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宴
- 水滸怪談:聚義廳守則
- 此夢非夢
- 3862字
- 2025-08-27 08:00:00
霧氣似乎活了過來,不再是彌漫的水汽,而是某種粘稠的、冰冷的實體,纏繞在身周,試圖鉆入衣領袖口。
那股冰冷的視線,牢牢釘在我的背上,讓我每一步都走得僵硬無比,幾乎同手同腳。
我不敢回頭。
規則第一條:勿直視其上身影,亦不可應答其言。
我不知道那個“多余”的東西是否跟在我身后,或者……它根本無需跟隨。
周圍的頭領們沉默地分散開,融入濃霧與山寨的陰影里,仿佛被無聲地吞噬。
沒有人對多出來的我一個“一百零九”表示驚訝,或許他們根本不在意,或許……他們“知道”,但遵循著某種更恐怖的“規矩”而不能表露。
我必須找到那個酒宴地點。
規則第七條浮現在腦海,帶著不祥的預感:每月十五必設酒宴,但桌上若出現人形饅頭或血色酒漿,切勿食用,亦不可言破。
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抬頭,試圖透過濃霧尋找月亮,卻只看到一片混沌的暗紅,仿佛天空被蒙上了一層血銹。
山寨很大,廊回路轉,燈火稀疏,投下扭曲跳動的影子。
我像個無頭蒼蠅,完全迷失了方向。就在我焦急萬分時,一個聲音冷不丁從旁邊傳來。
“新來的兄弟,可是在尋夜宴之所?”
我嚇得一個激靈,猛地轉頭。只見一個書生模樣的人站在廊下陰影里,面色蒼白,帶著一種溫和卻毫無溫度的笑容。
他手里搖著一把羽扇,但仔細看,那扇骨似乎……過于蒼白細膩了些。
是吳用?智多星?
我下意識地想回答,話到嘴邊卻硬生生卡住。
規則第二條:途中不可回應任何問話。雖然那是尋找戴宗時的規則,但在此地,任何多余的交流都可能致命。
我看著他,緊閉著嘴,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書生臉上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一瞬,但他很快又恢復了那副溫和模樣:“既如此,隨我來吧。”
他沒有等我回應,轉身便走,我猶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眼下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
他走得很快,腳步輕盈無聲,像飄在地上。
廊下的燈籠在他經過時,火光會莫名地搖曳、黯淡,等他走過才重新亮起。
穿過幾條回廊,一陣喧囂聲逐漸傳來。
不同于之前的死寂,那聲音里夾雜著粗野的笑聲、碗碟碰撞聲,聽起來似乎……很正常?甚至充滿了梁山好漢應有的豪氣。
我幾乎要懷疑之前的經歷是否只是一場噩夢。
前方出現一個寬敞的廳堂,里面燈火通明,人影幢幢,酒肉香氣混合著汗味撲面而來。
許多頭領已經落座,大聲談笑,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場面熱烈得有些過分。
帶我來的書生不知何時已消失在身邊。
我站在門口,一時有些恍惚。難道剛才的一切都是我的錯覺?
“哈哈哈!新來的兄弟!站在門口作甚!快來入座!酒都斟滿了!”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我看去,只見一個胖大和尚正舉著一個海碗向我示意,他滿臉紅光,笑容豪爽。
魯智深?
其他頭領也紛紛看過來,臉上帶著各種笑意,招呼我進去。
這熱烈的氣氛幾乎要融化我心中的恐懼。
也許……那規則是某種考驗?或者是對新人的惡作劇?
我遲疑地邁步進去,立刻有人給我讓了個位置。
桌上擺滿了雞鴨魚肉,香氣誘人。
我腹中早已饑餓,看到食物,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口水。
“來!兄弟!先滿飲此碗!入了我梁山,便是生死弟兄!”那胖大和尚將一碗清澈的酒液塞到我手里,酒香醇厚。
我端起碗,碗沿觸到嘴唇。
就在我要喝下的瞬間,眼角余光瞥見了對面坐著的一個人。
是李逵。
他依舊握著雙斧,但此刻正埋頭啃著一只豬蹄,吃得滿嘴流油,似乎毫無異常。
然而,坐在他旁邊的一個頭領,面前也放著一碗酒。
那酒液在跳動的燭光下,折射出的光澤……不是清澈的,而是一種濃稠的、暗沉的……
紅。
像血。
我的心猛地一沉。規則第七條!
我立刻將送到嘴邊的酒碗放下,動作有些僵硬。
“嗯?兄弟為何不飲?莫非瞧不上我梁山的酒?”胖大和尚的語氣依舊豪爽,但盯著我的眼睛微微瞇起,周圍喧鬧的聲音似乎也低落了一瞬。
“不……不是,”我趕緊解釋,腦子飛速轉動,“小弟……小弟一路奔波,腹中空空,怕空腹飲酒失了禮數,想先吃點東西墊墊。”
這個解釋似乎說得通。
胖大和尚哈哈一笑:“原來如此!那便先吃些肉!這饅頭做得極好!”他說著,用油膩的手抓起一個白胖的饅頭遞給我。
那饅頭蒸得松軟溫熱,看上去十分可口。
我接過饅頭,下意識地捏了捏。
觸感……不太對。
過于柔軟了,甚至能感覺到里面似乎有……某種填充物?
我低頭仔細看去。
那白胖的饅頭頂端,似乎被巧妙地捏出了幾道褶皺,看起來……像是一個蜷縮的嬰兒的形狀!
甚至隱約能分辨出模糊的五官輪廓!
人形饅頭!
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差點當場吐出來。
手一抖,那饅頭險些掉在地上。
“怎么了?兄弟?”胖大和尚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這饅頭……不合胃口?”
無數道目光瞬間集中在我身上。
那些剛才還在大笑、喝酒、吃肉的頭領們,此刻都停下了動作,齊刷刷地、沉默地看著我。
他們的臉上還殘留著笑容的痕跡,但眼神卻變得空洞而一致,仿佛無數個被線牽著的木偶。
規則第七條:……亦不可言破。
我不能說破!
絕對不能!
冷汗瞬間從我額角滑落,我強忍著恐懼和惡心,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沒……沒有!極好!極好!”
我拿著那個“饅頭”,感覺它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手疼。
吃?
打死我也做不到!
不吃?
立刻就會像那個可能回應了無面者呼喚的人一樣,遭遇不測!
怎么辦?!
怎么辦?!
我的目光急速掃過桌面,看到一盤油膩膩的肥肉。
靈機一動,我猛地將那個“人形饅頭”整個塞進肥肉盤子里,用力滾了幾圈,讓它沾滿了油污和肉渣,變得面目全非。
“如此美味,沾些油水更香!”
我大聲說著,幾乎是吼出來的,試圖掩蓋聲音里的顫抖。然后我抓起那個變得油乎乎、看不出原形的東西,猛地咬了一大口!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油脂和某種微甜腥氣的味道充斥口腔。我強忍著嘔吐的欲望,機械地咀嚼,然后硬生生咽了下去!
胃里一陣劇烈的抽搐。
周圍死寂的壓力陡然一松。
那些空洞的目光移開了,頭領們恢復了談笑風生,仿佛剛才那恐怖的一幕從未發生。
胖大和尚滿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讓我差點栽倒:“好!爽快!是我梁山兄弟!”
我癱坐在椅子上,后背完全濕透,口腔里那可怕的味道揮之不去,胃里翻騰得厲害。
我活下來了……靠著急智和對自己狠心,暫時活下來了。
但宴席還未結束。
我目光掃視桌面,看到不止我一個人面前的酒碗呈現出那種不詳的暗紅色。
至少有四五碗。而那種“人形饅頭”,也零星散落在幾個頭領的盤子里。他們……吃得津津有味。
我的心臟被巨大的恐懼攫住。
這不是一場宴席,這根本就是一場……邪祟的狂歡!
而我和少數幾個似乎還“正常”的頭領,正置身于群魔之中,小心翼翼地扮演著“同類”,生怕被它們發現我們是“異類”!
就在這時,坐在上首的那個青面漢子——宋江,緩緩舉起了酒杯。他的酒是正常的清澈顏色。。
“眾兄弟,”他開口,聲音不大,卻壓過了所有的喧囂,“滿飲此杯。”
所有頭領,無論面前是清酒還是血酒,都舉起了碗。
我也連忙舉起我那碗清澈的酒。
“敬梁山。”宋江說道,目光似乎若有若無地掃過我。
“敬梁山!!!”眾人轟然應諾。
我隨著眾人將碗中酒一飲而盡。清
冽的酒液沖淡了口中那可怕的味覺。
酒宴在一種詭異的熱烈氣氛中繼續。
我如坐針氈,不敢再碰任何食物,只能假裝喝酒,小心地觀察。
我看到阮小七離席去添酒,腰間似乎掛著一個魚形符牌。
規則第六條:阮小七腰間無魚符時不可信其言。
他現在有符牌,那么如果看到紅燈船只,應該可以報告給他?
這細微的發現讓我稍稍有了一絲掌握規則的真實感。
不知過了多久,宴席終于到了尾聲。
頭領們開始搖搖晃晃地離去。
我也趕緊起身,只想立刻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
走到門口,冷風一吹,我稍微清醒了些。接下來去哪?
規則第十條:三更后不可經過西門。現在是什么時辰?
我正茫然間,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身邊。
是那個腳速極快的公人——戴宗。
他看也沒看我,聲音又快又低,仿佛怕被什么聽到:“新來的,你的住處安排在西邊廂房。順著這條廊一直走,到底左轉第三間。”
西邊?我的心猛地一提!
“現在……是什么時辰?”我趕緊追問。
戴宗終于瞥了我一眼,眼神里沒有任何情緒:“快三更了。速去。夜間……莫要亂走。無論聽到什么。”
說完,他身形一閃,已然消失在黑暗里,快得不像人類。
快三更了!
西邊!
我必須在他說的“無論聽到什么”出現之前,趕回房間!
我拔腿就跑,沿著那條漆黑的廊道拼命向西跑去。
廊下的燈籠稀疏昏暗,只能勉強照見腳下。
夜霧更加濃重,幾乎伸手不見五指。身后的宴席喧囂迅速遠去,整個世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和瘋狂的心跳聲。
快到了!快到廊底了!
就在我隱約看到廊道盡頭,準備左轉時——
“嗚……嗚嗚……”
一陣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哭泣聲,突兀地穿透濃霧,鉆進我的耳朵。
那聲音……嬌嫩、無助、充滿了恐懼。
是一個小女孩的哭聲。
聲音傳來的方向……正是西邊!
甚至可能就在我那間廂房附近!
規則第十條:三更后不可經過西門,無論聽到什么呼救聲,尤其是女子與孩童之聲!
我的腳步瞬間釘在原地,身體變得冰涼。
那哭聲還在繼續,斷斷續續,哀婉可憐,仿佛就在前面不遠處的黑暗里,有一個迷路的小女孩正害怕得瑟瑟發抖。
“救……救我……好冷啊……”
聲音帶著令人心碎的顫抖。
一股強烈的沖動涌上心頭,催促我過去看看,去救那個孩子!
但規則的警告像冰冷的鐐銬,死死鎖住了我的雙腿。
不能去!
絕對不能去!
那哭聲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猶豫,變得更加凄楚,更加清晰,仿佛就在我耳邊響起。
“哥哥……來陪囡囡玩好不好……囡囡好孤單……”
聲音越來越近!
它不是在原地哭泣,它在向我靠近!
濃霧翻滾,一個模糊的、小小的白色身影,在廊道盡頭的黑暗中若隱若現!
我頭皮發麻,腎上腺素飆升,求生本能發出了最尖銳的警報!
跑!
不能去西邊廂房了!
必須立刻離開這里!
我猛地轉身,想要往回跑!
就在我轉身的剎那——
一只冰冷、濕漉漉的小手,悄無聲息地,從后面……搭在了我的手腕上。
“哥哥……你要去哪……”
一個天真又詭異的童音,貼著我耳根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