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手機屏幕上那寥寥無幾的觀看人數和滿屏的“涼涼”彈幕一樣，灰暗而冰冷。

“家人們，給主播點點關注啊！再播一個小時，看不到十個‘跑車’，我今晚就去市二醫院那個廢棄的老太平間門口睡一宿！”

他對著手機聲嘶力竭地喊著，試圖用這種早已沒人當真的“狠活”刺激一下觀眾。直播間里稀稀拉拉地飄過幾條彈幕：

“又來了又來了，典中典。”

“主播你要是真敢去，我刷火箭。”

“散了散了，標題黨，沒意思。”

“市二醫院？聽說那里邪乎得很，主播別作死啊。”

凌夜看著那可憐的個位數人氣和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打賞，胃里一陣抽搐。房租已經拖欠半個月了，房東最后通牒的短信還躺在手機里，像一道催命符。他需要錢，迫切需要。曾經也是個有點小名氣的生活分享主播，卻因為一次錯誤的投資和人性的背叛，背上了沉重的債務，只能在這泥潭里越陷越深。

下播后，凌夜癱在廉租房吱呀作響的舊椅子上，窗外城市的霓虹無法照亮他眼中的絕望。那個刷火箭的彈幕像鬼火一樣在他腦子里閃爍。

去，還是不去？

他知道市二醫院廢棄區的傳聞，什么午夜哭聲、移動的白影、莫名消失的流浪漢……平時他嗤之以鼻，但現在……

“媽的，拼了！大不了就是被保安抓一頓！”酒精和絕望給了他最后的勇氣。

深夜，凌晨一點。凌夜揣著充電寶和手機，翻過了市二醫院后墻銹跡斑斑的欄桿。廢棄的舊樓像一頭沉默的巨獸，匍匐在黑暗中，與遠處新院區的燈火通明形成詭異對比。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氣息，冰冷刺骨。

他打開手機手電筒，顫抖著開始了直播。

“老鐵們……我、我凌夜說到做到！現在就在市二醫院廢棄太平間門口！給主播壯壯膽，免費的熒光棒刷一刷……”

直播間人氣意外地開始攀升，彈幕也活躍起來。

“臥槽！真去了？”

“主播牛逼（破音）！”

“鏡頭晃一下看看周圍，好黑啊！”

“感覺陰風陣陣的……”

凌夜一邊硬著頭皮和彈幕互動，一邊小心翼翼地走在幽深的走廊里。墻壁斑駁，地上散落著廢紙和玻璃渣，手電光晃過，總感覺有什么影子一閃而過。

終于，他找到了那扇傳說中的鐵門——太平間的入口。門虛掩著，仿佛剛剛有人進去。

“到、到了啊家人們！就是這兒！感覺門后面像冰窖一樣……”凌夜聲音發顫，腎上腺素飆升。

彈幕開始起哄：“進去！進去！進去！”

騎虎難下。凌夜一咬牙，猛地推開了鐵門！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福爾馬林和腐朽氣息的寒意撲面而來，讓他幾乎窒息。手電光柱掃進去，里面空蕩蕩的，只有一些廢棄的推車床架，蒙著厚厚的灰塵。

但就在光線掃過角落的瞬間，凌夜猛地頓住了。

他似乎……看到了一個模糊的白色人影，蹲在墻角。

“誰？！”他失聲叫道，光線猛地打回去。

角落里空空如也。

“眼花了……”他松了口氣，對著手機強笑，“家人們，啥也沒有，自己嚇自己……”

彈幕卻突然爆炸了：

“主播你后面！！！”

“白影！剛剛有個白影從你后面飄過去了！”

“臥槽啊啊啊我看到了！”

“特效嗎？不像啊！”

凌夜頭皮瞬間炸開，猛地回頭！

什么都沒有。

但那股寒意更重了，仿佛能穿透骨髓。他感覺脖子后面有細微的呼吸聲，冰涼冰涼的。

“別……別鬧了……沒什么好看的，走了走了……”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想要退出去。

突然！

啪！

手機黑屏，手電筒熄滅！整個空間陷入絕對的黑暗和死寂！

“操！充電寶沒電了？不可能啊！”凌夜驚恐地拍打著手機，冷汗瞬間濕透衣背。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一只冰冷徹骨、僵硬無比的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只手枯瘦異常，仿佛只有皮包著骨頭，帶著一種停尸房特有的寒氣，瞬間穿透衣物，凍僵了凌夜的半邊身子。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心臟瘋狂擂鼓，幾乎要沖破胸膛。極致的恐懼讓他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僵硬地、一點點地扭過頭去。

手機屏幕忽然又亮了起來，不是直播界面，而是慘淡的、仿佛接觸不良的微光，勉強照亮了他身后的一小片區域。

他看到了。

一個穿著破舊白色病號服的女人，低著頭，濕漉漉的黑色長發垂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那只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正是她的，皮膚呈現出一種溺亡般的浮腫和青白色。水滴正從她的發梢和衣角不斷滴落，落在積灰的地面上，卻沒有任何聲音，也沒有留下任何水漬。

更恐怖的是，凌夜能透過她半透明的身體，隱約看到她身后斑駁的墻壁！

這不是人！

“啊——！！！！”

凌夜終于爆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猛地掙脫那只手，連滾爬爬地向外沖去！他不敢回頭，拼命地跑，肺部火辣辣地疼，身后那滴水的滴答聲仿佛如影隨形，一直響在他的耳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跑出那棟舊樓，怎樣翻過圍墻，又是怎樣一路狂奔回到家的。

砰地一聲甩上門，他用后背死死抵住門板，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過了不知多久，恐懼才稍稍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后余生的虛脫。他顫抖著手拿出手機，想看看直播是不是斷了。

手機屏幕卻自動亮起，停留在那個直播平臺的界面。

直播竟然還沒結束？！

觀看人數定格在一個他從未想過的數字：10，834人。

彈幕已經徹底瘋狂，密密麻麻地覆蓋了整個屏幕。

而打賞欄里，密密麻麻的禮物列表最頂端，一個極其扎眼的、他從沒見過的、散發著幽藍色光芒的禮物圖標赫然在目。

禮物名稱：【見鬼的十分鐘】

贈送者：用戶****（亂碼）

附言：“歡迎來到真實世界。打賞已生效。”

凌夜愣愣地看著這行字，還沒等他理解這是什么意思，忽然間，一股冰冷的、非人的刺痛感猛地扎入他的雙眼！

他慘叫一聲捂住眼睛，感覺眼球像被冰針狠狠刺穿，又像是被強行塞進了什么東西。劇烈的疼痛讓他蜷縮在地，幾近昏厥。

幾分鐘后，疼痛緩緩褪去。

凌夜虛弱地松開手，顫抖著睜開淚眼模糊的眼睛。

然后，他的呼吸再次停滯了。

透過模糊的淚水，他清晰地看到，在自己狹小、雜亂、原本空無一人的房間角落里——

一個穿著舊時代工裝、脖子歪成一個詭異角度、面色鐵青的男人，正靜靜地站在那里，一雙沒有瞳孔的全白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不是幻覺。無比清晰。無比真實。

【見鬼的十分鐘】……打賞已生效？

凌夜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巨大的恐懼和荒謬感瞬間將他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