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透過教室的窗戶，在課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光斑。空氣里漂浮著細小的粉筆灰微粒，還有高中生特有的那種混合著倦怠與躁動的氣息。

劉馨馨捏著一疊數學作業本，指尖微微發汗。作為數學課代表，這是她最期待也最緊張的任務——檢查作業。但她心里裝的不是整整一組的作業，而是最后一排那個靠窗的位置。

張漾。光是默念這個名字，就讓她心跳漏拍。

他像是青春小說里走出來的男主角，打球時額發被汗水浸濕的模樣，偶爾在走廊哼著走調的歌，還有解出數學題時微微蹙起的眉峰，都像被慢鏡頭處理過一樣，在她腦海里反復播放。

“馨馨，又到你‘徇私枉法’的時間啦？”同桌兼死黨張小怪湊過來，擠眉弄眼地壓低聲音。

劉馨馨臉一熱，手肘輕輕撞了她一下：“別瞎說，我這是…按順序檢查的。”

張小怪“嘁”了一聲，顯然不信：“是是是，從最后一排‘倒序’檢查是吧？你那點小心思，全寫臉上了。”

劉馨馨不再理她，深吸一口氣，抱著作業本走向張漾所在的那一列。這是她的小秘密，也是她每天枯燥學習里唯一閃爍的光——她只檢查張漾這一列的作業，這樣，就能順理成章地走到他身邊，或許還能有機會和他說上一句話，哪怕只是“作業交一下”。

為了掩飾這個目的，她總會煞有介事地從這列的第一排開始檢查，和前幾個同學簡單交流幾句，假裝自己是在認真工作。

今天，她照例停在了第三排。

這排坐著楊碩碩。一個…有點特別的男生。成績中上，偶爾會在課堂上冒出幾句驚人之語，或者做出些讓人哭笑不得的抽象行為，是班里的氣氛擔當之一，但大多數時候，存在感并不像張漾那樣強烈。

劉馨馨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自然公事公辦：“楊碩碩，數學作業。”

楊碩碩正埋頭在桌肚底下鼓搗著什么，聞言抬起頭，露出一張清爽但帶著點漫不經心的臉。他的眼睛有點小，像是藏著什么好玩的東西。

“等會，”他咧嘴一笑，露出幾顆大白牙，手忙腳亂地在書包里翻找，“我這作業吧…。”劉馨馨說叫楊碩碩？嗯

劉馨馨被他逗得想笑，但又強行忍住，維持著課代表的威嚴：“快點，別耽誤時間。”她心里惦記著后面的張漾，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瞥向最后一排。張漾正在認真做題，指尖轉著筆，目光落在窗外，側臉線條好看得讓人屏息。

就是這一分神，出了大事。

楊碩碩終于找到了作業本，猛地往上一遞：“喏，找著了！”

他動作幅度有點大，胳膊正好撞到劉馨馨微微前傾的手臂。劉馨馨正想催促他“下次早點”，被這么一撞，毫無防備，上下嘴唇一碰，一個輕微的爆破音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

“噗！”

極其細微的一點唾沫星子，在午后的陽光里劃出一道微小到幾乎看不見的弧線，然后，精準地降落在了楊碩碩的額頭上。

時間仿佛凝固了。

劉馨馨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世界靜止，只剩下那一點細小的水漬，在楊碩碩額頭上，反射著刺眼的光。

楊碩碩顯然也感覺到了，他眨了下眼，下意識地抬手摸向額頭，然后看著指尖那若有若無的濕意，愣住了。

“對…對不起！對不起！”劉馨馨的臉瞬間爆紅，一路紅到耳根，幾乎要冒煙。她手忙腳亂地放下作業本，從口袋里掏出紙巾，手抖得不像話，想要遞過去又覺得尷尬，“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對不起！”

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或者在腳下原地挖出一座魔仙堡立刻逃離地球。尤其是在她喜歡的張漾面前……雖然他似乎根本沒注意到這邊的小騷動。

楊碩碩愣神之后，看著眼前慌得快要同手同腳的課代表，臉上的表情從錯愕慢慢轉變為一種古怪的揶揄。他接過紙巾，隨意地在額頭上一擦，然后拖長了語調：“咋這么著急”

劉馨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這暗器傷人于無形啊，”他壓低聲音，眼睛里閃著狡黠的光，“幸好不是毒液。”

劉馨馨：“……”

她懸著的心猛地落下，隨即又被巨大的窘迫淹沒。她抓起楊碩碩的作業本，胡亂翻了一下，聲音細若蚊蚋：“…作業沒問題。”然后幾乎是搶過本子塞回他懷里，低著頭快步走向下一個同學。

直到走到張漾面前，她的心跳依舊如同擂鼓。她甚至沒敢抬頭看他，只是小聲說了句“作業”，接過本子檢查完，又小聲說了句“好了”，全程不超過十五秒。想象中的對話一句都沒有發生，她像個逃跑的士兵，潰不成軍地結束了這次檢查。

她以為這場尷尬的意外就此翻篇。

然而，下午的數學課上，當老師正背過身去寫板書時，一個小紙團從側面飛了過來，精準地落在劉馨馨的筆袋旁邊。

她心里一驚，下意識地左右看看，然后小心翼翼地展開紙條。

上面是一行龍飛鳳舞、甚至有點歪扭的字，撲面而來一種戲謔的氣息：

**【寶寶，不要檢查我的作業。（笑臉）】**

劉馨馨盯著那行字，特別是開頭的那個稱呼，大腦再次宕機。寶寶？！誰是他的寶寶？！一股熱氣“轟”地一下再次沖上臉頰，她感覺自己的耳朵燙得能煎雞蛋。

她猛地扭頭看向紙團的來處。楊碩碩單手支著腦袋，另一只手轉著筆，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還沖她眨了眨眼。

劉馨馨心跳如鼓，又羞又惱，還夾雜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慌亂。她捏著紙條，深吸一口氣，拿出筆在后面狠狠地回了三個字：

**【不行！！！】**

后面跟了三個巨大的感嘆號，幾乎要戳破紙張。她把紙團揉回去，趁老師不注意，用力扔了回去。

紙團劃過一道小小的弧線，被楊碩碩穩穩接住。他打開看了一眼，肩膀微微抖動，像是在偷笑。

接下來的幾天，劉馨馨發現有些事情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她還是會只檢查張漾那一列，但目光總會不由自主地瞟過楊碩碩。而他，似乎總能精準地捕捉到她的視線。有時是在她發作業時，有時是在課間她發呆望向前方時，只要望向他那個方向，十有八九會撞上他同樣投來的目光。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會毫不避諱地迎上她的，仿佛一場無聲的、只有兩人知曉的對視游戲。

每次對視，劉馨馨都像被燙到一樣率先移開目光，心慌意亂。

更讓她困惑的是，楊碩碩路過她座位旁邊的頻率似乎顯著提高了。去接水，去扔垃圾，去找后排的同學……而且每次經過，都會非常自然地、仿佛順手一樣，在她桌角放點小東西。

有時是一顆包裝可愛的水果糖，有時是一小包餅干，有時甚至是一支筆。

她也會在自己帶了好吃的零食時，下意識地留出一份。

張小怪敏銳地察覺到了這種變化，某天午休時湊過來逼問：“有情況啊劉馨馨同志！老實交代，你和那個楊碩碩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劉馨馨裝傻，低頭剝著楊碩碩剛才“投喂”的巧克力，“他就是…人比較好。”

晚上回到家，寫完作業，劉馨馨躺在床上鬼使神差地點開了班級微信群，他的微信名很簡單，就一個符號

她的微信名則非常樸實無華：【中午吃什么】。

幾分鐘后，手機就“叮”地一聲響了。

她抓過手機。

【碩】已同意你的好友申請。

緊接著，沒等她思考該如何開場，對方的消息就彈了出來：

【碩：中午吃餃子。】

劉馨馨看著這沒頭沒腦的一句，愣了一下，隨即想起自己那個“中午吃什么”的網名，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點緊張和尷尬瞬間被沖淡了不少。

她手指飛快地打字：

【中午吃什么：？】

【中午吃什么：不處（搞笑表情包）】

屏幕那頭的楊碩碩似乎也被逗樂了。

對話似乎到此為止了。但過了一會兒，手機又亮了

又開啟了一些有意思的話

窗外的星星安靜地閃爍著，房間內，手機屏幕的光映在劉馨馨臉上，照亮了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意。關于數學題的討論斷斷續續，中間穿插著幾句無關緊要的吐槽和閑聊，直到互道晚安。

放下手機，劉馨馨望著天花板。張漾的身影在腦海里似乎模糊了一點，而另一張帶著壞笑和亮晶晶眼睛的臉，卻越來越清晰。

命運的齒輪，在那個午后因為一個意外的“暗器”而卡頓了一下，然后，開始緩緩轉向無人預料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