功甩鍋的趙姐，昨天被總部審計部門突然約談了！據說查出了她之前報銷的好多問題，可能要涼！”

蘇曉星一愣。趙姐是王副總的遠房表侄女，在公司里也算是個有點關系、平時作風比較跋扈的人物。

“什么時候的事？”

“就昨天下午！毫無預兆！”周晴興奮地八卦，“你說奇不奇怪？她嘚瑟了那么久都沒事，怎么突然就被查了？而且聽說，是有人直接匿名把證據捅到總部那邊的！真是大快人心！”

匿名舉報？直接捅到總部？

蘇曉星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又想起了顧言。這雷厲風行、直擊要害的手法……太像他的風格了。

下午的項目進度會，顧言親自主持。他坐在主位，聽著各部門匯報，偶爾提出一兩個關鍵問題，言簡意賅，氣場強大。

蘇曉星負責記錄，目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他。看著他冷靜睿智地處理公務，看著他修長的手指在桌上輕點，看著他偶爾微蹙的眉頭……

她忽然想起高中時，他作為學生代表在主席臺上發言的樣子。也是這般冷靜自信，光芒萬丈，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臺下那個渺小的、只敢偷偷仰望她的自己。

那時覺得遙不可及的人，現在居然成了她法律上的丈夫。即使只是一場交易，也足夠夢幻和荒誕。

“蘇曉星？”顧言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她的走神。

她猛地回神，發現所有人都看著她。

“數據支撐部分的優化方案，明天能出來嗎？”他看著她，眼神平靜無波，仿佛只是例行公事地詢問。

“能！明天一定給您！”蘇曉星臉頰發燙，慌忙保證。

他微微頷首，不再多言，繼續下一個議題。

蘇曉星卻久久無法平靜。他剛才看她的眼神，和看其他人沒有任何區別。那些暗中的維護（如果真的是他的話），那些偶爾流露的、似是而非的關切，到底是他出于“甲方”責任感的順手為之，還是別有深意？

她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冷靜地看待這個男人。他像一個巨大的謎團，吸引著她不斷靠近，卻又害怕被卷入深不見底的漩渦。

臨近下班，蘇曉星突然接到王副總秘書的通知，讓她立刻送一份最新的項目數據報告去某個高端私人會所，王副總在那里接待重要客戶，急需參考。

蘇曉星看著電腦上還未最終完成的報告，以及窗外已經暗下來的天色，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但上司的命令，她無法拒絕。

她硬著頭皮，以最快速度整理好初步報告，打車趕往那個位于城市另一端的奢華會所。

包廂里煙霧繚繞，酒氣熏天。王副總正和幾個大腹便便的客戶相談甚歡，看到蘇曉星進來，臉上立刻堆起熱情的笑容，眼神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算計。

“哎呀小蘇來了！快，把報告給李總王總看看！”他接過報告，隨手翻了兩下，就遞給客戶，然后不由分說地拉著蘇曉星坐下，“來來來，正好，小蘇可是我們項目的骨干，年輕有為，讓她給各位老總詳細講講！”

蘇曉星瞬間懵了。她根本毫無準備，而且這種應酬場合讓她本能地感到排斥和不安。那幾個客戶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帶著令人不適的打量。

她被迫坐下，如坐針氈，艱難地回答著客戶們七嘴八舌、甚至有些故意刁難的問題。王副總在一旁笑著，時不時“補充”幾句，卻總是巧妙地把話題引向更尷尬的方向，仿佛故意看她出丑。

就在她快要招架不住，額頭冒汗時，包廂的門被無聲地推開了。

顧言頎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面色冷峻，周身散發著凜冽的氣場。喧鬧的包廂瞬間安靜了下來。

王副總臉色微變，連忙起身：“顧總？您怎么來了？”

顧言的目光在包廂內掃視一圈，最后落在臉色發白、手足無措的蘇曉星身上，眸色倏地沉了下去。

“剛好在隔壁談事，聽說王總在這里，過來打個招呼。”他語氣平淡，卻帶著無形的壓力。他走到蘇曉星身邊，極其自然地將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形成一個保護的姿態，目光看向那幾位客戶，“幾位老總對我們星衍的項目這么感興趣？”

他的出現，瞬間扭轉了局面。客戶們的態度變得客氣甚至討好。王副總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僵硬起來。

顧言三言兩語就接過了話題主導權，侃侃而談，將那些刁難的問題輕松化解，既維護了公司的利益，又不失風度。

自始至終，他沒有看蘇曉星一眼，但那搭在她椅背上的手，卻像一道堅實的屏障，隔開了所有不懷好意的目光和壓力。

蘇曉星低著頭，心跳如雷鼓。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氣，混合著淡淡的酒氣，讓她一陣陣眩暈。

他真的是“剛好”在隔壁嗎？

應酬草草結束。顧言以“順路”為由，理所當然地帶走了蘇曉星。

車內一片沉默。蘇曉星靠在車窗上，感覺身心俱疲。今晚的一切，都像一場糟糕的夢。

“以后非工作時間，無關的應酬可以直接拒絕。”顧言忽然開口，聲音在寂靜的車廂里顯得格外清晰冰冷，“這不是你的工作范疇。”

蘇曉星怔怔地轉頭看他。他依然目視前方，側臉冷硬，仿佛只是陳述一項公司規定。

所以，他是在為她解圍，還是在規范員工行為？

她看不懂他。

回到家，顧言徑直進了書房。蘇曉星疲憊地倒在沙發上，腦子里亂糟糟的。

書房內。

顧言打開電腦，屏幕亮起，顯示的卻不是文件或郵件，而是一個清晰的監控畫面——正是剛才那個私人會所包廂的角落視角！

畫面里，可以清晰地看到王副總是如何故意刁難蘇曉星，如何暗示客戶灌酒。顧言的臉色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陰沉得可怕。

他拿起手機，撥通周峻的電話，聲音冷得能淬出冰：

“王副總那邊，加快速度。還有，”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屏幕上蘇曉星蒼白無助的臉，“今晚包廂里那三個客戶的公司，列入星衍未來合作黑名單。”

掛了電話，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屏幕上，畫面定格在蘇曉星被他帶離包廂時，那下意識依賴地跟在他身后的瞬間。

他盯著那個小小的身影，眸色深沉如夜，里面翻滾著復雜難辨的情緒。

書房門并沒有關嚴，虛掩著一條縫。一門之隔的外面，蘇曉星正端著一杯水，準備回房休息。她無意間瞥見門縫里透出的電腦屏幕光，以及那上面似乎有些眼熟的……包廂場景？

她的腳步猛地頓住了，心臟驟然縮緊。

他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