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衣走出斷劍谷時，工裝上的血已經干成暗褐色，像一層舊漆貼在布料上。他沒去洗，也沒換，只是把終端塞進內袋，左耳那枚銹耳釘輕輕顫了一下，像是接收到什么信號。掌心原本發燙的紅痕，此刻只剩一點溫熱，像剛握過一塊暖石。

他低頭看了眼手，指節處浮著一層極淡的銀光，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風沙還在刮，遠處機械犬的嘶吼早已消失，但他知道，剛才那一戰的數據，已經順著某種通道傳了出去——終端屏幕亮過一次，自動彈出一行古仙文代碼，又迅速隱沒。

“誰要看，隨他們。”他低聲說，聲音沙得像砂紙磨鐵。

青冥島中央食堂在礦道西區三公里外，走的是標準通勤路線。沿途有幾個監控探頭，轉到他方向時頓了半秒，又繼續掃描。他沒在意。這種地方，看的人多，管的人少。

食堂是半地下結構，入口處刷臉認證，機械臂負責分餐。他剛踏進門，冷氣撲面而來，混著靈米飯特有的清香。人不少，大多是礦道輪休的修士，穿著統一工裝，低頭吃飯，沒人說話。

他排到取餐口前，正要刷卡，三個人影斜插進來，擋在前面。

“哎，這不是那個銹帶來的？”中間那人推了推金絲眼鏡，袖口繡著“玄門旁系”四個小字，靈能徽章亮得晃眼，“聽說你連考核都沒過，靠關系混進來的？”

陳無衣沒抬頭，手指還搭在卡槽上。

“說話啊。”那人抬腳踹了他小腿一下，“我們玄門的地盤，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蹭飯的。”

旁邊兩人笑出聲。一個說：“看他那破工裝，怕是連靈能接口都沒修好。”另一個接：“說不定是偷了誰的身份芯片，待會兒讓安全部查查。”

陳無衣終于抬眼，目光從三人臉上掃過，最后落在那人的手腕上——一道銀色鎖鏈正盤在護腕里，靈能紋路微微發亮。

“你這眼神挺橫啊。”那人冷笑，“看來得教你點規矩。”

話音未落，鎖鏈“唰”地射出，像活蛇般纏上陳無衣右腳踝。電流瞬間竄上來，普通人當場就得跪地抽搐。

可陳無衣連眉頭都沒皺。

他只覺腳底一麻，體內的玄鐵劍意卻像是被驚醒的鐵獸，猛地一震。那股剛融合的意志，根本不需要他下令，直接順著經脈沖下去，撞向鎖鏈接觸點。

“咔。”

一聲脆響。

銀鏈從中間炸開，金屬碎片四散飛濺，砸在地面留下焦黑小坑。鎖鏈殘端垂在地上，還在冒煙。

三人僵住。

金絲眼鏡低頭看自己手腕，又抬頭看陳無衣，像是見了鬼：“你……你用了什么術？”

陳無衣沒答，抬腳踩過鎖鏈殘渣，往前一步，重新把手按在卡槽上。

“滴——身份驗證通過，靈米飯一份。”

機械臂遞出餐盤。

他接過，轉身就走。

身后傳來一聲怒吼：“站住！你敢毀我法器？！”

陳無衣腳步沒停。

“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誰？玄門執法隊副隊長！你這種野修，連礦渣都不如，也敢動手？”

他走到角落餐桌坐下，低頭吃飯。

靈米飯粒粒泛著微光，咬下去有股清甜，像小時候母親偷偷給他加的那一勺糖。他嚼得慢，吃得穩，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

可那三人沒走。

“哥，要不要叫人？”一人低聲問。

“叫什么人？”金絲眼鏡咬牙，“剛才那一下，根本不是煉氣層能有的反應。他要么用了禁器，要么……”

“要么什么？”

“要么是上面派下來的暗探。”

另一人嗤笑：“你瘋了吧？暗探穿這破衣服？還吃靈米飯？”

“你不明白。”金絲眼鏡盯著陳無衣的背影，“鎖鏈是量子淬煉的，能鎖住筑基修士。他連動都沒動，就崩了——這不是修為，是本能。”

角落里，陳無衣的耳釘又震了一下。

這次不是燙，也不是痛，而是一種規律的震動，像心跳，又像數據流在回傳。

他沒掏終端，只是默默把最后一口飯吃完，餐盤推到一邊。

就在這時，腦子里突然響起一個機械音：

“效率S，禮儀依舊F。”

是K-7。

陳無衣眼皮都沒抬。

“你什么時候能不偷看我？”他在心里問。

“不是我看。”K-7說，“是你的系統動了。剛才那一下，劍意爆發，觸發了跨頻共振。我這邊接收到一段加密日志——和上次一樣，全是戰斗數據。”

“發給誰了？”

“不知道。但接收端的IP，和靈網母核的備用通道對得上。”

陳無衣手指在桌下輕輕敲了兩下。

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系統不發布任務，不提醒危險，但它總在“不經意”間把他的數據傳出去。像是某種自動備份，又像是在……標記他。

“你覺得我該躲？”他問。

“不該。”K-7說，“你剛才那一腳，踩碎的不只是鎖鏈，還有他們的規則。現在你不是礦工了，你是‘異常事件’。”

陳無衣站起身，把餐盤放進回收口。

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你給我站住！”金絲眼鏡追上來，手里多了個通訊器，“我已經上報了！安全部馬上來查你！非法持有高階靈能反應，毀壞財閥資產，夠你關十年！”

陳無衣轉身，終于正眼看他。

“你剛才說，我蹭飯？”他問。

“怎么？不服？”

“那你呢？”陳無衣指了指餐盤，“你吃這飯，交靈晶了嗎？”

金絲眼鏡一愣：“我……我們是財閥弟子，當然免費。”

“哦。”陳無衣點頭，“那你蹭的比我高級。”

周圍幾個修士抬頭看了眼，又低頭繼續吃。

金絲眼鏡臉色漲紅：“你——你這是歪理！我們是玄門血脈，理應享受資源！”

“血脈？”陳無衣冷笑，“我爹死在你們的靈網測試里，我媽為了給我接網耗盡靈力。你說血脈？”

他往前一步，聲音沒提高，卻像一記重錘砸在空氣里：“你們享受的每一口飯，每一度電，都是從我們這種人身上榨出來的。現在你拿鎖鏈來鎖我？”

金絲眼鏡后退半步，手里的通訊器差點掉地上。

“你……你別亂來！”

“我沒亂來。”陳無衣說，“我只是吃了頓飯。”

他繞過三人，朝門口走去。

剛到出口，終端在口袋里震了一下。

他掏出來，屏幕自動亮起，一行古仙文代碼浮在角落：

【未授權接入點信號強度：43%】

比剛才高了兩個點。

他盯著那行字，沒動。

背后，金絲眼鏡還在吼：“你等著！玄門不會放過你！你這種野修，遲早被清出去！”

陳無衣把終端塞回口袋，抬腳跨出食堂。

陽光刺眼。

他瞇了下眼，忽然覺得有點累。

不是身體，是心。

可就在這時，掌心那點溫熱徹底消失了。

紅痕，沒了。

像是完成了什么使命。

他低頭看了眼手，指節上的銀光還在，像一層看不見的鎧甲。

遠處，一座高塔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那是青冥島核心區，靈網母核所在。

他沒多看，轉身走向宿舍區。

風從背后吹來，帶著鐵銹和靈晶粉塵的味道。

工裝內袋里的終端，又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