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陸遙嘴里的罵罵咧咧，彭雅嫻原本溫和的臉色驟然一沉。

她二話不說，彎腰順手拾起陸遙踢過來的掃把，指尖因用力泛出淡淡的白。

“媽，不用撿，這東西亂擺著礙眼，我丟樓下去。”

陸遙說著就要伸手去搶，卻見彭雅嫻猛地將掃把高高揚起，帶著掃柄上的水漬劈頭蓋臉砸過來。

“哎呀！”

陸遙慌忙抬手去擋，臉上滿是不解：“媽你打我干嘛？我剛考完試多累啊，你不做頓好的犒勞就算了，怎么還動起手來了？你還是我親媽嗎？”

“打的就是你這渾小子！”

彭雅嫻的火氣反倒被他拱得更旺，掃把又落下來好幾下。

“媽媽媽！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嗎？您大人有大量，手下留情啊……”

陸遙被打得暈頭轉向，試圖喚起她的母愛，腳下卻不敢挪動半步，生怕躲閃時把母親絆得摔跤。

其實彭雅嫻的力道都收著，掃把盡往他胳膊腿上招呼，避開了頭臉。折騰了好一會兒，她喘著氣停下手，狠狠瞪了陸遙一眼，拎著掃把轉身進屋。

“完了。”

陸遙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家屬樓一層兩戶，他家在右，而左邊那戶人家已經搬走空了多年，那么，掃把背后的幕后兇手自然不言而喻。

他急忙快步跟上：“媽媽媽，我真知道錯了！”

眼前的家屬樓還是老樣子，兩廳三室兩衛帶陽臺，和記憶里分毫不差。

掉漆的木沙發、茶桌上那套用了多年的紫砂茶具、大廳彩電上方掛著的主席畫像，都透著熟悉的暖意。

涼風順著空調出風口漫出來，陸遙心里一動，原來母親怕他被熱到，早早就開好了空調等他回來。茶桌上還擺著一盤切好的冰西瓜，紅瓤上凝著細密的水珠。

他暗叫不好，卻也摸準了彭雅嫻的脾氣。

見她坐在沙發上板著臉不說話，陸遙立刻斂了神色，抱拳作揖：“太后息怒，兒臣罪該萬死！”

“噗嗤……”彭雅嫻沒繃住笑出聲，卻又很快收住，瞪他一眼起身往廚房走：“吃塊西瓜去洗澡，等你爸回來差不多就能開飯了。”

“好嘞，謝謝媽！”陸遙這才松了口氣，大咧咧坐下拿起西瓜啃著，心里涌上久違的輕松。

能回到這個年紀真好，剛才挨的那頓打也算值了，至少沒讓母親聞到他身上的煙味，免得再生事端。

可這份輕松轉瞬即逝，一個念頭猛地撞進腦海，陸遙的心驟然抽搐起來，痛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重生不是時間倒流……也就是說，在原來的時空里，我是真的死了。那爸媽……誰來給他們養老？”

手里的西瓜突然就不甜了，澀意從舌尖直竄心頭。

他茫然地望著窗外，等著他父母的，乃是老無所依。

陸遙很快穩住心神，好在打拼多年攢下了億萬家產，完全足夠讓二老安度晚年，總算能少些……牽掛。

最大的遺憾，是沒能聽父母的話早點成家，沒給他們留下個傳承念想。

“既然非人力可扭轉，那上一世的遺憾，就由這一世彌補回來就是。嗯，遠的不說，他們養我這么大不容易，我應該少惹他們生氣。”

“大不了，這一世我談多幾個女朋友，多生幾個孩子給他們賠罪就是。”

陸遙一連幾口吃掉一塊西瓜，勉強調整好情緒。起身摸出兜里的硬廣和打火機藏到房間里，哼著歌走向衛生間。

“我帶著，比身體重的行李，游入尼羅河底，經過幾道閃電，看到一堆光圈，不確定是不是這里？”

“我看到幾個人站在一起，他們拿著剪刀，摘走我的行李，擦拭我的腦袋，沒有機會返回去……”

“直到我聽見一個聲音，我確定是你，可你曾記得我……”

歌聲伴隨著水聲從衛生間飄出來，彭雅嫻在廚房切菜的動作頓了頓。

她自然沒聽過這首并不屬于這個年代的歌曲，卻莫名覺得心里暖融融的，嘴角不自覺地漾起慈祥笑意。

恍惚間像是回到了懷著陸遙的時候，那些細碎的記憶涌上來。

他出生時皺巴巴的小臉，周歲抓周時攥著張百元大鈔不放，第一次含糊地喊“媽媽”，搖搖晃晃學會走路，背著書包第一天上學的模樣……

她從青澀少女變成中年婦人，陸遙的出現，讓她變得不再畏懼時光流逝。因為只有看著自己慢慢變老，才能親眼見證陸遙長成她期盼的模樣。

如今看來，這孩子雖然皮了點，總算沒長歪，老母親心頭甚慰。

“臭小子，不氣人的時候還是挺可愛的，等到大學畢業，娶個媳婦，生幾個孩子，我就能放心了！”

她一邊想著，一邊把大龍蝦倒進鍋里。這可是難得的奢侈，專為犒勞備考的兒子。

只是等這混小子將來娶了媳婦生了娃，自己就真能徹底放心嗎？

陸遙剛擦著頭發從衛生間出來，就聽見大門咔噠一聲被打開。

“喲，老陸回來了？今天順利不？”

看著門口穿著警服的高大身影，陸遙心里翻江倒海，嘴上卻依舊吊兒郎當。

陸家父子有六分像，只是陸國慶自帶一股凜然正氣，眼神銳利又沉穩。

他脫下警服往沙發上一坐，帶著幾分疲憊問：“還行，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你呢？考試怎么樣？有把握嗎？”

“那必須的！清華北大，輕松拿下！”陸遙比了個OK手勢。

“凈吹牛皮。”

自家兒子有幾分本事，自然瞞不過陸國慶。

“老陸，快來端菜吃飯！”

沒等陸國慶屁股坐熱，廚房里便響起彭雅嫻的聲音，跟面對陸遙時完全就是兩極分化。

“哎，勞碌命啊……”陸國慶無奈地起身。

“爸你歇著，讓我來！”

陸遙趕緊按住他，順手打開電視，自己鉆進了廚房。

陸國慶盯著廚房方向，眉頭卻悄悄皺起。憑著二十余年的職業直覺和對兒子的了解，他總覺得這小子今天不對勁。

“轉性了？還是又犯什么事了？”

他暗自嘀咕。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老民警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且看看這小子耍什么花樣。

廚房里很快傳來對話聲。

“哇，大龍蝦！媽，咱家日子不過了？”

“又不是吃不起，倒是你爸，兒子辛苦一天，他倒好，就等著現成的？”

彭雅嫻的聲音帶著點嗔怪，“你可別學他，不然將來討不到媳婦。”

“哪能啊，要我說就是我老陸家祖墳冒青煙，才能讓我爸娶到您這樣善良溫柔、漂亮大方，文能持家、武能鎮宅的奇女子！”

陸遙的吹捧跟不要錢似的，話鋒卻悄悄一轉：“不過我爸也是為老百姓忙了一天，是我讓他歇著的。”

彭雅嫻嗤笑一聲：“喲，我兒子真是長大了，還知道心疼你爸了？”

“那是，主要是媽您教得好！”

“貧嘴！別用手拿，燙，快端菜……”

大廳里，陸國慶聽著母子倆的“商業互捧”，心里越發篤定。

這小子，肯定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