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練，冰冷地潑灑在徐氏生物科技大廈銳利的玻璃棱線上，將其映照得如同一柄直插夜空的、寒光閃閃的巨劍。
今夜，徐氏大廈及其周邊區域，靜得可怕。往日穿梭不息的懸浮車流消失了，連最底層的霓虹廣告牌都罕見地熄滅了。無形的能量屏障以大廈為中心悄然張開，干擾著一切未經許可的電磁信號。地面街道上，“壁壘”機器人如同冰冷的鋼鐵叢林，電子眼閃爍著猩紅的光芒，組成毫無死角的交叉巡邏網。空中，無人機的旋翼發出低沉而持續的嗡鳴，探照燈的光柱如同利劍，反復切割著每一寸可疑的陰影。
銅墻鐵壁，天羅地網。
所有知情或隱約聽到風聲的人都在猜測，那個膽大包天的“鬼醫”，還敢來嗎？又能以何種方式闖入這龍潭虎穴？
頂層病房內，徐淼淼半倚在調節椅上，身上連接的管線似乎比往日更多。他臉色白得近乎透明，呼吸輕淺，長睫低垂，掩去了眸中所有情緒。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和旁邊儀器上穩定卻不容樂觀的數據，證明他還活著。陳恪如同最忠誠的影子，靜立在他身后陰影里，全身肌肉緊繃，耳廓微動，捕捉著空氣中任何一絲不尋常的波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當時鐘的指針精準地指向子時整點——
“嘀——”
一聲極其輕微、并非來自任何監控儀器的異響，突兀地在絕對安靜的病房內響起。
聲音來自病房頂部某個不起眼的空調出風口！
陳恪反應快如閃電，幾乎在聲音響起的瞬間，手臂已抬起，袖口下的微型脈沖槍口對準了聲音來源！
但比他更快的，是一縷幾乎看不見的淡薄白霧，從出風口的縫隙中絲絲縷縷滲出，迅速彌漫開來，帶著一股奇異的、混合了檀香與某種冰冷藥草的氣息。
“干擾氣霧！屏蔽傳感器！”陳恪低喝，同時屏住呼吸。病房內的監控屏幕瞬間雪花一片，各種生命體征監測數據瘋狂亂跳。
就在這短暫的混亂中，一道黑影如同沒有重量的幽靈，悄無聲息地從天花板另一個檢修口落下，輕盈地落在病房中央，距離徐淼淼的病床不過十步之遙。
依舊是那身啞光機能外套，兜帽拉得很低，光學迷彩讓她的輪廓在干擾氣霧中顯得更加模糊不定。她手中，握著一支造型奇特的針劑筆，筆尖閃爍著不祥的幽藍光芒。
林沫沫。
她真的來了。以這種超出所有安保預想的方式，直接出現在了最核心的區域。
“鬼醫！”陳恪厲聲道，槍口死死鎖定對方，卻不敢輕易開槍，生怕誤傷近在咫尺的徐淼淼。
林沫沫根本沒有看他。她的目光，穿透迷蒙的氣霧，如同兩枚冰冷的釘子，牢牢釘在病床上那個似乎對外界巨變毫無所覺的蒼白年輕人身上。
電子合成音冰冷地響起，沒有任何廢話：“徐淼淼。時辰已到。”
病床上，徐淼淼的眼睫劇烈地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他的眼神初時有些渙散，隨即迅速聚焦，精準地對上了兜帽下的那片模糊陰影。他沒有驚恐，沒有憤怒，甚至……嘴角極其微弱地向上牽動了一下，仿佛一個等待已久的謎底終于揭曉。
他艱難地抬起一只手，極其輕微地揮了揮，示意如臨大敵的陳恪后退。
陳恪臉色鐵青，但看著徐淼淼那雙不容置疑的眼睛，最終還是咬著牙，極其不甘地緩緩退后兩步，槍口卻未曾放下。
林沫沫邁步向前。
她的腳步很輕，落在光滑的地板上，幾乎沒有聲音。但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臟上，沉重得令人窒息。
干擾氣霧漸漸散去一些，露出她清晰的身影和手中那支散發著危險氣息的針劑筆。
徐淼淼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看著那支筆，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復雜情緒，似是懷念，又似是痛楚。
“你……”他開口，聲音嘶啞干澀，氣若游絲，“終于……來了。”
林沫沫在他床前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兜帽的陰影掩蓋了她的表情，只有那冰冷的電子音再次響起：“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徐家欠我的，今夜，先收這一滴。”
針劑筆抬起，幽藍的針尖對準了徐淼淼單薄睡衣下微微起伏的左胸心口。
陳恪的呼吸瞬間屏住，手指扣緊了扳機。
徐淼淼卻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渾身顫抖，蒼白的臉上涌起病態的潮紅，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但他一邊咳，一邊卻努力地抬起眼睛，看著林沫沫，斷斷續續地，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氣音說道：
“師妹……這針……下去……你會后悔的……”
這句話，不是通過電子合成音，而是真真切切，帶著他特有的、虛弱卻清晰的語調，以及那久遠得幾乎被遺忘的稱呼！
林沫沫的手臂，幾不可察地僵滯了一瞬。
針尖，距離他的心口，只剩一寸。
空氣凝固了。只有儀器因為干擾還未完全恢復而發出的雜亂嘀嗒聲，以及徐淼淼壓抑不住的、破碎的咳嗽聲。
冰冷的殺意與深埋的過往在空氣中劇烈碰撞。
林沫沫兜帽下的目光，銳利如刀，似乎要剖開這副病骨支離的皮囊，看清里面真正的靈魂。
針尖，微微顫抖著，是繼續刺下，還是……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病床前這驚心動魄的對峙之時，誰也沒有注意到，病房墻壁內嵌屏幕的一角，代表大廈外部某個區域的安保狀態指示燈，悄然從綠色跳成了刺眼的紅色。
一聲沉悶的爆炸聲，隱隱從樓下傳來，甚至連地面都微微震動了一下！
緊接著，凄厲的、覆蓋整座大廈的入侵警報，猛地炸響！
“警告！B區能源中樞遭遇暴力突破！警告！”
陳恪臉色驟變！
林沫沫的動作也猛地一頓！
幾乎在同一時間，徐淼淼原本咳得渙散的眼神驟然一清，猛地看向林沫沫，疾聲道：“不是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