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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青溪雨漏

雨下得沒完沒了,雨水從房頂好幾個缺口漏下來滴進屋里擺著的陶盆木桶里嘀嗒嘀嗒,聲音敲得人心煩。

空氣里一股子陳年舊紙的霉味兒,混著墻角青苔的濕氣怎么都散不掉。沈硯坐在一張掉漆的公案后小心地把一摞卷宗往干燥的地方挪了挪。

這是他到青溪縣的第三天這雨就下了三天。衙署破敗得超乎想象和他離京時想象的,為民請命的官家氣象差了十萬八千里。

門外走廊傳來一陣嬉笑腳步聲,還伴著一種單調的、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是縣令王啟年的侄子王茂手里搖著一個亮閃閃的鐵匣子上的手柄,一臉得意。

那鐵匣子連著幾根線,通到王茂自己那間干燥暖和的值房里——那是全縣唯一的一臺手搖電報機,叔父說了這是緊要物件關乎朝廷公務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王茂斜睨著沈硯這間漏雨的簽押房嗓門扯得老高像是專門說給誰聽,有些人啊,就別惦記了。

沈硯沒應聲目光落回案頭一份邊角磨損的舊案卷抄本那是他父親沈文淵的案子貪墨賑災款五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烙在紙上也烙在他心里。

他來這偏遠的青溪就是為了這個他信律法信章程信只要自己恪守規則總能……沈大人,沈大人一個身影踉蹌著沖進院子差點踩中門內的水洼。

是衙役頭兒周虎他嗓門粗糲出事了,城東永通銀號夜里遭了賊庫銀丟了上百兩,劉掌柜咬死了是那幫新來的流民干的揪住一個叫李四五的正往死里打呢!

沈硯猛地站起身:無憑無據,豈能動用私刑,現場勘驗了嗎,贓物呢,驗啥啊,周虎一抹臉上的雨水,

“劉胖子紅著眼就說要立馬見官定罪那李四五被打得就剩一口氣話都說不全了。

走沈硯抓起桌上的官帽就往外走,周虎趕緊抓過一把破油紙傘跟上去。

永通銀號后院圍了不少人,銀號劉掌柜是個胖胖的中年人,此刻胖臉上全是油汗指著墻角一個蜷縮的黑影破口大罵。

那是個瘦得脫了形的男人裹著破麻布渾身泥濘血污抱著頭瑟瑟發抖,一看到沈硯朝著這邊走來大聲:青天大老爺您可來了!

劉掌柜一見沈硯,幾乎撲過來,就是這殺才定是他們一伙流竄的賊人,瞅準小老兒月底要上交鹽稅里應外合啊!

求大人速速將這惡徒正法追回稅款不然小老兒……小老兒全家都得完蛋啊,沈硯沒理他蹲下身去看那流民李四五一張麻木的臉眼神渾濁空洞只有偶爾閃過一絲瀕死的恐懼。

劉掌柜,沈硯站起身聲音沉靜你說他盜竊,贓物何在?人證何在?作案痕跡何在?

這……定是藏起來了或是被他同伙拿跑了,大人您去他們那窩棚搜,一準能搜出來搜查需縣尉手令,勘查需仵作、書吏同行,此為律法定規。

沈硯皺眉,再者定罪需憑實據,豈能憑你一人臆測,劉掌柜急了聲音尖起來,大人您新來不知這幫流民黑戶就是禍根,沒籍沒冊沒保人手腳哪能干凈,您按老規矩辦準沒錯往年都是這么辦的,一陣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傳來。

縣令王啟年踱著方步到了,身后跟著捧寶貝似的抱著電報機的王茂。王縣令清了清嗓子,語調圓滑:沈縣丞啊,本官看劉掌柜所言不無道理。

鹽稅事關國本耽擱不得,苦主既已指認流民又無籍冊可查根底,按以往慣例,先行收押報請州府裁決便是了。

何必大動干戈徒增麻煩呢,這時雨又大了起來,砸在青石板上噼啪作響,沈硯看著李四五那副任人宰割的慘狀,又看看王縣令那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敷衍嘴臉。

縣令大人,沈硯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執拗,下官查閱《大雍律·刑律》并無流民可無證定罪之條。

若無實證屈打成招,恐鑄冤獄,請容下官依法行事,核查銀號賬目并即刻行文鄰縣,核實劉掌柜所提供的連保人信息待證據鏈齊全再行審理。

王縣令臉色一沉:行文鄰縣,青溪至臨縣黃花溪,驛馬往返最快也需五日,稅款能等你五日,若有電報,片刻即達。

沈硯的目光投向王茂懷中的鐵匣子,王茂立刻把電報機往后一縮,下巴抬起:此乃官家重器豈能為這等微末小事動用,串線、耗材,哪樣不費銀錢,叔父是吧。

王縣令頷首:茂兒所言極是,沈縣丞,規矩就是規矩,他口中的規矩是成本的規矩,是麻煩的規矩唯獨不是《大雍律》的規矩,沈硯只覺得一股郁氣堵在胸口。

他所堅信的規則,在這青溪縣,似乎只是一紙空文,一直縮在廊下角落的老驛丞張老頭,揣著手溜達過來,仿佛剛睡醒般嘟囔了一句:唉,這雨下的,驛道怕是成了泥塘子嘍……老朽那匹老馬跑一趟黃花溪沒兩天回不來……除非啊,是替哪位熟識的大人送封私函,走小路興許能快上半天一天沈硯心頭猛地一跳。

他想起父親一位故舊,如今正在鄰縣黃花溪任縣丞,他看向張老頭,老頭眼神渾濁,卻像藏著點什么東西。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對王縣令道:既如此,下官愿立軍令狀,請寬限兩日,兩日內,若查無實據,再依大人之意行事。

回到漏雨的簽押房,沈硯立刻鋪紙研墨,他不能動用官家電報,但他可以寫一封私信寫給父親的那位舊友,黃花溪縣丞趙文方。

這是一次對規則的違背,他寫下每一個字指尖都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他叫來隨自己從京城來的老仆沈忠,將信用油紙仔細包好:務必親手交到趙縣丞手中,速去速回。

老仆沈忠重重點頭,將信揣入懷中最深處披上蓑衣轉身扎進了茫茫雨幕之中,沈硯坐回案前聽著窗外淅瀝的雨聲看著案頭父親那本案卷拓本喃喃自語:爹,我這樣做是對還是錯。

仿佛是對他的回應門口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咳嗽沈硯抬頭,看見賬房先生林墨抱著一摞厚厚的賬本站在那里,他身形單薄臉色有些蒼白眼神卻像淬了火的針尖銳利而專注,

大人,林墨的聲音平直沒什么起伏,您之前吩咐留意銀號賬目我粗略核驗了劉掌柜呈送的連保冊與往來賬。

有何發現,沈硯立刻問:數目不對,林墨走上前將一本攤開的賬冊放在沈硯面前纖細的手指精準地點在幾個墨字上,您看這三份不同的流民連保書所填的保人住址完全一樣連門牌號都分毫不差。

天下……哪有這般巧事,沈硯盯著那幾行一模一樣的地址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規則的孔隙早已被蛀蟲鉆得千瘡百孔。

他沉默片刻,對周虎道:你去流民棚區那邊轉轉別聲張聽聽風聲那個李四五到底什么來路當真有同伙。

周虎咧嘴一笑,露出被煙葉熏黃的牙:大人放心,論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咱在行我這就去聽聽風聲他拍了拍腰間的鐵尺轉身大步離去。

簽押房里只剩下沈硯和林墨以及無處不在的滴雨聲林墨安靜地站在一旁仿佛一尊沉默的算盤雕像。

天色愈發昏暗終于在傍晚時分周虎帶著一身水汽和泥點回來了他臉色有些凝重。

大人,問了一圈那李四五是十來天前獨自摸到青溪的,平時悶得要死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不像有同伙的樣子,不過……周虎壓低了聲音流民棚那邊確實不太平有人私下里弄些見不得光的勾當像是……熔鑄些不合規制的銅錢。

私鑄銅錢,沈硯眉頭緊鎖劉掌柜丟的是官銀這和私鑄銅錢似乎扯不上關系線索愈發迷離,

就在這時驛丞張老頭又像幽靈般出現在門口聲音含糊:沈大人,您家老仆……回來了馬累得口吐白沫人也滾成了泥猴兒。

沈硯猛地站起身,老仆沈忠幾乎是跌進門來的渾身濕透泥濘不堪嘴唇凍得發紫但眼睛卻亮得驚人。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那油紙也被浸濕了,但他護得極好里面是一封回信。

沈硯一把接過,指尖甚至能感覺到信紙被奔跑的體溫焐熱的余溫。是黃花溪縣丞趙文方的筆跡倉促而有力:硯侄親啟:所列地址皆系虛造,查無此人事涉鹽稅千鈞之重萬望謹慎。

證據有了,但這證據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手心發疼,這是一封私信無法作為公堂之上的呈堂證供,它來自規則之外人情之中,王縣令巴不得抓他的把柄。

若得知他私下聯絡鄰縣官員,一頂,勾結徇私的帽子扣下來,他剛起步的仕途就可能戛然而止。

規則的繩索,再次捆住了他的手腳而解開的唯一方法似乎只能是……另一根繩索。

第二天午后王縣令果然笑瞇瞇地踱步而來:沈縣丞,兩日之期已到證據何在,若再無進展本官只好依律法辦事,將人犯上報了。

沈硯站在堂下,懷中那封趙縣丞的回信滾燙他不能拿出來,他垂下眼瞼聲音平靜無波:縣令大人,案情的復雜超乎下官初判。

請再寬限半日,王縣令嗤笑一聲拂袖轉身:沈縣丞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這般不識時務到頭來吃虧的是誰。

壓力像這連綿的陰雨無孔不入,沈硯回到簽押房周虎和林墨都等在那著周虎一臉焦躁林墨則默默擦拭著他的算盤。

大人,就這么算了,那李四五豈不是……周虎忍不住道,沈硯的目光掃過案卷掃過林墨,掃過窗外泥濘的街道,父親的臉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不能算,沈硯的聲音低沉而堅定,林先生,你重新核算劉掌柜近三個月所有賬目,尤其是所有與流民、力役、修繕相關的支出與存入一筆都不要放過。

周虎,你再去打聽私鑄銅錢的料從哪來又流向何處,重點查與劉掌柜銀號有往來的人。

他不能用規則外的手段去取證,但他要在規則之內,將每一個角落都擠壓到極致,天色在黑沉沉的雨云下徹底暗透,簽押房里只點起一盞昏黃的油燈。

林墨的算盤珠子聲密集地響著,像一場無聲戰役的號角,突然噼啪聲戛然而止林墨抬起頭油燈的光暈照著他異常蒼白的臉,但他的眼中卻閃爍著一種發現真相的銳光。

大人,他輕聲說,仿佛怕驚擾了什么,這里有一筆賬……不對,是三個月前的一筆款項申報的是用于衙署廨宇修繕,購買青磚三十方。

支付對象,卻是一個登記為……流民勞務的賬戶,沈硯猛地一步上前盯著那行記錄冰冷的數字之下一道致命的裂縫,終于清晰地顯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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