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亂流的撕扯之力遠超劉霸天的想象。

他那本就瀕臨破碎的元神，在強行穿越仙凡壁壘的過程中，幾乎被徹底磨滅。最后僅存的一點靈光，裹挾著殘破的記憶和真仙本源的一點碎片，如同風中殘燭，墜向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靈界。

墜落的過程模糊了時間與空間，唯有元神不斷消散帶來的虛弱和冰冷無比清晰。劉霸天能感覺到，自己最多只剩下三個時辰，若找不到合適的軀殼奪舍，他這歷經(jīng)磨難、好不容易才從上界礦場逃出的一縷殘魂，就要徹底消散于天地間。

“必須…找到剛死之身…”這是劉霸天意識里唯一堅定的念頭。

奪舍是禁忌，但他別無選擇。然而，他如今太過虛弱，元神雖殘破，本質(zhì)卻仍是真仙級，尋常剛死的凡人甚至低階修士的軀體，根本承受不住他的元神入駐，只會瞬間崩潰。

他需要一具剛剛死亡、且生前足夠強悍的肉身。

他的元神之光墜入一片山林。

感知竭力擴散，搜尋著符合條件的目標。

一個時辰過去…他感應到幾個剛死的山野樵夫，軀體凡俗，太過脆弱。

兩個時辰過去…他找到一具隕落的筑基期修士遺體，依舊不行，杯水車薪。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絕望開始蔓延。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準備冒險嘗試奪舍一個路過的、活著的金丹期修士時——那修士腰間一枚辟邪玉佩驟然發(fā)光，將他虛弱的元神狠狠彈開！反噬之力讓他雪上加霜，元神更加黯淡。

“難道…天要亡我？”劉霸天的意識充滿了不甘。

就在這時，一陣喧鬧聲傳來。

“快！攔住它！別讓那畜生跑了！”

“媽的，這老黃狗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偷吃王管事預備給內(nèi)門師兄的靈獸肉！”

“往死里打！”

劉霸天循聲“看”去，只見幾個雜役弟子模樣的年輕人，正手持木棍、石塊，圍攻一條瘦骨嶙峋的大黃狗。那黃狗看起來年歲已大，毛色暗淡，一條后腿還瘸著，此刻被打得渾身是血，哀鳴陣陣，卻仍死死叼著嘴里那塊沾滿了泥土的肉骨頭，拼命向著山林深處逃竄。

但它實在太老太虛弱了，沒跑多遠就被一塊石頭重重砸在頭上，嗚咽一聲，踉蹌幾步，終于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眼看就要斷氣。

劉霸天心中一片苦澀。想他堂堂靈界飛升的天驕，上界真仙（雖只一刻），如今竟要淪落到奪舍一條將死的老狗？

然而，時間已經(jīng)不容他猶豫。元神消散的速度加快，他甚至能“看”到自己靈光邊緣正在化為點點星屑，徹底湮滅。

“活下去！無論如何，必須活下去！”復仇的執(zhí)念和對死亡的恐懼壓倒了一切。

就在那老黃狗咽下最后一口氣，生機徹底斷絕的瞬間，劉霸天那一點殘破的元神之光，猛地鉆入了那尚存一絲溫熱的狗尸之中。

奪舍的過程并不順利。狗的軀體與人的元神結構迥異，排斥反應劇烈。更何況這狗年老體衰，經(jīng)脈淤塞，幾乎無法承載任何能量。劉霸天幾乎是靠著真仙元神最后的一點本源之力，強行穩(wěn)住了融合，但也徹底耗盡了最后的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劉霸天（或者說，大黃狗）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低矮的、扭曲的世界。色彩變得單調(diào)，嗅覺卻異常靈敏，能聞到泥土、血腥、還有那根近在咫尺的肉骨頭散發(fā)出誘人卻微弱的靈氣。

他試圖站起來，卻只發(fā)出一聲虛弱的“嗚…”。

這具身體太破了，頭痛欲裂，渾身劇痛，那條瘸腿更是鉆心地疼。

“嘿！這死狗命真硬，還沒死透！”一個雜役弟子提著棍子走了過來，臉上帶著殘忍的笑意，舉棍就欲再打。

劉霸天心中暴怒：“螻蟻安敢欺我！”他試圖調(diào)動仙力，卻發(fā)現(xiàn)體內(nèi)空空如也，那點真仙本源在奪舍中已消耗殆盡，而這狗身毫無修為。他想怒斥，出口卻只有：“汪汪！嗷嗚！”

棍子落了下來。

疼痛讓劉霸天瞬間清醒——他現(xiàn)在不是真仙劉霸天，而是一條人人可欺、快要老死、還偷東西被打的半死的老黃狗！

求生的本能占據(jù)了上風。他猛地叼起那根惹禍的肉骨頭，憑借狗身殘存的本能，連滾帶爬地掙扎起來，歪歪扭扭地向著記憶中來時的路瘋狂逃竄。

身后傳來雜役弟子們的笑罵聲，但他們并沒認真追一條快死的老狗。

劉霸天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再也聽不到身后的聲音，才精疲力盡地癱倒在一處偏僻的、堆滿雜物的角落邊。這里似乎是某個龐大建筑的背后，空氣中有淡淡的藥草和靈石味道。

他喘著粗氣，舔舐著身上的傷口，狗嘴里的肉骨頭散發(fā)出最后的香氣。

奇恥大辱！滔天恨意！

但他活下來了。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咦？老黃？是你嗎？你怎么弄成這副樣子？”

劉霸天警惕地抬頭，看到一個穿著灰色雜役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蹲下身，臉上帶著關切。

老者的衣服上沾著藥草碎末，身上有淡淡的、劣質(zhì)丹藥的味道。根據(jù)這具狗身的殘存記憶，劉霸天知道，這是外門任務堂負責分發(fā)雜役任務的劉老，一個心腸不錯但同樣地位低下的老雜役。

這條老黃狗，似乎平時就經(jīng)常在任務堂附近溜達，撿些剩飯，劉老偶爾會喂它點吃的，然后老黃狗就跟著了他。

“嗚…”劉霸天發(fā)出低低的嗚咽，此刻這聲嗚咽里，竟帶上了幾分真實的委屈。

劉老嘆了口氣，小心地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勢，搖搖頭：“造孽啊…又是那些渾小子干的吧？來來，把這顆活血散吃了，雖然沒啥大用，好歹止止痛。”

劉老從懷里掏出一顆最低等的、幾乎沒什么靈氣的藥丸，遞到劉霸天（狗）嘴邊。

若是從前，這種垃圾丹藥劉霸天看都不會看一眼。但此刻，他看著老者渾濁眼中那絲真誠的善意，聞著那藥丸雖劣質(zhì)卻真實的藥味，再感受一下這具狗身劇烈的疼痛和饑餓…

他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伸出舌頭，卷走了那顆藥丸，吞了下去。

一股微弱的暖流在體內(nèi)化開，稍微緩解了劇痛。

“慢點吃，這兒還有半塊饅頭，”劉老又拿出半塊干硬的饅頭，放在他面前，然后絮絮叨叨地起身，“唉，老伙計，這世道，人難活，狗也難活啊…撐住吧，明天我當值，說不定還有剩飯…”

劉老蹣跚地走了。

劉霸天（狗）默默地啃著那干硬的饅頭，嚼著那根沾滿泥土和口水的肉骨頭。

月色下，一條瘦骨嶙峋、傷痕累累的老黃狗，眼中卻閃爍著極度復雜、不甘、憤怒、卻又不得不接受現(xiàn)實的人性光芒。

他趴在那堆雜物后面，開始艱難地、嘗試性地，按照《噬靈訣》最基礎的法門，引導這具狗身吸收那微乎其微的月華和天地靈氣。

過程緩慢得令人絕望，狗身的經(jīng)脈大多堵塞，吸收效率低下到可以忽略不計。

但劉霸天沒有停下。

“上界…仙使…系統(tǒng)…”他（在心中）默念著這些名字，狗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寒光。

“汪汪…”（此仇必報！）

他開始了作為一條狗，在修真界最底層的掙扎與蟄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