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帕薩特在郊區的柏油路上平穩地行駛著,引擎發出低沉而均勻的嗡鳴。
車窗外的景色從基地周邊的荒蕪山嶺到零星分布的農田,逐漸開始出現一些低矮的廠房和零散的民居。
王一鳴非常無聊地癱在后排寬大的座椅上,那條醒目的大褲衩和白背心,與這輛公務車低調內斂的氛圍格格不入。
他晃蕩著人字拖,腳趾頭時不時動兩下。
前面開車的司機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精悍男子,穿著普通的POLO衫和休閑褲,坐得筆直,目光專注地看著前方,全程一言不發。
這沉默的氣氛讓習慣了鷹巢里吵吵鬧鬧的王一鳴渾身不得勁兒。
他眼珠子轉了轉,盯上了司機的后腦勺。
“誒,哥們兒,”他往前探了探身子,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拍了拍司機的肩膀,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安靜,“閑著也是閑著,拿根煙抽抽唄?”
司機通過后視鏡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沒什么情緒,依舊沒說話。
但他空出右手,熟練地打開了副駕駛手套箱旁邊的儲物格,從里面摸出一包煙,看也沒看,直接遞到了肩后。
王一鳴接過來一看,眼睛瞬間直了,差點吹出口哨:“我靠!中華!還是軟包的!哥們兒,你可以??!這牌子我都只是遠遠見過,沒舍得下過手!你們這待遇夠高的!”他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嘖嘖稱奇,仿佛手里的不是煙,而是什么稀有金屬。
他美滋滋地從那幾乎滿盒的煙包里抽出一根,熟練地叼在嘴上,感受著那過濾嘴的質感。
然后,他看了看手里那還剩大半包的中華,又看了看前面依舊沉默的司機,眼珠一轉,臉上堆起賊兮兮的笑容:“哥們兒,你看你這……煙都沒有了,我幫你扔了昂”說著,根本不等對方回應,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那包中華塞進了自己大褲衩那深不見底的側兜里,還得意地拍了拍,確保安穩落袋。
做完這一切,他心滿意足,叼著那根“蹭”來的中華,摸遍全身想找打火機,嘴里含糊不清地嘀咕:“火呢……我記著我揣了個一次性的啊……”
好不容易從褲衩另一個兜里摸出個印著某洗腳店廣告的塑料打火機,剛拿到手里,“啪”一聲擦出火苗,湊近香煙。
“車里不準抽煙?!?
前面司機冰冷、毫無起伏的聲音突然響起,像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王一鳴的動作瞬間僵住,火苗都快舔到煙絲了。
他愣了一下,試圖掙扎一下,手就往車窗控制按鈕上摸:“哎呀,哥們兒,通融一下唄,我開窗戶,就抽一口,保證煙灰一點都不掉你車里……”
“開窗也不行?!彼緳C的聲音依舊硬邦邦,沒有絲毫商量余地,甚至通過后視鏡掃了他一眼,那眼神明確表示:這是規矩。
“我擦!”王一鳴悻悻地收回手,沒好氣地吹滅了打火機,一股邪火沒處發,“那你給我干蛋?不讓抽煙你車里還一直背著煙!”
王一鳴極度不爽地把那根已經有點變形的中華從嘴上拿下來,看著它,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好氣地把它又塞回了那包剛被他“沒收”的中華煙盒里。
他郁悶地把打火機重新塞回兜里,雙臂抱胸,氣鼓鼓地扭頭看向窗外,用后腦勺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窗外的風景變換速度加快了。
路邊出現了更多商鋪招牌,飯館、修車鋪、小超市……嘈雜的市井氣息透過車窗隱隱傳來。
他們正在從荒涼的郊區駛向繁華的市區。
王一鳴看著這熟悉的煙火氣,心里的那點不快慢慢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即將投入未知任務的復雜情緒,有點興奮,有點茫然,還有點對鷹巢兄弟們的不舍。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車身輕輕一頓,靠邊停了下來。
“嗯?”王一鳴回過神,疑惑地看向前方,“你干嘛?這還沒到地兒吧?”他看了看窗外,這里像是個城鄉結合部的路口,雖然比基地附近繁華,但離真正的市中心顯然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周圍甚至還能看到一些待開發的空地和小片農田。
“只能送你到這里?!彼緳C的聲音依舊平穩刻板,沒有任何解釋的欲望。
“為什么???”王一鳴有點急了,扒著前排座椅追問,“哥們兒,你看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這里離最近的市區我估摸著至少還得有十幾公里呢!你這把我撂這算怎么回事?給我往前開!”
“沒有為什么?!彼緳C目視前方,語氣沒有絲毫波瀾,“我也是聽從命令行事。請下車?!?
“我……”王一鳴一口氣堵在胸口,真想跟這個榆木疙瘩腦袋好好理論理論。
但轉念一想,對方也就是個聽令跑腿的,跟他較勁沒用,反而顯得自己掉價。他強行把吐槽的話咽了回去,憋得臉有點紅,“哎……算了算了,服了你們了。這里就這里吧,真是的……”
他嘟囔著,認命地拎起那個碩大的、印著“尿素”倆大字的黃色尼龍麻袋,袋子里不知道塞了些什么東西,鼓鼓囊囊、哐里哐當直響。
他推開車門,一腳踏在滾燙的柏油路面上,夏日午后灼熱的空氣瞬間包裹了他。
他剛把麻袋拖出來扔在腳邊,關上車門,帕薩特就仿佛多一秒都不想停留似的,立刻起步,匯入車流。
“誒!你等等!”王一鳴突然猛地一拍腦門,想起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沖著已經開出去幾米遠的車屁股大喊:“我靠!我忘了問了!我去哪兒啊?我找誰???地址!聯系方式!首長啥都沒給我??!喂!停車!”
可是帕薩特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
就在王一鳴急得上躥下跳時,已經開出去十幾米的帕薩特副駕駛車窗突然降了下來,一樣東西從里面被扔了出來,輕飄飄地落在路邊。
緊接著,車窗升起,帕薩特猛地加速,很快消失在車流盡頭,留下吃了一嘴汽車尾氣的王一鳴在原地凌亂。
“給你!”——司機那毫無感情的聲音送來這兩個字。
王一鳴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趕緊跑過去,從地上撿起那個被扔出來的東西——是一張折疊起來的小紙條。
“謝……”他剛下意識想朝車子消失的方向道個謝,雖然對方這方式極其不友好,但好歹沒真把他給忘了。
可一想到對方那冷漠的態度和扔紙條的舉動,到嘴邊的“謝謝”硬生生拐了個彎,變成了對著空氣的怒罵:“謝謝你大爺!謝謝你領導大爺!”
罵完,心里稍微舒坦了點。
他這才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展開那張有點皺巴巴的紙條。
上面只有兩行字,是用最普通的黑色中性筆寫的,字跡倒是挺工整:
海淀市,夏氏集團,夏秋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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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淀市……夏秋賀”王一鳴皺著眉頭念出聲,腦子里飛快搜索。
“夏氏集團我知道,但是這夏秋賀是誰?也沒跟我說過這人啊”
“還好有個電話號碼……1234…臥槽,牛b啊八個8!”王一鳴一邊看著一邊用手數了數。
他捏著紙條,抬頭望了望四周。
這里是進城的主干道之一,車來車往,塵土飛揚。
“海淀市,前面沒錯的話應該就是,還挺巧”遠處,海淀市的高樓大廈已經隱約可見。
他自我安慰著,把紙條仔細折好,塞進褲衩兜里,和那包中華煙作伴。
“誒呀,十幾公里呢?!?
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把他的“尿素”牌行李箱拖到路邊,像個進城找工作的農民工一樣,伸長了脖子朝著車輛駛來的方向張望。
就在這時,一陣“突突突”的摩托車聲由遠及近。
王一鳴眼睛一亮,只見一輛看起來有些年頭的125摩托車正從市區方向駛來,車后座上還綁著兩個空籮筐,看樣子是附近哪個村的農民賣完菜回家。
“嘿!”王一鳴樂了,用力拍了拍大腿,“真是想啥來啥!天無絕人之路啊!”
他立刻站到路邊最顯眼的位置,臉上堆起自認為最淳樸友善的笑容,朝著那輛摩托車,使勁揮動著手臂,心里盤算著該怎么開口才能讓這位老鄉愿意捎他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