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

虞清寒躺在自己臥室的床上，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上模糊的陰影。

掌心似乎還殘留著扣住林微月手腕時，那冰冷皮膚和脆弱骨骼的觸感，以及扇她耳光時，那瞬間的反震力?？諝饫镆卜路疬€彌漫著辦公室那緊繃欲裂的氣氛和淡淡的血腥味。

林微月崩潰時那雙空洞絕望、又燃燒著瘋狂火焰的眼睛，像烙印一樣刻在她的視網(wǎng)膜上。

“鎖鏈……”

“好疼……”

“放我出去……”

“和它一樣！”

那些破碎的、泣血般的嘶吼，在她腦海里反復回響。

它？系統(tǒng)？還是……顧言??？

楚望舒的猜測報告，“搖籃計劃”，“載體”，“清理程序”……這些冰冷的詞語與林微月鮮活的痛苦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幅令人心悸的、未完成的恐怖拼圖。

系統(tǒng)最后那公事公辦的任務完成提示，顯得格外諷刺和冰冷。它就像一個無情的監(jiān)工，只關心流水線上的產(chǎn)品是否恢復了“穩(wěn)定”，毫不關心這穩(wěn)定是如何用更殘忍的手段強行鎮(zhèn)壓而來的。

虞清寒翻了個身，將臉埋進柔軟的枕頭里，試圖驅逐那些畫面和聲音，卻無濟于事。

她能感覺到，自己一直以來用以保護內(nèi)心的那層冰殼，在今夜出現(xiàn)了一絲細微的裂痕。不是因為同情林微月——她們之間的關系遠未到那一步——而是因為一種更深切的、兔死狐悲的寒意。

林微月的今天，會不會就是她的明天？或者楚望舒的？

她們這些所謂的“重生者”，在系統(tǒng)和顧言琛背后那不可告人的計劃里，究竟算是什么？

工具？實驗品？還是……待宰的牲畜？

這些問題沉甸甸地壓著她，幾乎令人窒息。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天際漸漸泛起魚肚白。晨曦微弱的光線艱難地穿透厚重的窗簾，給昏暗的臥室?guī)硪唤z朦朧的光明。

虞清寒終于有了一絲困意，意識開始模糊。

就在她即將陷入睡眠的邊緣時——

【滋——任務發(fā)布。】

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毫無預兆地再次響起，像一根冰冷的針扎進她疲憊的神經(jīng)。

虞清寒猛地清醒過來，心臟條件反射地一縮。

【日常任務：上午10點，前往市立圖書館。目標：借閱并歸還書籍《歐洲文藝復興美術史》。要求：與同時段出現(xiàn)在圖書館的女主一號林微月“偶遇”，并就書中內(nèi)容進行“簡短友好”的交流。任務獎勵：積分+20。失敗懲罰：感官屏蔽（味覺）12小時?！?

虞清寒盯著眼前藍色的系統(tǒng)面板，足足愣了好幾秒。

《歐洲文藝復興美術史》？偶遇？簡短友好的交流？

這任務……正常得近乎詭異。

和昨夜那場險些見血的瘋狂崩潰相比，這個任務簡直像是從另一個溫和無害的平行宇宙?zhèn)魉瓦^來的。

系統(tǒng)這是什么意思？打一棒子給顆甜棗？測試她經(jīng)過昨夜之后的狀態(tài)？還是說，這對林微月而言，也是一種“治療后”的觀察和康復訓練？

無論目的是什么，這任務都透著一股刻意為之的平靜，仿佛昨夜的一切從未發(fā)生。

虞清寒緩緩坐起身，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身體的疲憊和精神的緊繃并未因這幾個小時的假寐而緩解分毫。

她下床，拉開窗簾。清晨略顯蒼白的陽光涌入，刺得她眼睛微微瞇起。城市正在蘇醒，但對她而言，新的一天只是又一個需要扮演的舞臺。

洗漱，換衣，挑選了一套看起來低調溫和的米白色針織裙裝，符合“圖書館”和“友好交流”的設定。

她甚至刻意化了一個近乎裸妝的淡妝，遮掩眼底的青黑和疲憊。

下樓時，傭人已經(jīng)準備好了早餐。她沒什么胃口，只勉強喝了幾口咖啡，吃了半片吐司。

【請宿主準時出發(fā)。】系統(tǒng)提醒，一如既往地精準和煞風景。

虞清寒拿起手包，走出別墅。清晨的空氣帶著涼意，讓她混沌的頭腦稍微清醒了一些。

坐進車里，她習慣性地檢查了一下貼身的“紐扣”通訊器，冰涼的觸感讓她安心少許。楚望舒那邊暫時沒有動靜，看來系統(tǒng)這個“友好”任務并未包含她。

一路無話。

市立圖書館坐落在一片安靜的街區(qū)，古老的建筑爬滿了藤蔓，顯得莊重而寧靜。

虞清停好車，走進圖書館大門。內(nèi)部空間開闊，高大的書架如同沉默的森林，空氣中彌漫著舊書紙張和木地板清潔劑混合的特有氣味。時間尚早，閱覽室里只有零星幾個讀者，十分安靜。

她很容易就在藝術類區(qū)域找到了那本《歐洲文藝復興美術史》，厚厚的大部頭。

拿著書，她并沒有立刻去辦理借閱手續(xù)，而是按照系統(tǒng)的指示，朝著社科閱覽區(qū)的方向走去——系統(tǒng)提示林微月會在那里。

她的心情有些復雜。一方面，她極度不想面對林微月，昨夜那瘋狂的一幕還歷歷在目；另一方面，她又迫切地需要觀察林微月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確認昨夜自己的“安撫”（或者說“刺激”）到底留下了什么后遺癥。

轉過一個書架，她看到了林微月。

她坐在靠窗的一個位置上，穿著一身淺藍色的連衣裙，外面搭著件白色的針織開衫，看起來安靜又柔弱。陽光透過玻璃窗，在她身上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她正低頭看著一本厚厚的書，側臉線條柔和，神情專注而平靜。

仿佛昨夜那個歇斯底里、手握兇器的女人，真的只是一場幻覺。

虞清寒的腳步頓住了。

太正常了。正常得讓人心底發(fā)毛。

林微月似乎感覺到了視線，抬起頭來。看到虞清寒，她明顯地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略帶拘謹和意外的微笑，輕輕頷首致意。

她的眼神清澈溫和，帶著一點點不易察覺的羞赧和疏離，是標準的、面對不太熟悉且有過節(jié)的人時應有的反應。

完美無瑕。

虞清寒的心臟卻微微沉了下去。

這表演，比她這個“惡毒女配”還要精湛。如果不是手腕上還殘留著昨夜抓住她時的觸感，如果不是地毯上那抹血色還印在腦海，虞清寒幾乎要相信，眼前這個人，就是那個單純溫婉、不諳世事的白月光林微月。

她深吸一口氣，臉上也努力擠出一個算不上熱情、但至少不算敵意的表情，走了過去。

“林小姐，這么巧?！彼_口，聲音放得平緩。

“虞小姐，”林微月的聲音輕柔，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意外，“你也來看書？”

“嗯，來借本書。”虞清寒晃了晃手里的《歐洲文藝復興美術史》，按照系統(tǒng)要求的劇本走，“沒想到遇到你?！?

“是啊，好巧?！绷治⒃滦α诵Γ抗饴湓谒种械臅?，“虞小姐也對藝術史感興趣？”

“隨便看看?！庇萸搴笱艿溃抗鈪s仔細地審視著林微月。

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但已不是昨夜那種駭人的慘白。唇色很淡，似乎精心涂抹了裸色唇膏加以修飾。最讓人在意的是她的眼睛，清澈溫和，看不到一絲紅血絲，也找不到任何崩潰過的痕跡。

只有在她偶爾眨眼或者視線微微移開的瞬間，虞清寒似乎捕捉到一絲極快速掠過的、深不見底的疲憊和……空洞。但那感覺消失得太快，快得像錯覺。

“這本書很不錯，資料很詳實。”林微月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的打量，很自然地接話，語氣溫和甚至帶著一點分享的意味，“尤其是對佛羅倫薩畫派的解讀，很有見地?！?

她居然真的開始討論書的內(nèi)容了。

虞清寒只能順著她的話，勉強應付了幾句。她不確定林微月是真的沉浸在書里，還是在配合系統(tǒng)完成這場“友好交流”的任務。

交流過程短暫而平淡，符合系統(tǒng)“簡短友好”的要求。

【任務完成。獎勵積分+20?！肯到y(tǒng)的提示音響起。

虞清寒暗暗松了口氣，正準備找借口離開。

林微月卻忽然合上了手中的書，抬起眼，看向她。陽光在她眼中折射出微妙的光彩。

“虞小姐，”她的聲音依舊輕柔，卻似乎多了一點別的什么，“昨晚……謝謝你。”

虞清寒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謝謝？謝什么？謝她那一巴掌？還是謝她那番“惡毒”的刺激？

她看著林微月，試圖從那雙過于平靜的眼睛里讀出真正的情緒。

但什么都沒有。只有一片溫和的、近乎完美的真誠。

“沒什么?！庇萸搴牭阶约旱穆曇舾砂桶偷鼗卮?，“舉手之勞。”

她不知道林微月指的是什么，只能含糊其辭。

林微月唇角彎了彎，那笑容很淺，卻莫名讓虞清寒覺得有些冷。

“總之，謝謝你。”林微月重復了一遍，然后低下頭，重新翻開書，輕聲補充道，“不打擾你看書了?！?

逐客令下得委婉又清晰。

虞清寒站在原地，看了她兩秒，最終轉身離開。

走出幾步，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林微月依舊安靜地坐在那里，沐浴在陽光中，側影柔和美好得像一幅畫。

仿佛剛才那句意味深長的“謝謝”從未出現(xiàn)過。

虞清寒握緊了手中的書，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

平靜的湖面下，暗礁叢生。

她知道，昨夜并非結束。

那只是一個開始。

而林微月，這個看似完美復原的“瓷娃娃”，恐怕比她和楚望舒想象的，還要復雜得多。

她拿著書去辦理了借閱手續(xù)，然后又立刻歸還——純粹為了走完任務流程。

走出圖書館，重新沐浴在陽光下，她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口袋里的紐扣通訊器，突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短震，一次。

代表“收到”。

是楚望舒。她“收到”了虞清寒完成任務的信號？還是……她也一直在附近觀察？

虞清寒沒有回頭，徑直走向自己的車子。

接下來的路，恐怕要更加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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