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龍國，幕家。

清晨的薄霧尚未散盡，晶瑩的露珠綴在枝葉間，折射著初升的日光。古武第一世家幕家的千畝府院中，早已人影綽綽。上千仆從悄無聲息地開始了一天的勞作，如同精密機械中微不足道卻又不可或缺的齒輪。

幕家，華夏龍國赫赫有名的古武世家，家主幕明貴。相傳幕家先祖乃千年前得道修真之人，然而在這科技昌明的時代，修真之說早已淪為笑談，唯有些許較常人犀利的古武傳承至今。

盡管華夏龍國古武世家多如牛毛，但幕家始終獨占鰲頭。族中子弟皆非等閑，無一不是名動一方的人物，也因此深得國家器重。

府院深處，一片翠竹掩映間，靜立著一座古樸閣樓——閑逸閣。此處乃是前任家主幕天的居所。

一道瘦小的身影，提著保潔用具，悄無聲息地步入閣中。這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眉目清秀，齊耳黑發梳理得一絲不茍，身上漿洗得發白的仆人裝整潔非常。

“幕河，將今日百名精英總結的《永生》經驗，以及我幕家天河勢力的進展，一一報來。”屋內傳來幕天蒼老而沉穩的聲音。

正在假裝擦拭檀木椅的少年凌炎，手上動作微微一滯，豎耳靜聽。

他正在偷聽——偷聽幕家少爺向老爺子匯報關于《永生》的機密。自《永生》開啟后，這已成為幕天要求其孫幕河每日十點必做之事：總結游戲動向、趨勢與經驗，悉數上報。

《永生》，一款由華夏國主導、各國聯合開發的超級游戲。它的出現已然顛覆了世界經濟、軍事、教育等諸多領域，成為了人類的第二世界。更令人瘋狂的是，這款游戲能延長人的壽命——據說系統融合了一塊天外隕石，其釋放的特殊能量能通過游戲設備滋潤玩家身體。科學家宣稱，游戲初期每十小時可延長四小時壽命，而隨著游戲內實力的提升，延壽效果將更為顯著。有數學家推算，《永生》最多可為人類提供七十年額外壽命。

長生之誘，令舉世瘋狂。

《永生》世界打破傳統網游格局，不強調單調的殺怪升級，而重在一個“修”字。西方大區主修斗神、劍神、法神；東方則側重武神、鬼神、力神；而華夏神州區，獨辟蹊徑，主修仙道！

凌炎是幕家最低等的仆役，孤兒出身，自小掙扎求生，與野狗爭食，以垃圾箱為屋。十歲那年，他僥幸入幕家為仆，得賜“凌炎”之名——源自他頸間玉佩上所刻的“凌炎玉”三字。

幕天祖孫從不避諱凌炎，幕家用人之謹慎，早已將他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一個掙扎于社會最底層的螻蟻，每日只知道埋頭干活，何須防備？

然而他們不會想到，這個看似卑微的少年，將他們每一次談話都牢記于心。

《永生》開啟近一月，一個游戲頭盔售價兩萬金錢，而對月俸僅百金的凌炎而言，這不啻天文數字。若非幕家管飯，他連生存都成問題。薪水微薄，凌炎心知是管賬者中飽私囊，但他只能隱忍——在這個科技至上的時代，他這般毫無價值的存在，早已被社會淘汰。

每當思及此，凌炎漆黑眸中唯有平靜。多年苦難，早已磨去他無謂的怨憤。他懂得，脾氣不該浪費于此。

難道要一輩子困守幕家，為奴為仆？像王伯那樣，做一輩子管家，最后悄無聲息地死去？

那位引薦他入幕家的老人，數月前溘然長逝。若《永生》早上線幾月，或許他還能多活些時日......凌炎并不悲傷，只是感到一絲悲涼。王伯亦是孤兒，與他身世相仿，一無所長，終其一生都為幕家而活。

而他自己，又有何資格憐憫他人？

“領了這個月薪水，就能買頭盔了。”凌炎心中盤算。

內堂又響起一個年輕而倨傲的聲音，是幕家大少爺幕河。

“爺爺，我們天河勢力已初具規模，主力均分布于歆海云閣。據精英玩家分析，《永生》強調修煉之道，屬性十變，各有玄妙。游戲中機遇重重，必須把握每一個NPC。”

“屬性十變？”凌炎心念電轉。這一個月來，他早已暗中鉆研《永生》資料，渴望借此改變命運。

“此修煉網游打破一切常規，所謂游戲高手毫無優勢可言。所有人站在同一起點，機遇平等，乞丐可成元首，權貴亦可能淪為草莽。”這是幕天多次告誡幕河的話，自第一次偷聽后，凌炎便下定決心。

“軀體境、魂魄境、不老境、逆天境、輪回境、隱藏密境神仙境......這些屬性取代了傳統網游的攻擊、防御等概念。玩家欲變強，唯有不斷煉化這些境界。每境分十變，達至十變者，傳聞可開啟最終境界——永生境！”

永生境！據官方透露，此境由天外隕石能量生成，無具體數據，無人知曉達此境界者可獲多少壽元。

“十變？”幕天似有不解。

“正是。譬如軀體境十變，傳聞可達不死之身，萬物難傷，力能翻江倒海。但十變修煉極其困難，我天河最有天賦者，也僅修至軀體三變。”

“軀體三變？靈媚那丫頭不是前幾日已達魂魄境三變了嗎？”幕天語氣凝重。

凌炎呼吸微促——竟已有兩名三變高手？

“呵呵，爺爺，小妹運氣實在羨煞旁人。她入游戲后，機緣巧合下竟成為仙渺谷外門記名弟子！”

“主派記名弟子？”凌炎默念。仙渺谷乃神州十大門派之一，玩家通常只能進入其分支門派修煉。幕靈媚，幕家二小姐，凌炎對她印象不深，只知是位冷若冰霜的美人。

近半小時里，凌炎假意打掃，實則將屋內交談與自己收集的信息一一印證。

“掌握《永生》技巧與訣竅，暗中總結所有經驗，然后通過游戲改變命運！”凌炎明白，這一月的偷聽未被發覺，只因無人將他放在眼里。但這次機會，他決不能錯過。

長壽？凌炎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他只求能像個人一樣有尊嚴地活著，不再受人欺凌，不必與狗爭食，不再有隨時能掌控他性命的人。

“咯噔——”

門被推開，走出一個豐神俊朗、濃眉大眼的年輕男子。他步履穩健，雙臂挺拔，顯是練家子——幕家長子幕河。

幕河瞥了眼正賣力擦桌的凌炎，輕笑一聲，揚長而去。

凌炎每日工作量不大卻繁瑣。幕天講究，閑逸閣內每件物品都價值連城，抵得上百個凌炎。但五年下來，他早已輕車熟路。

今日是領薪之日。與其他外請仆人不同，管賬者克扣了他的薪水，僅得他人之半。凌炎心知肚明，卻只能忍氣吞聲——離開幕家，他可能活得更加艱難。

緊攥著用全部積蓄買來的最低端游戲頭盔，凌緩推開住處屋門。

一間窄小屋子，位于幕家旁的職工宿舍區。潮濕氣息撲面而來，狹小空間里堆滿書籍——都是幕家少爺小姐丟棄的，被凌炎悄悄收集起來細細品讀。他有一顆七竅玲瓏心，看清了這個社會的本質。身為最底層存在，他唯有懂得更多，掌握更多，才能改變命運。

將頭盔放于桌上，凌炎并未急于進入游戲，而是翻開一本破舊筆記本，對照頭盔說明書和初始資料，默默瀏覽。

這些資料是他一月來偷聽總結的精華。以幕家財力，那百名游戲高手必是天賦異稟之輩，他們的分析與經驗足以讓凌炎少走彎路。

準備就緒。

插上電源，緊閉房門。凌炎沒有朋友——在這世上，沒人愿與一個卑微仆役結交。但正是如此，他越發認清現實。

戴上頭盔。

手指輕觸啟動鍵，凌炎閉目凝神。

自懂事起，他便忍受著這種生活，渴望找到出路。他不是沒想過離開幕家，但這個社會，哪會容下一個無學歷、無背景、無關系、無技術、無力氣的廢物？

自己是什么？凌炎多次自問，答案只有一個——廢物。

但他有一顆絕不妥協的心！

指尖用力按下。

嗖！

眼前驀然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