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濕、腐朽。

這是蘇玄恢復意識后的第一感覺。他想睜開眼，卻發現眼皮重若千斤，喉嚨干得像是要冒煙，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仿佛被人用鈍器反復捶打。

“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讓他猛地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布滿蛛網的石制穹頂，幾縷慘淡的光線從穹頂的破洞中漏下，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鼻尖縈繞著鐵銹與霉味混合的怪異氣味，身下是鋪著幾層干草的冰冷地面，干草早已發霉，扎得他皮膚發癢。

“這里是……何處？”

蘇玄試圖運轉靈力撐起身體，卻發現丹田空空如也，經脈更是脆弱得如同蛛絲，別說靈力，就連最基礎的內息都無法調動。他心中一沉——他的道基徹底毀了，如今的他，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沒什么兩樣。

就在這時，一段不屬于他的記憶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腦海，伴隨著劇烈的頭痛，讓他忍不住悶哼出聲。

這具身體的原主名叫“艾倫”，是附近黑松鎮的孤兒，今年十六歲。三天前，凱在鎮外的森林里撿柴時，遇到了一群路過的傭兵。那群傭兵見凱身材瘦弱，又無依無靠，便將他打暈擄走，打算和其他幾個抓來的少年一起，賣到南邊的“紅石礦場”做奴隸。因為凱在被擄走時反抗了幾句，被傭兵頭目狠狠踹了一腳，肋骨斷了兩根，加上一路顛簸，又餓又渴，最終沒能撐住，在幾個時辰前咽了氣，恰好被蘇玄這縷殘魂占據了身體。

而這個世界，沒有靈氣，沒有修仙者，更沒有宗門道派。這里的人依靠兩種力量體系生存——“魔法”與“斗氣”。魔法師通過冥想感應天地間的“元素”，將元素之力儲存在“精神海”中，施展各種神奇的法術；戰士則通過錘煉體魄，激發體內的“斗氣”，強化力量與速度，縱橫沙場。除此之外，這個世界還有信仰“神明”的教會，有盤踞一方的貴族，有在刀尖上討生活的傭兵，構成了一個與修仙界截然不同的秩序。

“魔法？斗氣？”蘇玄消化著這些信息，心中五味雜陳。三千年修仙夢斷于天劫，本以為會魂飛魄散，卻沒想到能在這樣一個陌生的世界重活一世，只是這開局，實在是糟糕到了極點——不僅成了凡人，還成了即將被販賣的奴隸。

他嘗試著活動了一下手指，雖然依舊無力，但至少還能動彈。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煩躁，開始檢查這具身體的狀況。肋骨處傳來陣陣刺痛，應該是斷了兩根，左臂有一道猙獰的傷口，已經結痂，但一動就牽扯著肌肉疼痛，除此之外，還有多處淤青和擦傷。總體來說，雖然傷得不輕，但沒有危及性命，只要能得到妥善的治療和充足的食物，應該能慢慢恢復。

“當務之急，是離開這里。”蘇玄目光掃過四周，這是一間約莫十平米的地窖，墻壁是粗糙的石塊砌成，只有一扇破舊的木門與外界相連，門被一把生銹的鐵鎖鎖著。墻角堆著幾塊發霉的面包和一個空水囊，看來是傭兵們給“貨物”準備的食物，只是原主傷得太重，根本沒力氣吃。

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剛一用力，肋骨處的劇痛就讓他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他咬著牙，扶著冰冷的墻壁，一點點挪動身體，終于來到了木門前。他握住門上的鐵鎖，試著用力掰了掰，鐵鎖紋絲不動，反而磨得他手心生疼。

就在他思索如何打開鐵鎖時，門外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和說話聲，聲音越來越近，顯然是有人要進來。蘇玄心中一緊，立刻縮回手，裝作依舊昏迷的樣子，躺回干草堆上，只留一絲警惕的意識留意著門外的動靜。

“吱呀——”木門被推開，兩個身材魁梧的傭兵走了進來。他們穿著沾滿油污的皮甲，腰間別著生銹的長劍，臉上滿是兇悍之色。其中一個留著絡腮胡的傭兵踢了踢地上的干草，粗聲粗氣地說道：“那小子還活著沒？別死了，不然又少賺一個銀幣。”

另一個瘦高個傭兵蹲下身，用腳尖捅了捅蘇玄的胳膊。蘇玄屏住呼吸，身體僵硬地一動不動。瘦高個傭兵嗤笑一聲：“還活著，命挺硬。不過看這樣子，能不能撐到紅石礦場還不一定。”

“管他呢，只要沒死在咱們手里就行。”絡腮胡傭兵拿起墻角的空水囊，皺眉道，“水喝完了，你去打桶水來，別讓他渴死了。

瘦高個傭兵不情不愿地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地窖里只剩下絡腮胡傭兵一人，他靠在門上，從懷里掏出一個酒壺，慢悠悠地喝著酒，眼神時不時掃過蘇玄，帶著一絲輕蔑。

蘇玄緊閉著眼睛，大腦飛速運轉。現在是絕佳的機會，只要解決了這個絡腮胡傭兵，他就能逃出去。可他現在手無寸鐵，身體又虛弱不堪，怎么可能打得過一個身強力壯的傭兵？

他眼角的余光瞥見墻角堆著的幾塊石頭，最大的那塊約莫拳頭大小，棱角分明。一個計劃在他心中悄然成型。

他故意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身體微微顫抖，裝作即將蘇醒的樣子。絡腮胡傭兵聽到動靜，放下酒壺，不耐煩地走了過來：“醒了？正好，把這面包吃了，別他娘的死……”

就在他彎腰的瞬間，蘇玄猛地睜開眼睛，右手閃電般抓起地上的石頭，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向絡腮胡傭兵的太陽穴。

“砰！”一聲悶響，絡腮胡傭兵的身體晃了晃，眼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隨即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一動不動，顯然是被砸暈了過去。

蘇玄喘著粗氣，手心因為用力過猛被石頭硌出了血。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爬起來，從絡腮胡傭兵腰間拔出長劍，雖然他現在無法使用靈力，但三千年的戰斗經驗還在，握劍的姿勢依舊標準。

他撿起地上的面包和水囊，又搜了搜傭兵的口袋，摸出三枚沉甸甸的銀幣和一把鑰匙。他用鑰匙打開鐵鎖，輕輕推開木門，外面是一條陰暗潮濕的走廊，走廊盡頭有一扇通往外界的木門，瘦高個傭兵的腳步聲正在不遠處的水井邊響起。

蘇玄握緊長劍，放輕腳步，沿著走廊小心翼翼地前行。他的心跳得很快，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重獲自由的悸動。三千年的修仙生涯，他早已將生死看淡，可此刻，這具年輕身體里的求生欲，卻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鮮活。

走到走廊盡頭，他透過木門的縫隙向外望去，瘦高個傭兵正提著水桶往回走。蘇玄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木門，手中的長劍直指瘦高個傭兵的胸口。

瘦高個傭兵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要后退，卻被身后的水桶絆倒，摔了個四腳朝天。蘇玄趁機上前，一腳踩在他的胸口，長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別動！”蘇玄的聲音因為虛弱而有些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這是他三千年身居高位養成的氣勢，即便此刻手無縛雞之力，也讓瘦高個傭兵不敢妄動。

“你……你想干什么？”瘦高個傭兵臉色發白，結結巴巴地問道。

“告訴我，這里是什么地方？離黑松鎮有多遠？”蘇玄冷冷地問道。

瘦高個傭兵不敢隱瞞，連忙說道：“這里是黑松森林邊緣的廢棄驛站，離黑松鎮只有十里路，往東邊走就能到！”

蘇玄點點頭，又問道：“除了你們，還有其他傭兵嗎？”

“沒……沒有了，就我們兩個負責看守‘貨物’，其他人都去鎮上喝酒了！”

確認沒有危險后，蘇玄沒有殺他——他雖修忘情道，卻并非嗜殺之人。他將瘦高個傭兵綁在旁邊的柱子上，又用布條堵住了他的嘴，然后提著水桶，拿著面包和銀幣，轉身沖進了旁邊的黑松森林。

森林里枝繁葉茂，陽光透過樹葉灑下，在地面形成斑駁的光影。蘇玄靠在一棵大樹上，拿出水囊喝了一口水，又啃了一口發霉的面包。面包又干又硬，難以下咽，但他還是強迫自己吃了下去——這是他在這個陌生世界活下去的資本。

他抬頭望向森林深處，眼中沒有迷茫，只有一種歷經生死后的平靜與堅定。修仙之路已斷，但他還有三千年的見識與心智。魔法也好，斗氣也罷，這個世界既然給了他重活一世的機會，他便要好好走下去，看看這沒有靈氣的天地，究竟能孕育出怎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