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阿野的日子，就在這般日復一日的砍柴、采藥、以及無時無刻不在嘗試的“行走坐臥”修行中，悄然流逝。轉眼間，距離他突破至煉氣一層，已過去一月有余。

進展依舊緩慢的令人心焦。丹田內的氣旋壯大了一絲，真氣也渾厚了少許，運轉之時，四肢百骸暖意融融，力氣、五感均又有微末提升，但距離突破至煉氣二層，依舊遙不可及。那種力量緩慢爬升的感覺，如同春蠶食葉，雖確有其事，卻難以帶來立竿見影的狂喜。

這一日夜深人靜，阿野照例在屋角盤膝，引導著那涓涓細流般的靈氣。忽然，玄云子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打破了夜的沉寂：“真氣積蓄，已勉強夠支撐最簡單的術法演練。終日枯坐吸納，并非良策，亦需實戰演練，方能知氣之運轉，明法之真意。”

阿野聞言，精神頓時一振，連日來的枯燥感一掃而空，急忙問道：“仙尊，我可以學習法術了？”

“不過是最粗淺的修真伎倆，聊勝于無?！毙谱诱Z氣平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引導，“今日便傳你‘驅物術’與‘凝水訣’之基礎。此二術乃萬法之基，修行界人人皆會，雖威力不顯，卻可熟練你對真氣的掌控?！?

下一刻，兩段更為復雜玄奧的法訣便印入了阿野的腦海，伴隨著玄云子詳細的講解與運氣法門。

“驅物術”，乃是以自身神念為引，真氣為媒，隔空操控輕小之物。修為高深者，可御劍飛行，搬山填海。而阿野如今所能企及的，不過是讓一片落葉懸浮片刻。

“凝水訣”，則是調動水汽，凝聚成珠，或化去微霜。練到極致，可控江河湖海，演化無窮。對阿野而言，能讓空氣中凝結幾滴冰涼的水珠，便已是極限。

即便如此，阿野依舊興奮不已。這不再是單純的力量增長，而是真正具有“神通”意味的手段！

他迫不及待地開始嘗試。先是撿起地上一片枯葉，置于掌心，依照法訣，凝神調息，將一縷細微的真氣緩緩灌注其中，同時以神念包裹。

那枯葉先是微微顫動了一下，隨即竟晃晃悠悠地、極其勉強地從他掌心漂浮起來，離地不過寸許，便如同喝醉了酒般左搖右擺，維持了不到三息功夫，便真氣不繼，“啪”地一聲輕響，掉落回去。

失敗了。

阿野卻不氣餒，反而眼中光芒更盛。成功了！雖然只有一瞬，但他確確實實讓東西飛起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興奮，再次嘗試。一次，兩次，三次……無數次失敗。不是真氣輸出過猛，將樹葉震開，便是神念渙散，無法維持平衡。對真氣和神念的精細操控，遠比他想象的要困難得多。

另一邊，“凝水訣”的修煉同樣不順利。他對著空氣努力調動水汽，往往憋得臉紅脖子粗，也只能在指尖勉強凝聚起一層薄薄的、幾乎看不見的濕氣，連形成一滴完整的水珠都做不到。

修煉不知時辰，直到窗外傳來一聲雞鳴，阿野才驚覺已是凌晨。他非但不覺得疲憊，反而因為初步觸摸到法術的門檻而精神亢奮。只是連續不斷的練習，讓他丹田內的真氣幾乎消耗一空，一種深沉的空虛感傳來。

“不錯，初試便能引動器物，感應水汽，算你尚有幾分悟性。”玄云子淡淡評價道，“然真氣消耗過巨，需即刻打坐恢復，不可懈怠。真氣耗盡再行補充，于經脈拓展亦有些微好處?！?

阿野依言，立刻沉下心神，引導所剩無幾的真氣緩緩運轉，開始吸納空氣中稀薄的靈氣。這一次，或許是因為真氣耗盡的緣故，靈氣匯入的速度似乎比平日快上了那么一絲，雖然依舊微弱，卻讓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進步，心中不由一喜。

往后的日子，阿野的生活又多了一項內容——練習法術。

他變得更加沉默寡言，常常對著一片落葉、一捧清水出神?？巢裥菹r，他會嘗試用“驅物術”操控小石子滾動；挑水歸來，他會對著水桶練習“凝水訣”，雖然效果微乎其微，但他樂此不疲。

對真氣的掌控，便在這一次次失敗與嘗試中，變得愈發精細純熟。漸漸地，他已能讓落葉穩定懸浮十息之久，也能在指尖凝聚出米粒大小、顫巍巍的水珠。

這一夜，月黑風高，烏云遮星。

阿野心有所感，覺得自己對“驅物術”的掌握似乎到了某個臨界點。他悄悄起身，來到自家那小院中，準備進行一次更大的嘗試——同時操控三片落葉。

他屏息凝神，全力運轉法訣，丹田內真氣奔涌而出，神念分為三股，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地上三片不同的枯葉。

起！

三片枯葉晃晃悠悠地，同時離地而起！雖然顫抖不止，軌跡歪斜，卻終究是同時懸浮了起來！

阿野心中一陣激動，心神不由出現一絲縫隙。

就在此時——

或許是因他全力運轉真氣，引動了周遭天地靈氣的細微波動；又或許是他練習法術時不自覺散逸出的那點微弱能量，觸及了某些尋常不可見的層面。

懷中的那枚黑色礪石，毫無征兆地驟然變得冰涼刺骨！其表面那些天然的云水紋路，猛地亮起一層極其黯淡、卻詭異莫名的烏光！

與此同時，小院角落、柴堆后方、乃至籬笆外的陰影里，憑空生出陣陣陰冷刺骨的旋風！那風不大，卻吹得阿野汗毛倒豎！

嗚嗚——嗚咽——

若有若無的、仿佛女子低泣又似野鬼哀嚎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隨風飄來，縈繞在死寂的院落中，鉆入阿野的耳膜！

更可怕的是，在那影影綽綽的黑暗里，似乎有數道模糊扭曲的、人形的黑影一閃而過！它們沒有清晰的五官面目，只有一種純粹的、冰冷的惡意，透過黑暗牢牢鎖定在阿野身上！

“不好！”玄云子的聲音陡然變得急促而凝重，“快收斂氣息！停止施法！你真氣運轉引動陰氣，加之此地貧瘠，竟將附近游蕩的些許‘陰魂’與‘穢煞’吸引過來了！”

阿野嚇得魂飛魄散，那三片落葉瞬間失去控制，飄落在地。他只覺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意從四面八方包裹而來，仿佛要將他凍僵！那詭異的哭聲和黑影，更是讓他頭皮發麻，心臟幾乎跳出胸腔！

他從未經歷過如此恐怖詭異的景象！這比面對風狼時要可怕十倍、百倍！

“慌什么！不過是些無意識、憑本能行事的低階邪穢，連鬼修都算不上！”玄云子冷喝一聲，強行穩住阿野的心神，“它們畏陽懼火，更懼純正真氣！運轉你的心法，將真氣逼出體外，護住周身！”

阿野強忍著掉頭就跑的沖動，牙關緊咬，依言拼命催動丹田內所剩不多的真氣，依照玄云子指點的一種簡單法門，努力將其逼出體外，在身體表面形成一層極淡的、肉眼難見的白色光暈。

果然，那層微弱的真氣光華剛一出現，周遭的陰風嗚咽聲便是一滯！那幾道模糊的黑影仿佛被灼燙般，發出一聲無聲的尖嘯，猛地向后退縮，融入更深的黑暗里，迅速消失不見。

陰風散去，哭聲止歇。

小院重歸死寂，只剩下阿野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聲，以及額頭上不斷滴落的、冰涼的冷汗。

他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后背已然濕透。

“仙……仙尊……剛才……那是什么？”他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孤魂野鬼，山間穢氣，凝聚不散的一點陰性能量罷了?！毙谱诱Z氣恢復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靈氣稀薄之地，陰陽失衡，便易滋生此等污穢之物。你日后修煉法術，尤其是夜間，需得更加謹慎，最好能尋些‘向陽花’、‘赤硝石’之類的微陽之物布置在旁，以防不測?！?

阿野驚魂未定，連忙將“向陽花”、“赤硝石”這幾個名字死死記住。今晚的經歷，給他結結實實上了一課——修仙之路，不僅有機緣和力量，更有無處不在、詭異莫測的危險！

他抬頭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心中對力量渴望，變得更加迫切，也更加清晰。

不僅要能劈柴，更要能……斬鬼除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