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中心的警報聲終于徹底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儀器規律的“嘀…嘀…”聲,如同劫后余生的心跳。
靜默艙內,顧言依舊沉睡,但呼吸平穩了許多,緊鎖的眉頭也舒展開來,蒼白的臉上恢復了一絲血色。
屏幕上,代表精神力場的紅色曲線雖然仍在警戒線附近徘徊,但波動幅度明顯減小,不再有那種失控的瘋狂。
葉瀾癱坐在控制臺前的椅子上,臉色蒼白,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胸口微微起伏。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精神共鳴疏導”,幾乎耗盡了他的心力。
他摘下眼鏡,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看著屏幕上那顆微弱卻頑強閃爍的“悖論核心”信號點,眼中既有后怕,也有一種研究者的興奮。
“初步穩定了…”他喃喃自語,“‘悖論核心’…不可思議的造物…它就像一顆在風暴中誕生的新星,充滿了不確定性,卻又蘊含著獨特的秩序…”
蘇清寒站在醫療艙旁,周身散發的寒氣已經收斂。
她看著顧言平靜的睡顏,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一股強烈的疲憊感涌上心頭。剛才強行施展“絕對零度·凝滯”,對她的消耗同樣巨大。她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入肺腑,讓她精神微微一振。
“他什么時候能醒?”蘇清寒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清冷,但少了幾分銳利。
“不好說。”葉瀾重新戴上眼鏡,調出數據,“精神力場受損嚴重,需要深度修復。那顆‘悖論核心’雖然初步凝聚,但極不穩定,需要時間鞏固。保守估計…至少需要一周的靜養和觀察。期間不能有任何劇烈刺激,否則隨時可能再次崩潰。”
蘇清寒點了點頭,目光掃過醫療艙內連接的各種管線:“他的身體?”
“外傷不重,主要是精神反噬導致的虛弱和能量透支。”葉瀾答道,“我會安排營養液和溫和的能量補充,幫助他恢復體力。但核心問題還是精神層面。”
“嗯。”蘇清寒不再多問,轉身走向艙門。
合金門無聲滑開,門外是焦急等待的胖子和雷振山。
“蘇隊!老顧怎么樣了?”胖子第一個沖上來,圓臉上寫滿了擔憂。
雷振山也緊隨其后,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股壓迫感,但眼神中同樣充滿了關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暫時穩定了。”蘇清寒言簡意賅,“需要靜養一周。”
胖子長長地舒了口氣,拍著胸口:“嚇死我了!剛才那警報…”
“沒事就好。”雷振山低沉的聲音響起,他看了一眼艙內沉睡的顧言,又看向蘇清寒,
“剛才…謝了。”他指的是蘇清寒在港口救他,以及剛才在靜默艙外攔住胖子。
蘇清寒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靜:“你欠他半條命。”
她指的是顧言。
雷振山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甕聲甕氣地說:“我認。”
“雷振山,”蘇清寒看著他,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你剛才說,在弄清楚‘黑石峽谷’真相之前,哪兒也不去。現在,我代表第七分局特殊顧問小組,正式邀請你加入。我們需要你的力量,對抗‘影蝕’。而你,也需要我們的資源和情報渠道,去追查真相。”
雷振山沒有立刻回答。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冰冷的醫療中心,又看了看艙內昏迷的顧言,最后目光落在蘇清寒那雙冰封卻坦蕩的眸子上。他經歷過背叛,對官方機構充滿不信任。但眼前這個女人,為了救一個評級只有D-的新人,可以毫不猶豫地施展那種消耗巨大的冰封能力;那個叫顧言的小子,為了救人,可以把自己搞成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還有這個咋咋呼呼的胖子,雖然看著不靠譜,但眼神里的關心是真的。
“老子…不喜歡被管束。”雷振山沉聲道,聲音帶著軍人的硬朗,“也不喜歡穿那身皮。”
“你不是異管局雇員。”蘇清寒似乎早有預料,“你是顧問小組的特別外勤顧問。行動相對自由,但必須遵守基本規則和團隊指令。報酬按任務結算,情報共享。”
雷振山盯著她看了幾秒,似乎在評估她的誠意。最終,他緩緩點了點頭,伸出粗糙的大手:“成交。不過,老子有個條件。”
“說。”
“關于‘黑石峽谷’的調查,你們不能干涉我的方式。該殺的人,老子不會手軟。”雷振山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意。
蘇清寒眼神微凝,沉默片刻,伸出手與他相握。她的手冰涼而有力,雷振山的手粗糙而熾熱。
“可以。但行動必須報告,不能牽連無辜。”蘇清寒的聲音帶著警告。
“哼,老子心里有數。”雷振山哼了一聲,算是答應。
“歡迎加入!雷大哥!”胖子立刻湊上來,臉上堆滿笑容,“以后咱們就是自己人了!放心,有我胖子在,情報這塊包你滿意!對了,你餓不餓?我去食堂給你弄點吃的?我們這的紅燒肉可是一絕!”
雷振山被胖子的熱情弄得有些不自在,板著臉:“不用。”
“哎呀,別客氣嘛!以后都是兄弟!”胖子自來熟地拍著雷振山的胳膊,后者肌肉下意識地繃緊,差點把胖子彈開。
蘇清寒沒理會兩人的互動,轉身對葉瀾說:“葉瀾,顧言交給你了。確保他安全恢復。另外,那本《心淵微瀾錄》,等他醒了,讓他繼續看。”
“明白,蘇隊。”葉瀾點頭。
蘇清寒又看向胖子:“龐大海,聯絡葉語柔,‘夜鶯’。告訴她,我們接受她的‘報價’。安排一次會面,地點她定,時間越快越好。”
“好嘞!包在我身上!”胖子立刻來了精神,掏出平板電腦開始操作。
三天后,第七分局醫療中心復健室。
顧言穿著寬松的病號服,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精神好了許多。他正小心翼翼地在一個特制的跑步機上慢走,速度慢得像蝸牛爬。旁邊站著葉瀾,手里拿著記錄板,時不時記錄數據。
“感覺怎么樣?頭暈嗎?胸口還悶嗎?”葉瀾問道。
“好多了,就是…有點虛。”顧言喘著氣,額頭上滲出細汗,“像跑了個馬拉松似的。”
“正常。”葉瀾點頭,“精神力場受損,身體機能也會受影響。慢慢來,別急。你現在最重要的是穩定‘悖論核心’,適應新的能量循環模式。”
顧言點點頭,努力集中精神。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似乎多了一個…東西?一顆極其微小、極其不穩定、仿佛隨時會碎裂的“核”。它靜靜地懸浮在意識深處,散發著微弱卻奇特的波動。每次他試圖集中意念去“看”它,都會感到一陣輕微的眩暈和刺痛,仿佛在凝視一個扭曲的漩渦。
“葉醫生…那個‘核心’…”顧言猶豫著開口,“我該怎么…和它相處?”
“傾聽,理解,引導。”葉瀾重復著陳老的話,“你現在還太虛弱,不要強行去控制它。試著在冥想時,像感受自己的心跳一樣,去感受它的脈動。理解它每一次波動代表的‘情緒’——是平靜?是躁動?是抗拒?還是…好奇?然后,用你的意念,像朋友一樣,嘗試給它一個溫和的‘建議’或‘方向’,而不是命令。”
“朋友?”顧言苦笑,“我感覺它更像一顆不定時炸彈。”
“那是因為你還在恐懼它。”葉瀾認真地說,“恐懼源于未知。試著去了解它。你的每一次吐槽,每一次強烈的愿望,每一次面對危險時的本能反應,都是它在回應你。它是你意志的延伸,是你靈魂的一部分。接納它,而不是對抗它。”
顧言若有所思。
他回想起港口那次,他面對死亡光束時,心中只有最純粹的“滾開!”的念頭,然后船錨就掉下來了…雖然代價巨大,但確實救了他和蘇清寒。也許…葉瀾說的是對的?
就在這時,復健室的門被推開。雷振山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換上了一身深灰色的作訓服,雖然依舊沉默寡言,但眼神中的戾氣似乎收斂了一些。他手里拎著一個保溫桶。
“小子,還沒死?”雷振山走到跑步機旁,聲音依舊硬邦邦的。
顧言停下腳步,有些意外地看著他:“雷…雷大哥?我…我還好。”
雷振山把保溫桶往旁邊的桌子上一放:“食堂的紅燒肉。胖子那小子非要我帶的。趁熱吃。”
顧言愣了一下,看著那個樸素的保溫桶,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謝…謝謝雷大哥。”
雷振山“嗯”了一聲,似乎不知道該說什么,目光掃過顧言蒼白的臉和跑步機上的數據,眉頭微皺:“太慢了。這點速度,連烏龜都跑不過。”
顧言:“……”(大哥,我才剛能下地啊!)
葉瀾在一旁忍俊不禁。
雷振山似乎也覺得自己的話有點過分,干咳一聲,轉移話題:“那個…你…好好養著。等你好了,老子教你幾手。省得下次再被人打成篩子。”
顧言眼睛一亮:“真的?”
“廢話。”雷振山板著臉,“老子說話算話。不過…你得先能抗住老子一拳再說。”
顧言:“……”(感覺前途一片黑暗。)
就在這時,胖子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臉上帶著興奮和一絲神秘:“蘇隊!老顧!雷大哥!好消息!‘夜鶯’回信了!”
蘇清寒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了門口,她換了一身便裝,深藍色的風衣襯得她身姿挺拔。
“她怎么說?”蘇清寒問道。
胖子晃了晃手里的平板,屏幕上顯示著一封加密郵件,內容只有一行字:
“明晚八點,‘迷迭香’咖啡館,二樓雅座。記得帶夠‘誠意’,還有…那個有趣的小朋友。”
郵件的落款,是一個簡筆畫的小小夜鶯圖案。
“迷迭香咖啡館?”胖子撓頭,“我知道那地方,在城南老城區,挺偏的,平時人不多。她選那兒…安全嗎?”
“安全?”蘇清寒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她既然敢約,就不會讓我們輕易出事。至于‘誠意’…”她看向胖子,“準備好她開價的雙倍資金。另外…”
她的目光落在顧言身上:“‘那個有趣的小朋友’…顧言,你也要去。”
“我?”顧言指著自己,一臉愕然,“我…我這樣子…”
“她點名要見你。”蘇清寒語氣不容置疑,“葉瀾,確保他明天能行動。”
葉瀾推了推眼鏡:“沒問題。恢復情況比預期好。只要不劇烈運動,不強行使用異能,短時間外出可以。”
顧言看著蘇清寒那雙不容置疑的眼睛,又想起那個神秘莫測、亦敵亦友的“夜鶯”,心里既緊張又有一絲莫名的好奇。那個在燈塔上拋硬幣的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明晚八點,‘迷迭香’…”顧言低聲重復著,感覺一場新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