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來，陸遙抄慕輕顏的作業(yè)向來理直氣壯，筆尖劃過她的筆記本時，連句“借看”都懶得說。

明明技不如人，偏偏有時還要自以為是的在旁加個注釋，害得慕輕顏捏著涂改液將原本好好的作業(yè)本涂得面目全非。

考試時更過分，竟把自己的試卷寫上慕輕顏的名字交上去。

結(jié)果，老師手里拿著兩張相差三十多分的卷子，面黑如土。

好在，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慕輕顏最終無驚無險的得了獎狀。

陸遙也不是沒有收獲，父母賜予的那頓男女混雙，令他至今都印象深刻。

但他的罪行遠(yuǎn)不止這些，堪稱是聞?wù)邆模娬呗錅I。

平日里，拆慕輕顏書包里的零食比動自己的還順手，上次甚至把她攢了一周的進口巧克力掰成小塊，分給后排男生換了半袋煙。

借零花錢時更是張口就來，“下周還你”這句話說了三年，真正還錢的次數(shù)卻屈指可數(shù)，累計的欠賬仍夠抵半學(xué)期飯錢。

可慕輕顏，愣是沒跟他紅過一次臉。

更出格的是，他還暗地里做起“代收”其他追求者殷勤的勾當(dāng)，美其名曰幫著出謀劃策，實則像奸商般賺差價，靠著這招，整個高中日子過得相當(dāng)滋潤。

比如把張明輝送的進口鋼筆換了兩箱可樂，自己掏錢買了根一塊錢的圓珠筆濫竽充數(shù)。

把某個同學(xué)送的演唱會門票倒賣出去換了雙名牌球鞋，轉(zhuǎn)頭帶著慕輕顏去廣場聽了場十八線小歌手的免費音樂節(jié)，還蹭到了贈品。

最過分的是，他好幾次自作主張，以五百到八百塊的高價，替慕輕顏答應(yīng)追求者的約會邀請。

每次都把慕輕顏氣到攥著作業(yè)本發(fā)抖，差點把好不容易買到的練習(xí)冊撕碎。

可這性格甜美的乖姑娘，最多紅著眼撂句“我告訴班主任和你爸媽去”，再沒后招，像只被惹急了卻舍不得下爪的貓。

當(dāng)然，因此聲名狼藉的陸遙雖說沒少欺負(fù)她，卻也并非全無擔(dān)當(dāng)。

有人欺負(fù)慕輕顏時，他總是第一個拎著板凳站在前邊，嚷嚷著“既分高下，也決生死，有事沖我來”。

平時補習(xí)晚了，也會良心發(fā)現(xiàn)，化身“惡霸保鏢”護送她回家。

久而久之，慕輕顏也習(xí)慣了他的存在，不但不抗拒他的靠近，甚至?xí)鲃诱宜麕兔Α?

可每次，陸遙都會嬉皮笑臉地占便宜、討好處，從不吃虧，弄得慕輕顏哭笑不得，偏又拿他沒辦法。

陸遙也有些自我懷疑：“難道我真的過分了？但我他媽都不準(zhǔn)備告班主任找家長，很仁慈的好嗎？”

他也有些無奈，此番重生，恰好卡在向她表白的這一刻，也算騎虎難下，剛才腦子一熱，就沒控制住。

但事已至此，覆水難收。

上一世，她的身影在他腦海里盤旋了很久，天道好輪回，這一世，也該讓她嘗嘗這種滋味。

可一想起上一世真正讓他耿耿于懷的另一件事，心里這點愧疚便煙消云散。

慕輕顏嘴上總說愛學(xué)習(xí)不談戀愛，拒絕人時嘴里總掛著告班主任找家長，可沒過兩天，他就撞見她和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并肩走進縣城的新華書店，舉止親昵。

想想真是諷刺。

尤其是慕輕顏的區(qū)別對待，更令他憤憤不平。對別人，不過是嘴上警告著“告老師、喊家長”。

到了他這兒，警告過后還真付諸行動。

實在是欺人太甚，士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陸遙不置可否地笑了：“季墨，哥告訴你個道理，一般來說么，只有你在意的人才能傷害到你。慕輕顏又不在意我，怎么會真?zhèn)模肯喾次腋嬖V你……”

頓了頓，他繼續(xù)道：“女人呢，如果你得不到她，就讓她恨你，這樣一來，即便不能因恨生愛，也能在她心里留下一道難以抹除的印記。”

“仔細(xì)說來，哥這可是幫她歷練，還沒收她報名費，她應(yīng)該感謝我才對！”

這一套又一套的大道理聽得季墨目瞪口呆：“陸遙，才一下午不見，你怎么突然變得這么不要臉了？還有，你丫也沒談過戀愛吧？吹什么大炮？”

被戳破的陸遙也不爭辯，畢竟他總不能告訴季墨自己重生者的身份。

二人穿過馬路，沿著螺河邊，走到離中學(xué)最近的那家小賣部前。

小賣部是一座兩層半的小平層，有些老舊，天花板上的老吊扇“嘎吱嘎吱”轉(zhuǎn)著，靠近門口的收銀臺邊坐著個七十多歲的老大爺。

老大爺身材清瘦，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背心短褲，手里搖著蒲扇，臉上架著老花鏡。

嚴(yán)重掉漆的收銀臺上放著臺收音機，正播放著戲曲，聽得躺椅上的老大爺瞇著眼搖頭晃腦，好不自在。

“彭大爺，好久不見。”

看著眼前的老人，陸遙心里泛起一陣唏噓，又覺格外親切。

彭大爺被他的大嗓門嚇了一跳，睜眼看清來人，臉立刻板了起來。

“老頭子又不是聾子，吼什么吼？還好久不見，中午不才在我這賒了兩瓶可樂嗎？怎么，考完試準(zhǔn)備清賬了？”

“急啥，這不考試嗎，除了人什么都不能帶，再拿兩瓶可樂，過陣子來結(jié)。”

陸遙輕車熟路地從冰箱里拿出瓶可樂，擰開瓶蓋灌了大半，長長舒了口氣：“真他媽爽！”

一旁的季墨也毫不客氣，一邊喝可樂一邊沖彭大爺豎大拇指：“彭大爺家的可樂就是帶勁！”

“一點學(xué)生樣都沒有。”

彭大爺沒好氣地瞪了他倆一眼，從抽屜里翻出賬本，找到陸遙的名字。

他家小賣部主要就是做學(xué)生生意，平時賒賬的不少，他也樂意跟這些半大孩子打交道。

但這其中，就數(shù)陸遙賒得最多。

沒辦法，這小子太會來事，平日里偶爾會帶些鄉(xiāng)下啊公啊婆種的瓜果蔬菜送他，隔三差五有錢了，也會自覺來清賬，有事沒事，還樂意跟他天南地北的閑扯。

陸遙不經(jīng)意瞥了眼賬本，好家伙，密密麻麻記了滿滿好幾頁，心里不由嘀咕。

彭大爺這把年紀(jì)，該不會有記錯糊涂賬的時候吧？

彭大爺翻到未清賬的一頁，在幾乎寫滿的角落給陸遙添了一筆，嘴里嘟囔著：“加上這兩瓶可樂，這學(xué)期你小子前前后后加加減減，還欠我五百零八塊。”

陸遙收回目光，笑著搖頭：“錯了。”

彭大爺皺眉：“哪錯了？好歹我也是上過小學(xué)的人，當(dāng)年在班級里，我的數(shù)學(xué)可是考過前三名呢。”

“還差一包七塊的硬老廣，您說錯沒錯？”

陸遙探手從煙架上拿下一包廣東特產(chǎn)，硬盒雙喜01，拆開抽出一根遞到彭大爺嘴里，又拿起旁邊的打火機給他點上。

瞥見角落里的水煙壺，不由笑罵道：“說了多少遍，您老少抽點水煙，那玩意勁大，小心得肺癌。”

“得就得唄。”彭大爺猛吸一口，拿起筆在賬本上添了筆，咧嘴笑了，牙齒都沒剩幾顆：“老頭子都七十五了，再怎么抽也沒幾年時間了。”

“哪能啊，千年王八萬年龜，我掐指一算，您老命長著呢。不過這牙得趕緊補補，不然有好吃的也啃不動，最好鑲金的，別省那錢，實在不行，賒我賬上。”

陸遙記得，彭大爺上一世活到了九十多歲，也算高壽。可惜一輩子節(jié)省，守著這間小賣部，沒怎么享過福。

“老頭子我信你個鬼，咦，不對，你小子罵我呢。”

彭大爺?shù)闪怂谎郏S即搖頭：“我孫子快大學(xué)畢業(yè)了，這年頭在外頭賺錢不容易，我得存點錢，留著給他買房娶媳婦。”

“兒孫自有兒孫福，您老辛苦了一輩子，該享享清福了。再說這應(yīng)該是你兒子該操心的事，可輪不到你，走了啊！”

陸遙沒多留，瞎扯幾句就拉著季墨跑了。

彭大爺這才發(fā)現(xiàn)，天殺的陸遙竟在他眼皮底下順走了個打火機，手段堪稱出神入化。

“臭小子，反倒教訓(xùn)起我來了。”

他嘴里笑罵著，卻也沒把打火機記在賬本上。

離開小賣部，二人叼著煙，無視來往的異樣目光，吊兒郎當(dāng)?shù)爻徽九_走。

路過的同學(xué)大多認(rèn)識他們，不少人笑著打了聲招呼。

“對了陸遙，你填志愿時報的哪所學(xué)校來著？”

陸遙想了好一會兒才記起來：“深大。”

“但是呢……我應(yīng)該是不打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