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

這個詞像冰冷的鐵釘，深深楔入姜宇的腦海，伴隨著屏幕上最后殘留的、莉亞浴血的身影和那戛然而止的絕望通訊。

黑暗徹底吞噬了廢棄的管道，只剩下他自己粗重而顫抖的喘息聲，在死寂的、彌漫著鐵銹味的空氣中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冰冷，粘稠的恐懼順著脊椎一點點爬滿全身，幾乎要將他凍僵。

莉亞重傷瀕死……秦先生陷入陷阱，通訊中斷……被出賣？

伊甸是陷阱……外面是虎視眈眈、要抓他回去填坑的“看守”……內部有莫里斯這種想把他切片的研究員，有聆訊庭這種冰冷的執法機器，甚至可能還有更高層的、早已被滲透或達成默契的“叛徒”？

天地之大，竟無一處可容身？步步殺機，無人可信？

巨大的無力感和恐慌如同沼澤，要將他徹底吞沒。他背靠著冰冷粗糙的管壁，緩緩滑坐在地，手臂無力地垂在身側，指尖因為用力過度而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

完了……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嘶嘶地吐著信子，纏繞上他幾乎要崩潰的神經。

就在他意識即將被黑暗和絕望徹底淹沒的瞬間——

嗡！

他手腕上那張黑色的卡片，毫無征兆地再次劇烈震動起來！表面的水銀紋路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瘋狂閃爍，甚至微微燙灼著他的皮膚！

一行新的、更加急促的信息流，強行擠入他混亂的腦海，帶著顧閑那特有的、即使在最糟糕情況下也掩蓋不住的暴躁和語速：

【菜鳥！沒時間emo了！看完了‘戰地實況’就給老子動起來！】【驚喜個屁！那是現狀！現狀懂嗎？！再躺下去你就真只能給紅毛妞和面癱秦收尸了！】【聽著！管道下面第三個檢修口，左轉，爬五十米，有個廢棄的緊急逃生艙！老子黑進了系統，還能讓它最后動一次！】【目的地坐標已經設定好了！就是莉亞他們最后信號傳出的模糊區域！】【這是唯一的機會！在他們被徹底圍剿之前，或者在你被伊甸抓回去之前！】【選擇權給你！是像個鵪鶉一樣在這里等死，還是爬起來去賭那萬分之一的可能？！】

信息流戛然而止。

卡片的震動也停止了，表面的光芒黯淡下去，仿佛耗盡了最后一絲能量。

黑暗的管道中，只剩下姜宇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

選擇？

他還有選擇嗎？

等死？或者……去送死？

去一個連秦先生和莉亞都陷入絕境的地方？憑他現在這半殘廢的樣子？靠著顧閑這聽起來就極度不靠譜的“最后一動”的逃生艙？

這根本不是選擇！這分明是通往不同死法的岔路口！

一股極致的荒謬感和被逼到絕境的憤怒，猛地壓過了那冰冷的絕望！

憑什么？！

憑什么他就該認命？！憑什么他從始至終都只能被安排、被追捕、被當成物品和籌碼？！

就因為他是那該死的“碎片”？是那該死的“鑰匙”？！

去他媽的碎片！去他媽的鑰匙！

他不是誰的零件！不是誰的食物！更不是需要被清除的錯誤！

他是姜宇！

一股不知道從哪里涌出來的力氣，支撐著他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動作太大牽扯到了全身的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但那雙在黑暗中適應了許久的眼睛里，卻猛地燃起兩點壓抑到極致、即將爆發的火光。

賭了！

就算是死，他也要咬下對方一塊肉！也要死得明白！而不是像個廢物一樣爛在這陰暗的管道里！

他不再猶豫，憑借著卡片最后信息指示的方位，摸索著在冰冷的管道壁上尋找。

第三個檢修口……找到了！一個不起眼的、需要手動擰開的圓形蓋板。

他用盡吃奶的力氣，擰開生銹的螺栓，扯開蓋板，露出了后面更加狹窄、只能容人匍匐前進的黑暗通道。

左轉！爬五十米！

他深吸一口滿是鐵銹味的冰冷空氣，毫不猶豫地鉆了進去。

黑暗，狹窄，窒息。

只能依靠雙手和膝蓋在冰冷的金屬管道內艱難爬行。傷口被摩擦，傳來陣陣刺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塵埃。時間感和方向感在這里完全喪失。

他只是機械地、固執地向前爬著，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出去！找到那個逃生艙！

不知道爬了多久，就在他感覺自己快要窒息，力氣即將耗盡的時候，前方隱約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同尋常的空氣流動。

還有……一點幾乎難以察覺的、陳腐的機油味？

他精神一振，加快速度向前爬去。

終于，管道到了盡頭。盡頭處是一個向下的豎井，井壁上鑲嵌著生銹的金屬梯。那微弱的空氣流動和機油味就是從下方傳來。

他小心翼翼地順著幾乎要銹斷的梯子爬下去。

腳下觸到了堅實的地面。這里似乎是一個極其狹小的、廢棄已久的維修艙室。艙室的中央，赫然停放著一個……看起來像是從上個世紀博物館里拖出來的、布滿銹跡和凹痕的卵形逃生艙！

艙門敞開著，里面布滿了灰塵和蛛網，控制面板大部分都失靈了，只有幾個最基本的指示燈在微弱地閃爍著，仿佛風中殘燭。

這就是顧閑說的……還能“最后動一次”的逃生艙？

這玩意兒真的能飛？而不是在半空中就直接解體？！

姜宇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里把那不靠譜的家伙罵了一萬遍。

但事已至此，他沒有任何退路。

他深吸一口氣，彎腰鉆進了狹窄的逃生艙內部。艙內空間逼仄，充滿了灰塵和金屬銹蝕的味道。他勉強坐在唯一的座位上，拉上了沉重的艙門。

咔噠。

艙門鎖死的聲音，仿佛也切斷了他最后的退路。

控制面板上，只有一個巨大的、覆蓋著灰塵的綠色按鈕旁邊，亮起了一個微弱的、不斷閃爍的光點。下面有一行模糊的小字：【啟動/跳躍】。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指示。

簡單粗暴，很顧閑風格。

姜宇看著那個按鈕，又看了看屏幕上（如果那還能叫屏幕的話）顯示的、一個不斷閃爍的、位于未知區域的坐標點。

他的手微微顫抖著，懸在了那個按鈕上方。

外面是絕境，里面是未知。

他閉上眼睛，眼前再次閃過莉亞浴血奮戰的身影，閃過秦先生可能陷入的陷阱，閃過“看守”那冰冷的注視，閃過莫里斯和聆訊官毫無感情的臉……

再睜開時，眼中只剩下破釜沉舟的決絕。

他猛地按下了那個按鈕！

嗡——！！！

逃生艙內部猛地劇烈震動起來！仿佛每一個零件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刺耳的警報聲（居然還有警報？）瘋狂響起，紅色的燈光（居然還有燈？）在狹小的艙室內瘋狂閃爍！

控制面板上那些原本熄滅的屏幕雪花般閃爍了幾下，竟然勉強亮起，顯示出外部管道正在快速后退的景象！這老古董居然真的能動！

巨大的過載壓力將姜宇死死壓在座位上，幾乎無法呼吸！

前方的艙壁開始變得透明（某種落后的投影技術？），顯示出外面的景象——不再是伊甸內部的管道，而是瘋狂向后掠去的、扭曲的光流和無法理解的色彩斑塊！

它正在進行某種短距離的、極不穩定的空間跳躍！

震動越來越劇烈，警報聲越來越凄厲，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散架！

姜宇死死咬著牙，握緊了座椅的扶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就在他以為這破棺材真的要解體的時候——

砰！！！

一聲巨響，伴隨著劇烈的撞擊感！

所有的震動和噪音戛然而止。

逃生艙猛地停了下來。

艙外那瘋狂掠動的光流和色彩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彌漫著稀薄霧氣的、暗紅色的天空，以及天空之下，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扭曲而怪異的……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