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令人窒息的黑暗。
林麒的意識在無盡的虛空中飄蕩,前世今生的記憶碎片如同鋒利的刀片,不斷切割著他的靈魂。死亡的冰冷還未完全消退,新生的痛苦又洶涌而至。
額角和尾椎的劇痛持續灼燒著他的神經,提醒著他身體發生的異變比劇痛更先一步將他從昏迷中強行拖拽出來的是饑餓。
一種原至生命最本源的空虛感,從丹田蔓延至全身仿佛每個細胞都在渴望著能量。喉嚨干得快要裂開,每一次的呼吸都仿佛帶著火星一般。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真切的籠罩著他。
不……不能再這樣死一次……
此時他體內那絲微不可查的麒麟血脈,開始自行運轉,如同即將干涸的溪流,本能的開始吸取空氣中彌漫的遠比前世濃郁的天地靈氣。
這股能量的涌入,緩解了那焚身的灼熱感,也讓那對玉角和鱗尾的異變更為清晰。癢與痛交織,仿佛有什么東西要破繭而出。
就在這時。
牢籠外,拉車的老馬突然發出一聲驚恐的嘶鳴,車輛猛地一頓,隨即更加劇烈的顛簸起來。
操!怎么回事?!看守老狗驚怒的吼聲傳來。
獸……獸潮!小型獸潮!快跑!!另一個嗓音尖細的看守發出了崩潰的尖叫。
地面傳來沉悶的轟鳴,無數的獸吼,咆哮聲由遠及近,匯聚成了一片令人心膽俱裂的恐怖聲浪,狠狠的沖擊著脆弱的囚車。
林麒在劇烈的震蕩中被甩到籠壁之上,劇痛讓他瞬間清醒了大半。
他聽到了!那轟鳴聲中,夾雜著無數魂獸瘋狂、貪婪、又帶著一絲本能畏懼的意念!
‘在那里!’‘好舒服的氣息!’‘靠近!必須靠近!’
它們的瘋狂……是因為自己?
是因為自己剛剛覺醒的麒麟血脈散發出的那一絲微弱的瑞獸氣息?
這個明悟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
“哞——!”
一聲狂暴的牛哞幾乎在耳邊炸響!一只雙眼赤紅、體型龐大的百年大地蠻牛,如同失控的戰車,從側面的森林中瘋狂沖出,裹挾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撞在了囚車的側后方!
咔嚓——!
木質囚籠如同玩具般被瞬間撕裂、解體!木板碎片混合著孩子們的驚叫聲四處飛濺。
林麒只覺得一股巨力傳來,身體被拋飛出去,重重摔在官道旁潮濕泥濘的草地上,翻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冰冷的雨水和泥漿瞬間浸透了他的衣衫。
他艱難地抬起頭,看到的是一片宛如末日的景象。
黑暗的雨夜中,無數形態各異、年份不等的魂獸紅著眼,從森林里洶涌而出!十年幽冥豹、百年獠牙野豬、千年的金剛猿……它們互相踩踏,瘋狂沖撞,目標似乎正是他所在的方向!
那兩個看守早已不見了蹤影,想必已在第一波沖擊下殞命。
一只剛剛撞碎囚車的十年幽冥豹,似乎嗅到了最近的氣息,低吼著,泛著綠光的眼睛瞬間鎖定了摔在地上的林麒,四肢微屈,猛地撲了上來!
死亡的腥風撲面而來!
林麒瞳孔驟縮,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下意識地抬起被縛的雙手格擋,體內那絲微弱的麒麟血脈瘋狂運轉,額頭上那對晶瑩的玉角閃過一抹微不可查的溫潤光華。
撲到半空的幽冥豹動作猛地一僵!
它的獸瞳里,清晰地映出了林麒的樣子,尤其是那對在黑暗中散發著淡淡微光的玉角。瘋狂和貪婪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困惑、敬畏、以及一絲源自生命本能的親近。
它嗚咽一聲,竟然硬生生止住了撲勢,落在林麒身邊,非但沒有攻擊,反而用鼻子小心翼翼地嗅了嗅他,然后用腦袋輕輕蹭了蹭他的手臂,喉嚨里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仿佛在確認什么,又像是在……示好?
林麒愣住了。
但危機遠未結束。一只不開眼的百年獠牙野豬橫沖直撞過來,尖銳的獠牙直刺向他!
“吼——!”
方才還溫順如貓的幽冥豹瞬間炸毛,發出一聲威脅的低吼,猛地轉身,毫不猶豫地攔在了林麒身前,與那頭體型遠大于它的野豬對峙起來!
混亂!極致的混亂!
獸潮的目標似乎就是他,但低階魂獸們被血脈吸引又被高等血脈隱隱威懾,行為變得極其矛盾:有的想靠近,有的在破壞,有的則在攻擊其他試圖靠近林麒的魂獸以“保護”這珍貴的氣息。它們彼此沖撞、嘶咬,反而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獸潮的沖擊力,圍繞著林麒形成了一片詭異而危險的混亂漩渦。
林麒趴在地上,抱著疼痛欲裂的頭。他看到了,那些魂獸眼中時而瘋狂時而清明的掙扎。
是……是這對角?是這身血脈?
他必須離開這里!
求生的意志支撐著他,他咬緊牙關,忍著渾身的劇痛,拼命掙斷手腳上已被磨損的繩索,挖出口中的破布。
然后,他手腳并用地,向著獸潮沖擊相對薄弱的、森林更深處的方向,艱難地爬去。
那只十年的幽冥豹竟一路跟著他,偶爾低吼著驅趕開其他過于靠近的、靈智更低的下位魂獸。
雨水沖刷著他身上的污泥和血漬,額頭的玉角和衣袍下不安分的尾巴,散發著微弱卻堅定的光。
他不再是囚籠中的待售品,而是這場突如其來災難的核心。
他在瘋狂與混亂的獸潮中艱難穿行,身后是破碎的囚車和人類的殘骸,身前是黑暗未知的、廣袤無邊的星斗大森林。
他的覺醒,攪動了風云,也為自己撕開了一條血與火的逃生之路。
他爬向的,是森林更深處,也是他命運真正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