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徳初年，陛下帶兵出征，收復領土，凝聚人心，不久便使得天下重新恢復和平。

承蒙皇恩，隨陛下一同出征的徐馳升任驃騎大將軍，并任命其為六皇子墨川的武學先生，教學六皇子武功。陛下有且只有兩個兒子，五位公主，六皇子是陛下最不看好的那一個。教他武功只是想讓其之后能夠輔佐太子擴大國家地圖而已。

在這一年，六皇子才僅僅年滿八歲。他的小手牽著徐馳，走在前往軍營的路上。

墨川不緊不慢的說道：“徐伯伯，你說我爹是不是不喜歡我，為什么他待我，遠不如大哥？也不如其他兄弟姐妹？”

“或許是他對你的期望太高，你沒有做到，所以我們要更加的勤奮努力好不好？”

“好！我一定刻苦訓練。讓爹看得起我！”

遠處響起嘈雜聲，人群圍著，都是為了看熱鬧。

“小兔崽子，你給我站住，你把大哥我的玉佩給我放下，那是娘給我的！”

一道清脆而又稚嫩的聲音響起：“就不，略略略！誰讓你欺負我的，你既然欺負我，我也要干點什么，不然怎么對得起哥哥對我的捉弄呢？”

“我就不還給你，略略略，你能把我怎樣，略略略，大笨蛋。”說完，轉身就跑，徐念初看見了爹，轉眼就跑到了他的身后。

“爹，哥哥又開始欺負我，他在我習字的時候捉弄我，還嘲笑我的字丑。”

“現兒，是不是這樣？”一道嚴厲的目光射向徐現。

徐現見情況不對，趕忙把頭低下，看樣子就是默認了。

徐馳二話不說就把徐現痛罵一頓，并且讓他去軍營練習軍體操二十遍。

徐馳轉過頭去望著自己的小公主：“初兒，怎么樣，爹把他教訓了一番。但你之后也要把玉佩還給哥知道了嗎？那是對他很重要的物品，所有的教訓要有度，要有分寸，下次可不許這樣了啊。”

小念初就乖巧的點了點頭，撇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墨川，轉身就走了。

徐馳這才想起旁邊的墨川，尷尬的笑笑：“讓殿下見笑了，方才是在下的一雙兒女，徐念初跟徐現，兩人經常斗嘴，打鬧。”

“不礙事的，徐伯伯，我以前也時常打鬧，只是爹每一次都不由分說的教訓我，因此少了許多。”

徐馳有些心疼的看著這個小小的孩子，心想：到底是皇家，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能夠改變的了得。

“殿下，有件事情，您不得不改一下了，對于陛下的稱呼，您得叫‘父皇’。”

墨川像是突然明白些什么，牽著徐馳的手就往前走了。

徐念初一個人坐在窗前，腦子里不停地在播放那個少年的身影，雖然，她不知道他到底是誰，可是總有一些冥冥之中的感覺，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此年春天，春紅柳綠，燈火闌珊，戰爭之后，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前進。

朝堂之上，皇帝皺眉問道：“國庫所征收的稅收日益減少，這是怎么回事？”

徐馳站出來：“臣認為或許是有人貪污了一些銀兩，使得國庫日益萎縮。”

太子墨科跟丞相陳叔徳兩人在不經意間對了一下眼神，看得出來，兩人完全沒有料想到徐馳會直接指出這個問題。

接著陳丞相便上書說到：“徐將軍，所言可能是一種可能，而不是事實，那我就要問將軍了，在座的各位俸祿也是高于市井小民，為何要行貪污受賄這等下流之事，或許是因為將軍之前為草根出生，家財不多，實行過此等事，便認為所有人都像這般。”

徐馳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辯駁，其余的人也不敢說些什么。如果說了，就是在告訴丞相自己的立場，沒有人敢得罪丞相，畢竟其背后可是太子。

皇帝也沒有料想到整個朝堂上竟然鴉雀無聲，他早早地退了朝，不想讓事情惡化，畢竟徐馳可是一個不錯的武將。

接下來的幾天里，丞相屢次三番的找徐馳的麻煩，他可不打算放過這個有先進思想的武將。這也是太子的意思，徐馳掌握一定的兵權，而他又是他弟弟六皇子墨川的師父，他想要他離開京都，讓他消失，這樣兵權就永遠落不到墨川的手上。

終于，皇帝招架不住，將徐馳左遷至西州擔任左都尉，不再擔任六皇子武學先生一職。

但他為了讓這件事情徹底翻篇，又宣布讓徐現出征征討西夏！

徐馳，下了早朝之后，一個人走在路上，有些許的恍惚，他是對的嗎？為什么所有人都心照不宣，都畏懼權貴？他還要自己搭上自己的兒子，征討西夏可不是鬧著玩的，那可是西夏啊，討伐他們可能九死一生。

“師父，您想什么呢？今天我又學習了一套劍法，待會兒，我就給您打一遍。”

“殿下，等會兒我有點事情，就不再陪您了，您今天好生休息一番吧。”

墨川感到奇怪，自從跟了徐馳之后，父皇便很少管他了，他也更加的開心自由，他也從未看見過師父這樣的失魂落魄。

他轉眼又想，或許師父有些什么事情吧，也就沒有再管些什么，轉頭就走了。

徐馳回到家后，吩咐所有人趕緊收拾東西，今晚上，他們就搬走，他怕那些人的暗殺，他也怕他舍不得的墨川。

時間在流逝，徐念初也沒有打鬧，只是一味的收拾東西，她仿佛感應到什么。

夕陽映照在少女的臉上，在訴說著這最后的平靜與安寧。或許她也不知道前方到底是什么，又有什么等待著她。

夜晚，徐家全員搬走，留下的只是那一座空蕩蕩的府邸，去面臨那無助的少年的嘶吼。

次日的清晨，墨川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無所依靠，他終于得知了父皇的抉擇，父皇的通知，可是一切都晚了，都晚了。

至徳二年暮夏，一名滿臉血跡的士兵跪上前：“報！大公子率領的隊伍...全員戰死...”士兵呈上那塊玉佩。

徐馳聽到消息的一瞬，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拿起那塊玉佩。所有的一切在皇帝宣布的時候，他就該料到的，真的他就該料到的！

徐念初躲在門的后面，小心翼翼的聽著這一切，她不敢置信，她什么也不顧了沖了進去。抓著那個滿臉都是血的士兵，用那嗚咽的聲音問：“你說的都是假的是不是？我哥哥他才沒有死呢！他沒有死！”

“初兒，你放開他，是爹的錯，是爹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兒子。”徐馳沖過去抱住徐念初，示意那個士兵趕緊離開，之后，眼淚不自覺的從自己的臉頰上劃過。

“爹，我沒有哥哥了，我沒有哥哥，沒有娘，什么都要離開對不對？你也會離開是不是？”

徐馳一時語塞，整個議事廳就只剩下哭泣的聲音了。

六歲的小女孩哪知道什么，她只知道，她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哥哥了，往事就像是洪水一般，往徐念初的腦子里灌。雖然她記不起多少，但她感受到，那是快樂的，高興的。

翌日清晨，她告訴自己的父親，她想要習武，為哥哥報仇！

所有的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徐念初不像以前那樣調皮搗蛋，她開始變得沉默，變得沉穩，變得成熟。或許是有自己父親的基因在，她習武過程十分順利。墨川得知徐現的犧牲后，開始變得頹廢，整日無所事事，武也不學，字也不學，就把自己放在風流會所，他認為世道也不過如此，百姓不過是一些階級權貴的玩物而已。沒有什么可以留戀的，還不如貪圖享樂呢。

柳樹的葉子黃了了又綠，街上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轉眼間，十年光陰轉瞬即逝。

“爹，近日西夏出兵越來越頻繁了，我們打了一批又一批，不如我前去將他們的老巢直接一鍋端了！”徐念初義正言辭道。

“那倒是個不錯的法子，只是此舉有些冒進，西夏的士兵也不是吃素的。”徐馳若有所思。

“好，不過端了他們的老巢需要智取，不能莽撞。一定給我安全歸來！”

徐念初望著父親，眼前這個人已經在歲月的洗禮下，鬢角的發絲花白，身形也有些佝僂。十年了，她徐念初也是變成了大晉王朝的第一位女將軍。

“是，父親等我凱旋！”少女颯爽英姿，精致的五官上總是流露出一副殺氣。

夜晚，這不過是一個平常的夜晚，一群身著黑衣的將士，望著那個燈火通明的營地。那一群人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處境有多么的危險。還在載歌載舞，喝酒吃肉，為首的首領開懷大笑。

徐念初只是靜靜的望著這一切，眼神銳利，盯著獵物般似的。所有人站在身后，都心照不宣的靜候著徐念初的命令。

他們知道徐念初的內心深處藏著對西夏的仇恨，藏著自己對哥哥的思念。她等待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

隨著徐念初的邪魅一笑，狩獵終于開始了。

“放箭！”

弓箭手早已拉開了弓，幾百只箭淋上油，朝著幾十米開外的營地燈火飛去。

一剎那，火光四射，敵人從美人歌舞中清醒，看著一大波敵人來勢洶洶。自己啥也沒有，只好逃的逃，藏的藏。

徐念初將自己的長槍一擲，正中西夏首領。所有人更慌了，西夏的軍營里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拿起武器進行反抗。

黑暗里，有一個人影劃過，徐念初沒有注意到，她只是靜靜的看著這些跪倒在地的西夏人們。

冷不丁的給副將韓簫說：“這些人都帶回去，一個一個的審問，一個都不要放過，他們或許有人粘過我哥哥的血！”

“是，將軍。”

徐念初知道，自己要報哥哥的仇，光是這些人遠遠不夠。她要滅了整個西夏，要西夏的決策者明白，有些人是碰不得的，比如自己的哥哥。

徐念初想到這里，騎上馬，揚長而去，在大漠上盡情、肆意的奔跑，她每回覺得事情壓的自己喘不過氣時，她就會這樣讓自己稍稍放松些。

回到將軍府，天已經蒙蒙亮了，陽光照在這座邊境小城上，有些早點鋪已經冒起了煙火氣。

徐念初走到經常吃的小攤上：“老板，一屜小籠包，一碗豆漿。”

“喲，徐將軍，聽說你們打了勝仗，感謝你們啊，不然遭殃的可是我們這些老百姓啊。”

“其實也沒有什么，為國為民是我們應該做的。”

徐念初好像知道了自己的使命，為了自己的哥哥也好，為了國家也好，總歸是為了百姓，為了天下正義。

想著想著，嘴上的功夫也快了些。

而她也恰恰忘記了為什么攻營會如此的順利，所有的一切好像都跟著她的預期在走。沒有什么阻礙著她的復仇計劃。

“爹，我回來啦！我們徐家軍也是打了勝仗了呢！給西夏人打的那叫一個措手不及，哈哈哈。”

“回來就好，平安就好，這件事情也快傳回京都了。”

“哦！那陛下應該會很高興吧。”

門口傳來了一聲輕咳：“那小將軍最近的武功練習了嗎？”

徐念初轉過頭去，看見一位身材魁梧，一看就是練家子的人，驚慌失措：“師父，您怎么來了，最近您不是去京都了嗎？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呵呵。”

她的臉上現在只寫著：滿不情愿。

“看來你是沒有認真練武啊，小將軍，我可是在離開前千叮嚀萬囑咐，讓你在家里好好練武的。保持高競技狀態，才有可能在戰場上有更多的獲勝可能。看來你沒有聽去啊！”

“我認真練了師父，每天都有在練功，不信你去問我爹。”

“仲秋啊，不是我說，你怎么長大后就愛偷懶呢，這個小姑娘還天天耍皮...”

徐念初站在旁邊，一點一點的將腳步往外挪，她可不想聽這位師父的嘮叨。

“站住，你準備跑到哪里去？就這樣不練武，這次是獲勝了，那下一次呢，不是每個人都有這么好的運氣可以通過智取獲勝的，有的時候就是需要自己用一刀一槍的去拼，去殺出一條血路的！”

“是的，師父，我一定好生練武。”徐念初見逃不掉，倒不如自己去和她師父上官透說話。

“那既然你都開口了，去吧，去把所有的學習過的武學都練十遍，什么時候練完，什么時候休息。”

“啊！”這都是什么破事，還要練十遍，練一遍我都累的夠嗆，還練十遍。當年，爹怎么選了他來當自己的師父啊！徐念初心里不停地在抱怨，在煩躁，但又不得不服從。

練到深夜，徐念初看見，怎么現在這個時候的議事廳的燈還是亮著的？

好奇心驅使她前往，她偷偷的來到窗戶底下，耳朵恨不得豎起來聽里面的內容。

“仲秋，這次獲勝恐怕初兒會被召回京去，陛下早已盯上她手上的兵權。”

“是啊，這次勝利傳回陛下的耳朵里，也不知道陛下會用什么手段，讓初兒交出兵權。”

“交出兵權就是為了給太子做嫁衣，好讓他接手皇位。真是一個好父親為了自己的兒子。”

“他也不算什么好父親，你看看當年多好的六皇子，現在成了什么樣子？風流，紈绔等等一系列的詞語都用在他的身上，想當年，他只是靜靜的牽著我的手，認真的對待所有事情。”

上官透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聽到這，徐念初默默的離開了，一個人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爬到了屋頂上。看看這萬千燈火，看看不遠處的荒涼大漠，看看自己的雙手。

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微不足道。比起帝王家，他們輕輕動一根手指，就能使百姓流離失所，使街巷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圓，好似哥哥在陪著她，陪著她思考世間萬物，陪著她前往未來。

過了幾天，徐念初被人從軍營中叫了回去。

她看見一位公公雙手拿著什么東西，隨即用一種尖銳的聲音說道：“圣旨到！”

“西州左都尉徐馳之女徐念初攻打西夏軍營，并大獲全勝，功不可沒，特命其返回京都領賞。欽此。”

徐念初跪在地上雙手接過圣旨：“臣女領旨！”

“姑娘，整理下，就隨奴家回京吧。”

徐念初望著自己的父親，徐馳只是搖搖頭，看著這一切，他沒有辦法阻止，也沒有辦法改變，只能任由西北風吹過他那早已白了的頭發。

越是到老，越是明白，有些東西誰也阻止不了。他只能希望些好的。

徐念初就這么走上了回京的路。

街上張燈結彩，鞭炮聲震耳欲聾，各處街道熱鬧非凡。

“誰啊？怎么搞這么大陣仗？”

“你不知道啊，這可是為了歡迎那位西北的女將軍，你有所不知啊，她可是直接將西夏的軍營一鍋端了呢，比一般的男子都要強！今天回京接受陛下的賞賜”

“那不是會有天大的賞賜！”

徐念初雄赳赳，氣昂昂走坐在馬背上，她聽到師父跟父親的對話后，她也不確定，即將面對她的是什么。但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輸了氣勢！

她就這么一步一步的踏上皇宮的階梯，踏向那未知的一切。

“臣女，參見陛下。”

“快快請起，小徐將軍，你可是我們大晉國女性的榜樣啊，這次一聚端滅了西夏一個軍營。”

“臣女不敢邀功，實在是我們的大晉將士的功勞，沒有大家的努力，臣女是絕對不可能取得勝利的。”

皇帝望了望身邊的皇后：“你看看，如此年輕就有這樣的覺悟，還有這樣優秀的武功。有小徐將軍這樣的人才，實在是我們大晉的福分啊！”

“是啊陛下，我們都要向徐將軍這樣的學習。”皇后不緊不慢的開口。

徐念初內心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壓力，也瞬間明白了帝后所設的“鴻門宴”。就是為了奪走她的兵權，將她捧得高高的，好在之后失誤時奪得兵權。

她表現的有些慌亂的開口：“承蒙陛下皇后娘娘的厚愛，晚輩幸得軍中將士喜愛，因此，眾人皆愿效力，僅此而已。”

皇帝有些吃驚，但又迅速的恢復到剛剛的正經中：“小徐將軍太過謙遜了，來人帶小徐將軍閑逛一下，在酉時一刻設有席面，時間快到了，便不必再請小徐將軍出宮了。”

徐念初緩緩的退出宮殿，隨即一位宮女跟了上來，她只好默默的往前走，一刻也不敢停，這出“鴻門宴”會以什么結尾呢？答案好像撲朔迷離。

酉時一刻，在殿門口，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徐念初旁邊閃過，那個少年，五官精致，有一雙丹鳳眼，鼻梁高挺，身材高大。

徐念初心想：是他。

“請各位賓客入座，今天是慶祝我們大晉的小徐將軍凱旋而歸，大獲全勝！眾人請盡興。”

說完的那一刻，殿里便涌入一群樂師、歌姬、舞姬。所有人沉浸在紙醉金迷里。

而陛下呢，時刻在注意著徐念初。他看見她的那一瞬，他就沒有十足的把握了。

徐念初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已經完全黑暗了，一切都表現的好平靜，沒有什么波瀾，也沒有什么水花。

皇帝身邊的這位公公突然開口道：“請小徐將軍，到殿中央來領賞。”

徐念初表現得鎮定自若地跪在殿中央。

“西州左都尉之女徐念初，討伐西夏有功，特賞黃金萬兩，奇珍異寶十擔，并任命為西州大將軍，念其已達到談婚論嫁的年紀，特賜婚于六皇子墨川，于后日的吉時舉行典禮，欽此。”

什么！皇帝老兒竟然讓她嫁給六皇子，他怕不是瘋了吧。隨后宣布的六皇子任命為西州議事參謀什么的她已經聽不進去了。

不是憑什么？徐念初只能這樣想著，旁邊的少年亦是一臉的吃驚。

難道說，皇帝老兒想要把她跟六皇子一起在西州殲滅？一舉兩得？好陰險的招數，徐念初靜靜的想著。也做不了什么，總不能在這么多人的面前武逆皇帝吧。

她只好謝恩，出了殿門，她還有些恍惚，皇帝老兒讓她嫁給自己只有過一面之緣的、風流的六皇子？

這絕對不是自己的擇偶標準，她還不想要相夫教子，她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干呢！這一招打的她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