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炎的“騷擾”精準而持久。石子總在她最松懈時破空而來，冰塊砸中的地方總是又痛又涼，那冰冷的傳音更是無孔不入，點評著她最微小的失誤。

“端茶的手，抖什么。”“呼吸聲，太重。”“走路，像只瘸腿的鴨子。”

凌薇薇快要被逼瘋了。睡眠嚴重不足，神經時刻緊繃，眼下是濃重的青黑。小禾憂心忡忡，幾次想去請楚天佑，都被她厲聲喝止——引來看似溫潤的大師兄，暗處那個真正的“心魔”只會變本加厲。

第四天清晨，一顆裹著寒氣的冰粒精準地彈進她微張著打哈欠的嘴里，凍得她一個激靈，耳邊隨之響起毫無波瀾的點評：“蠢相。”

理智的弦，啪地一聲斷了。

她猛地沖出院門，一路疾行，無視沿途弟子詫異的目光，一頭扎進膳堂旁的糕點鋪。

“桂花糕！所有的！”她將錢袋拍在柜臺上，聲音嘶啞。

伙計看著幾乎堆成小山的油紙包，和這位狀若瘋魔的大小姐，沒敢多問。

凌薇薇抱著一大堆甜膩的糕點沖回錦云軒，反手插上門閂。她盯著那些桂花糕，胸口劇烈起伏，一種破罐破摔的瘋狂念頭占據了她全部思緒。

還債是吧？還！加倍還！用桂花糕砸死他！

她沖到窗邊，深吸一口滿是甜膩空氣，猛地推開窗戶，抓起油紙包看也不看就奮力往外扔。

“還你！都還你！加倍！十倍！一百倍！夠了吧？！”她一邊扔一邊喊，聲音帶著歇斯底里的崩潰，“求你！別砸了！讓我睡個覺！行不行？！”

油紙包噼里啪啦地砸在院子的草地上、石徑上，甚至有的撞在樹干上散開，糯白的糕點和金色的糖桂花濺得到處都是。濃烈的甜香幾乎要將小院淹沒。

她喘著粗氣，手臂因用力而酸軟，扶著窗欞，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外面，等待著對方的反應——是憤怒的攻擊，還是終于肯罷休的寂靜？

院子里只有被她驚動的鳥雀撲棱著翅膀飛走，以及一地狼藉的糕點。

預想中的石子沒有飛來。

一片死寂。

忽然，她前方不遠處的空氣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細微地波動了一下。下一瞬，一道玄色身影毫無征兆地凝實，悄無聲息地站在那里。

墨炎負手而立，銀絲面具下的目光冷淡地掃過遍地狼藉的桂花糕，然后緩緩上移，落在她蒼白失措的臉上。

他唇角極其緩慢地勾起一抹弧度，冰冷，且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譏諷。

“呵。”

一聲極輕的嗤笑，卻像一記耳光甩在凌薇薇臉上。

凌薇薇被他這鬼魅般的現身方式嚇得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窗欞，心臟狂跳，卻仍強撐著與他對視。

“我要的不是這個。”他開口，聲音平淡無波，卻帶著一種能將人壓垮的重量，“這些垃圾，連利息的零頭都不夠。”

凌薇薇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那……那你要什么？”

墨炎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掠過她，望向青云宗核心區域的方向，語氣慢條斯理，卻字字如冰錐：“第一個任務。去把楚天佑貼身的蟠龍玉佩，拿來給我。”

“什么？！”凌薇薇瞬間傻眼，瞳孔驟縮，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偷…偷大師兄的玉佩？！那…那是他母親留下的遺物！他從不離身的！”

“就是要他不離身，才有偷的價值。”墨炎語氣淡漠得近乎殘酷，仿佛在討論天氣，“三天時間。拿不到……”

他話音微微一頓，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臉上，那眼神冰冷刺骨，帶著實質般的威脅：“利息，再翻倍。或者，你可以試試另一種‘償還’方式。”

凌薇薇被他話里未盡的寒意凍得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追問：“…另一種？”

墨炎的視線在她身上極快地掃過，輕蔑得像是在評估一件劣質物品：“你覺得，你除了這點笨拙的利用價值，還有什么能抵債？”

凌薇薇的臉唰地一下漲紅，是極致的憤怒和羞恥。“你…你無恥！”

“三天。”墨炎毫不理會她的怒罵，身影開始如同滴入水中的墨跡，緩緩變淡，融入周圍的空氣，只留下最后一句警告，清晰地縈繞在她耳邊，“別耍花樣。你做不到的事，我有的是辦法‘幫’你做到。”

院子里甜膩的香氣濃郁得令人作嘔。

凌薇薇僵立在窗邊，渾身冰冷，方才那股破罐破摔的勇氣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無盡的恐慌和一種被巨大荒謬感吞噬的無力感。

偷楚天佑視若生命的亡母遺物？

這討債的方式……果然和他的人一樣——偏執、惡毒、又該死的奇葩！

她看著滿地狼藉的桂花糕，只覺得那像極了自己此刻支離破碎、前途未卜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