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廂內混雜著汗味、塵埃和劣質香水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林楓背靠著冰冷的金屬立柱，只覺得那寒意透過薄薄的T恤，直往脊椎里鉆。蘇婉站在前門附近，目光穿過稀疏的乘客，精準地落在他身上，那雙清澈的眸子里寫滿了毫不掩飾的驚訝。

一次是偶遇，兩次……尤其是在這輛剛剛經歷了一場小驚魂的公交車上，就顯得過于巧合了。

林楓的大腦再次超頻運轉，CPU都快干燒了。剛才為了應對急剎車，他已經演了一出“幸運的普通人”驚魂記，現在體力、精神力的消耗倒是小事，關鍵是該如何解釋這接二連三的“巧遇”？

直接裝沒看見？晚了，已經對視了。主動打招呼？會不會顯得太刻意，讓她覺得自己在跟蹤她？繼續維持受驚路人的人設？好像……是目前唯一的選擇。

電光石火間，林楓臉上的蒼白和后怕尚未褪去，又硬生生擠出了一絲更加明顯的愕然和窘迫，甚至還帶著點“怎么這么倒霉又碰上你了”的小小尷尬。他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嘴唇動了動，似乎想打招呼，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最終只是略顯笨拙地朝著蘇婉的方向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再次打過招呼，然后立刻移開了視線，目光飄向窗外，仿佛外面的街景突然變得無比吸引人。

整套反應，完美復刻了一個性格內向、不擅交際、且剛受了驚嚇的男同學，在短時間內多次遇到不算太熟的女同學時，那種手足無措的尷尬。

蘇婉看著他這副樣子，眼中的訝異漸漸褪去，轉而浮現一絲了然和……淡淡的無奈笑意？她似乎接受了“這個叫林楓的同學今天可能水逆”的設定。她沒有立刻走過來，而是先找了個空位坐下，將奶茶放在膝上，然后才再次看向林楓，對他露出了一個比之前在街對面時更真切些的、帶著點安撫意味的笑容。

林楓用眼角余光捕捉到她的表情，心下稍安。第一反應，過關。

公交車搖搖晃晃地繼續前行。

車廂內恢復了常態，只有幾個乘客還在低聲抱怨剛才那個缺德的SUV司機。林楓依舊靠著柱子，專注地看著窗外，努力扮演自閉。蘇婉則安靜地坐在座位上，小口喝著奶茶，偶爾拿出手機看一眼。

兩人之間隔著幾步的距離，再無交流。

但林楓能感覺到，蘇婉的視線偶爾會不經意地掃過他。那目光并不帶有審視或懷疑的意味，更像是一種……基于某種職業習慣（或者說她身上那能量痕跡所代表的背景習慣）的、對周圍環境的無意識觀察。

他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后背卻微微繃緊。系統雖然沒再發布新任務，但【維持低調】的總綱時刻高懸。他必須確保自己每一個細節都毫無破綻。

幾分鐘后，公交車播報下一站到站信息。林楓聽到蘇婉那邊傳來輕微的動靜，她似乎準備下車了。

他暗暗松了口氣。終于要分開了。

車子停穩，后門打開。蘇婉站起身，朝著后門走來。經過林楓身邊時，她腳步稍微放緩了一下。

“林楓同學？”她的聲音輕柔，帶著一絲關切，“你……沒事吧？剛才剎車好像很突然，看你臉色不太好。”

來了！社交考驗！

林楓像是被嚇了一跳，猛地回過神，轉過頭，臉上擠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沒、沒事！就是嚇了一跳……謝謝關心?！彼恼Z氣帶著明顯的客氣和距離感，甚至有點急于結束對話的倉促。

蘇婉善解人意地點點頭，沒有多問：“沒事就好。那我先下車了?！?

“嗯嗯，再見?！绷謼髅Σ坏攸c頭。

蘇婉笑了笑，走下公交車。車門在她身后關閉。

林楓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站臺的人流中，一直緊繃的肩膀終于微不可察地松弛下來。危機解除……

然而，這口氣還沒完全松完——

【叮！日常任務觸發：同窗之誼】【任務內容：與同學蘇婉進行至少五分鐘的友好交談，提升自然社交親密度?！俊救蝿找螅航徽勥^程需自然流暢，不得引起對方任何形式的懷疑或不適?！俊救蝿摘剟睿悍e分+10，“語言藝術（基礎）”經驗包x1。】【失敗懲罰：無。（系統提示：良好的人際關系是頂級偽裝的重要組成部分。）】

林楓：“？？？”

他看著腦海里的任務面板，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友好交談？五分鐘？還要自然流暢？跟一個剛剛才好不容易擺脫的、身上帶著神秘能量痕跡的、可能很麻煩的女同學？

系統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說好的低調呢？！跟一個明顯不簡單的目標人物加深聯系，這算哪門子低調？！

林楓內心瘋狂吐槽，臉上卻因為剛才的“驚嚇”表情尚未完全褪去，顯得有幾分扭曲。

公交車已經重新啟動。

他猛地回頭，透過車窗看到蘇婉正站在站臺上，似乎也在等另一路車，或者是在等人。她低著頭看著手機，側臉在夕陽的余暉下顯得柔和而寧靜。

做，還是不做？

林楓只猶豫了零點一秒。

獎勵的積分倒是其次，那個“語言藝術（基礎）”經驗包引起了他的興趣。這玩意兒或許能幫他更好地應對這種突如其來的社交危機。失敗無懲罰，但系統那句“良好的人際關系是頂級偽裝”似乎有點道理。過于孤僻不合群，有時候反而是一種顯眼。

關鍵是，如何“自然”地開啟一段五分鐘的對話？他現在還在車上，而蘇婉已經在車下了。

公交車正在緩緩離站。

就在這一刻，林楓的目光敏銳地捕捉到，蘇婉似乎遇到了點小麻煩。她手里拿著手機，眉頭微蹙，手指在屏幕上滑動了幾下，然后又抬頭四下張望，像是在尋找什么，表情有點困惑。

機會！

林楓立刻做出了決定。他臉上瞬間切換成“剛剛想起某事”的表情，一個箭步沖到后門，趕在車門完全關閉前，伸手攔了一下！

“師傅！不好意思！下一下車！剛坐過站了！”他語氣急促地朝著司機喊道。

司機嘟囔了一句，但還是重新打開了后門。

林楓立刻跳下車，動作顯得有些匆忙狼狽。

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自然引起了站臺上蘇婉的注意。她抬起頭，再次驚訝地看著去而復返的林楓。

林楓深吸一口氣，臉上努力擺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帶著點不好意思和求助意味的笑容，朝著蘇婉走了過去。

“那個……蘇婉同學，太好了你還沒走?！彼麚狭藫项^，語氣盡量顯得自然，“能……能請你幫個小忙嗎？我手機好像沒電自動關機了。”他拿出自己那個看起來就很老舊的手機，按了按電源鍵，屏幕漆黑。（他早在下車前就用微電流讓手機暫時休眠了）

“我想查一下換乘路線，這附近我不太熟……”他繼續說著，表情真誠又帶著點窘迫，“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機查一下嗎？或者……你知道這附近怎么去錦江路嗎？”

這個借口合情合理。一個手機沒電、方向感不太好的同學，向剛剛同車、看起來比較靠譜的女同學求助，簡直不能更自然。

蘇婉看著他，眼中的驚訝漸漸化為恍然，隨即笑了笑，很爽快地將自己的手機遞了過來：“當然可以，你用吧。”

【日常任務：同窗之誼，計時開始。】系統冰冷的提示音響起。

林楓接過還帶著女孩體溫和淡淡香氣的手機，連聲道謝，手指笨拙（假裝）地在屏幕上劃著，假裝在查詢路線。

實際上，他的精神力飛快地掃過手機外殼——沒有明顯的追蹤或監控裝置痕跡，操作系統也是普通的民用版本，但底層似乎有一個非常隱蔽的、需要特定權限才能觸發的加密進程。這進一步印證了他的猜測。

他磨蹭了差不多一分鐘，才把手機遞還給蘇婉，臉上露出感激的笑容：“查到了，太謝謝你了，蘇婉同學。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辦了?！?

“不客氣，舉手之勞?！碧K婉接過手機，微笑著搖搖頭。

任務完成了五分之一。剩下的四分鐘，需要靠聊天來撐過去。

林楓正絞盡腦汁想著該如何“自然”地開啟一個安全話題時，蘇婉卻主動開口了，她看似隨意地問道：“林楓同學，你是住在錦江路那邊嗎？”

“啊，不是，我是去那邊……”林楓大腦飛速運轉，找一個合理的借口，“……找個家教兼職?！睂Γ胀ù髮W生勤工儉學的設定很安全。

“這樣啊?！碧K婉點點頭，似乎只是隨口一問。她頓了頓，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林楓剛才撞到的后背位置，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說起來……剛才公交車急剎車，真的好嚇人。你撞那一下，真的沒事嗎？我看你好像撞得挺重的。”

她的語氣很自然，充滿了同學的關懷。

但林楓的心跳，卻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