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功值核算細則像一道無形的絞索，套在了每個外門弟子的脖子上。

丁字柒號房的空氣沉重得能擰出水來。往日的麻木疲憊里，摻雜了更多顯而易見的焦慮和恐慌。每個人都在拼命計算，如何在降低的基礎功值和更高的績效要求下，不被甩進那可怕的“末位百分之五”。交談變得更少，眼神里多了提防和算計——畢竟，同門的失敗，可能就是自己暫時安全的墊腳石。

楚鳴的日子更是難熬。丹霞峰的項目指標提升，像一把時刻懸在頭頂?shù)睦麆ΑＫ仨毟冻龈嘈纳袢ゾS持那該死的“穩(wěn)定率”，《龜息藏元功》運轉到極限，夜間吸收的那點月華靈氣，幾乎剛夠修復白日新增的損耗，修為的增長陷入了近乎停滯的龜速。

這感覺比前世單純爆肝更折磨人。明明能看到一絲希望，卻被更沉重的巨石壓著，只能一點一點地挪，呼吸都帶著血沫味。

這日下工回來，楚鳴感到神魂刺痛尤為劇烈，仿佛有細針在不斷攢刺。他知道，這是神識過度消耗、接近損傷邊緣的征兆。若再不緩解，輕則修為倒退，重則可能留下永久暗傷，徹底斷送道途。

他摸向懷里，那枚得自丹霞峰、作為“績效獎勵”下發(fā)的劣質蘊神丹，糖豆大小，丹紋粗糙，藥效微乎其微，但此刻卻是唯一的指望。他咬咬牙，正準備吞下，旁邊鋪位的一個弟子突然發(fā)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啜泣。

那是個面生的年輕弟子，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臉上還帶著未脫的稚氣，此刻卻滿臉絕望，手里緊緊攥著自己的令牌，手指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語，聲音發(fā)顫，“信用評級降到丁了……靈氣貸的利息……我下個月就算不吃不喝也還不上了……他們說要收走我娘留給我的那塊護身玉佩抵債……”

周圍幾個弟子投去麻木的一瞥，有人嘴唇動了動，最終卻什么也沒說。在這里，類似的悲劇每天都在上演，同情心是奢侈品。

楚鳴的動作頓住了。他看著那少年眼里的灰敗，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那枚劣質蘊神丹捏在指尖，變得滾燙。

最終，他默默起身，走到那少年鋪位前，將丹藥塞進他手里。

“含著，能好受點。”楚鳴的聲音干澀沙啞。

少年猛地抬頭，愣愣地看著楚鳴，又看看手里那枚微不足道的丹藥，眼圈瞬間紅了，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楚鳴沒再多言，轉身躺回自己的鋪位，任由神魂的刺痛蠶食著意識。他能做的，也只有這點微不足道的善意了。在這吃人的系統(tǒng)里，這點善意蒼白得可笑。

果然，沒多久，一名面容冷硬的執(zhí)事弟子帶著兩名跟班闖入丁字柒號房，毫不客氣地取走了那少年視若生命的玉佩，順便警告性地掃視了一圈，如同屠夫清點待宰的羔羊。少年癱在鋪上，像被抽走了魂。

房間里的氣氛更加凝固。

楚鳴閉上眼，內視丹田。那縷本命元氣因為缺乏足夠滋養(yǎng)而顯得有些黯淡。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必須找到更多月華靈氣，或者……其他資源。

第二天，他刻意留意了雜役峰的任務公告。水鏡屏幕上滾動的大多是“礦洞深采（危險系數(shù)高，功值零點八）”、“毒沼清理（需自備解毒散，功值零點七）”這類性價比極低的任務。偶爾出現(xiàn)一個“藥園助手（功值一點二）”的任務，幾乎在出現(xiàn)的瞬間就被搶走，顯然早有內定。

他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一條不起眼的通告上：

【雜役峰后山廢礦坑區(qū)域，近期疑似有低階瘴氣滲出，征召弟子三名進行初步探查并標記危險區(qū)域。功值：零點五。備注：該區(qū)域靈氣稀薄，無值勤資源點，風險自負。】

廢礦坑？瘴氣？

楚鳴心中一動。那正是月光苔所在的地方！他從未感覺到什么瘴氣。這通告來得蹊蹺。

是巧合？還是……有人注意到了他頻繁夜間外出？

風險自負，功值只有零點五。這種任務平時根本無人問津。

楚鳴沉默片刻，走到負責登記任務的執(zhí)事弟子面前。

“師兄，我接廢礦坑探查任務。”

那執(zhí)事弟子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確認是不是傻子，隨即懶洋洋地登記了：“令牌。任務期限三天。確認區(qū)域無恙或標記危險即可回報。警告你了，風險自負。”

“明白。”

接下這個任務，就有了光明正大前往廢礦坑的理由。無論這通告背后是否有試探，他都必須去。

這一次，他不再是深夜?jié)撔校窃谖绾蟊阒苯忧巴笊綇U礦坑。日光下的礦坑更顯荒涼破敗，碎石嶙峋，雜草叢生，感受不到絲毫靈氣，只有死寂。

他裝模作樣地沿著礦坑邊緣巡視，拿出任務配備的簡陋羅盤和感氣符箓四處探測，自然一無所獲。根本沒有所謂的瘴氣。

他的心思，全在那幾顆奇異石子和月光苔上。

走到那處熟悉的背陰石壁，月光苔在日光下顯得有些萎靡，葉片微卷，但生機仍在。他仔細檢查四周，確認沒有被人動過的痕跡。

他松了口氣，隨即又警惕起來。沒人動過，那“瘴氣”之說從何而來？

暫時壓下疑慮，他取出貼身收藏的木盒。那幾顆暗褐色的螺旋紋石子靜靜躺在濕泥里。他嘗試著再次引動一絲月華靈氣靠近。

和上次一樣，石子微不可察地一亮，貪婪地吸收了那絲靈氣，表面的螺旋花紋似乎更清晰了一點點。

它們需要月華靈氣？而且只對月華靈氣有反應？

楚鳴思索著，小心翼翼地將其中一顆石子，輕輕放在了月光苔的根系旁邊，幾乎快觸碰到。

然后，他耐心地等待著。

日頭逐漸西斜，夜幕降臨。當皎潔的月光再次灑落坑底時，月光苔如同被喚醒般，葉片舒展開來，開始散發(fā)出瑩瑩光輝，凝聚月華。

奇妙的事情發(fā)生了。

那顆緊挨著月光苔根系的奇異石子，在月華籠罩下，表面的螺旋花紋竟然開始緩緩自行旋轉，如同微小的漩渦！它不再是被動吸收溢散的月華靈氣，而是主動地、極其緩慢地，從月光苔凝聚的光華中心，分潤汲取著一絲絲精純的能量！

雖然量很少，遠比不上楚鳴直接吸收的，但這過程是自發(fā)的、持續(xù)的！

而且，隨著吸取月華，那石子本身的色澤似乎變得更深了些，內部那股沉靜古老的能量波動，也隱隱活躍了一絲。

楚鳴屏住呼吸，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這些石子……是活的？或者說，是一種未知的、能以月華靈氣為食的礦物孢子？

它們對月光苔有沒有害處？

他仔細觀察月光苔，它似乎并未受到負面影響，依舊在穩(wěn)定地凝聚月華。反而，因為石子的存在，它周圍形成一個微弱的能量循環(huán)，月華靈氣的流轉似乎更順暢了些。

一個大膽的猜想涌入楚鳴腦海。

如果……這些石子能持續(xù)吸收儲存月華靈氣……那是否意味著，他可以將它們當作一種天然的、隱蔽的“靈氣電池”？

白天在丹霞峰消耗，晚上回來，不僅能吸收月光苔的靈氣，還能從這些“電池”里獲取額外的補充？甚至……可以將它們帶在身邊，在需要的時候緩慢吸收，緩解白日里的消耗？

這個念頭讓他心跳加速。

他按捺住激動，沒有動那幾顆石子。他需要更多觀察，確認安全性。

接下來的兩天，他白天在丹霞峰拼命，晚上便以“探查任務”為借口，留在廢礦坑觀察。

結果令人欣喜。月光苔和那顆石子形成了某種微妙的共生關系。石子吸收月華，反饋出的某種極細微的氣息，似乎反而能促進月光苔的生長。而月光苔也并未因被分潤靈氣而萎靡，或許是因為楚鳴每日用自身靈力溫養(yǎng)，供給大于消耗。

第三日晚，月光大盛。

楚鳴看到，那顆吸收了數(shù)日月華的石子，表面螺旋花紋的旋轉速度明顯加快，甚至散發(fā)出一種極其微弱、但比之前純粹濃郁數(shù)倍的月華靈氣波動！

它仿佛……快要“成熟”了？

楚鳴小心翼翼地將它拿起。石子觸手不再冰涼，反而帶著一絲溫潤感。他嘗試著運轉《龜息藏元功》，分出一縷神識，輕輕觸碰石子。

嗡。

一聲幾不可聞的輕響，仿佛來自靈魂深處。

石子內部那點被儲存、煉化過的精純月華靈氣，竟如同被引燃的燈油，穩(wěn)定而持續(xù)地散發(fā)出一股微弱卻純凈的能量流，緩緩融入他的神識，匯入經脈！

這股能量，比直接從月光苔吸收的更加溫和、更易于煉化！雖然總量依舊不大，但其品質極高，對修復神識暗傷的效果似乎格外好！

成功了！

楚鳴強壓下仰天長嘯的沖動，緊緊攥住了這顆溫潤的石子。

就像一個在沙漠里瀕死的旅人，終于找到了一口深埋于地下的、細小的泉眼！

這微不足道的補充，在此刻的他看來，卻象征著無價的可能性！

然而，就在他心神激蕩的這一刻，懷里的任務羅盤突然毫無征兆地瘋狂轉動起來，發(fā)出刺耳的“咔咔”聲！與此同時，那張一直毫無反應的感氣符箓，“噗”地一聲無火自燃，瞬間化為一小撮灰燼！

楚鳴全身汗毛倒豎，猛地抬頭。

只見廢礦坑深處，那片最為黑暗的、連月光都無法照透的坍塌礦洞陰影里，一股淡薄、卻帶著明顯腐朽腥氣的灰綠色霧氣，正無聲無息地彌漫而出！

瘴氣！

通告里說的瘴氣，竟然真的存在！而且是在月華最盛、他成功引動石子能量的這一刻，突然出現(xiàn)！

是巧合？

還是……這廢礦坑深處，藏著某種東西，被月華或者他手中石子的能量……驚動了？

楚鳴背脊瞬間被冷汗浸濕，一把抓起木盒和那顆溫熱的石子，身形毫不猶豫地暴退！

那灰綠色的瘴氣蔓延速度極快，帶著一種侵蝕靈力的陰冷氣息，緊追不舍！

他之前以為的任務幌子，竟是真正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