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聲撕裂了雨夜的寂靜。

周燃被帶上了警車，冰冷的雨水順著他的頭發滴落，打濕了警車座椅的絨布。

他的大腦一片混沌，身體卻異常清醒，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危險。

他瞥了一眼窗外，雨幕中，那具曾是李明的軀體已經被白布覆蓋，周圍拉起了警戒線。

他被帶到市公安局，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汗水的混合味道。

冰冷的白色熒光燈下，一切都顯得那么蒼白而壓抑。

他被領進一間審訊室，狹小的空間里只有一張金屬桌和兩把椅子。

一個年輕的警察遞給他一杯熱水，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

“周先生，請坐。”

另一個年長的警官，面無表情，眼神銳利，像X光一樣掃描著他。

“我們有些問題需要你配合調查?！?

周燃的心臟開始不受控制地狂跳，但他努力讓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靜。

他知道，從他親眼目睹李明墜樓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目擊者了。

他曾是那場金融風暴的引路人，而李明，是風暴中最脆弱也是最關鍵的證人。

現在，他必須謹慎，極度謹慎。

“姓名，職業，住址。”

例行公事的問題，周燃機械地回答著。

“你是什么時候到達現場的？”

“你看到了什么？”

“你和死者認識嗎？”

周燃的呼吸猛地一滯，大腦飛速運轉。

他想起了半年前，在警局走廊里，他與李明擦肩而過。

李明那雙充滿血絲的眼睛，帶著恐懼，也帶著一絲對他的感激。

他想起李明私下里透露的那些威脅，那些讓他夜不能寐的噩夢。

如果他此刻說出他與李明的關系，說出他們都是那場金融詐騙案的舉報者和關鍵證人，會發生什么？

他會被卷入更深的泥沼，成為下一個李明嗎？

那些“大人物”們，他們陰冷的眼神，他們深不可測的背景，如毒蛇般在他腦海中盤旋。

他已經嘗過“正義”的苦果，被排擠，被邊緣化，從一個體面的社畜淪為外賣員。

他知道，這個世界遠比他想象的要復雜和黑暗。

他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不認識?！敝苋嫉穆曇粲行┥硢。Z氣堅定。

“我只是一個路過的外賣員，當時正在送餐?！?

他的目光沒有閃躲，直視著年長的警官，試圖表現出一種無辜且疲憊的普通市民形象。

警官的眼神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似乎在辨別他話語的真偽，最終沒有再追問。

“你確定嗎？你和死者沒有任何交集？”

“確定?！敝苋贾貜偷?，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

他刻意隱瞞了與死者之間的關系，內心充滿警惕。

他知道，這個謊言一旦開始，就必須繼續下去，直到他找到真相。

問詢持續了近一個小時，主要是關于他目擊墜樓的細節。

周燃將自己看到的一切，包括那撕裂雨幕的黑影，那震耳欲聾的巨響，那四濺的鮮血，都盡可能詳細地描述出來。

他努力讓自己的描述聽起來真實而沒有破綻，仿佛他只是一個被突如其來的死亡驚嚇到的普通人。

年輕的警察在記錄本上飛快地寫著，年長的警官則一直盯著他，似乎要從他細微的表情變化中找出破綻。

“初步判斷，死者為自殺?！?

年長的警官突然拋出這句話，語氣平淡，仿佛在宣布一件再尋常不過的結論。

周燃的心臟猛地一沉，一股強烈的憤懣和不甘瞬間涌上心頭。

自殺？這怎么可能！

他回想起李明。

那個在金融詐騙案中損失慘重，卻依然咬牙堅持，誓要將那些吸血鬼繩之以法的李明。

他記得李明那雙布滿血絲，卻又充滿堅韌和不屈的眼睛。

李明曾私下告訴他，那些人渣毀了他的一切，他要讓他們付出代價，他要“復仇”。

那種對復仇的執念，對真相的渴望，對生活的頑強，絕不是一個會輕易選擇自殺的人。

他甚至在警局里看到過李明，在律師事務所門口，在媒體鏡頭前，他雖然緊張，卻從未退縮。

他怎么會自殺？

這絕非簡單的自殺，而是謀殺！

周燃的直覺在瘋狂地尖叫。

他想反駁，想大聲告訴他們，李明不可能自殺，他受到了威脅！

但理智像一盆冰水澆在了他頭上。

他無法解釋他為何知道李明不可能自殺，一旦開口，他之前所有的謊言都將不攻自破。

他會被懷疑，會被深挖，最終，他將徹底暴露在那些幕后黑手的視線中。

他只能死死地咬住舌尖，將所有的話語和憤怒吞回肚子里，胃部一陣陣抽搐。

他緊緊地握住拳頭，指甲深深地陷進掌心，以此來壓制內心的狂怒。

“周先生，感謝你的配合。如果后續有需要，我們會再聯系你。”

問詢結束了。

周燃被帶出審訊室，在走廊盡頭的等待區等待家屬來接。

他癱坐在冰冷的金屬椅上，身心俱疲，但腦海中卻像放電影一般，不斷回放著李明墜樓的慘狀。

以及警官那句輕描淡寫的“自殺”。

他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不僅僅是因為身體的濕冷，更是因為這背后可能隱藏的黑暗。

他抬頭望向等待區墻上掛著的電視機。

屏幕上，正在循環播放著本地新聞。

一條快訊赫然出現：【市中心高樓墜亡案，警方初步排除他殺嫌疑】。

新聞畫面切換到墜樓現場，雨幕中，警員們正在清理現場。

周燃的目光被畫面中一個模糊的細節吸引住了。

那是一段從高空俯拍的鏡頭，畫面有些抖動，但能清晰地看到地面上被雨水沖刷過的血跡。

一名身穿雨衣的警員，正小心翼翼地翻動著李明殘破的衣物。

就在那一瞬間，一個被雨水沖刷得有些模糊的物體，從李明口袋里滑落，掉在地上。

它很小，呈長方形，黑色的外殼在雨水中泛著微弱的光澤。

是一個U盤！

周燃的心臟猛地一縮，瞳孔驟然放大。

他死死地盯著屏幕，呼吸幾乎停滯。

畫面中，那名警員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他迅速彎下腰，用手掌蓋住那個滑落的U盤，然后以一種極為隱蔽且匆忙的方式，將其收進了自己的口袋。

整個過程不到兩秒鐘，快得幾乎讓人無法察覺。

若非周燃此刻高度緊張，且對李明的死充滿懷疑，他絕不會注意到這個細節。

那個警員的動作，太刻意了！

他沒有將U盤作為證物公開收集，而是私自收起。

這意味著什么？

周燃的腦海中轟然炸開。

這絕不是巧合！

那個U盤，很可能就是李明死亡的真正線索！

甚至是，李明被謀殺的證據！

它從李明的口袋滑落，說明它一直被李明隨身攜帶，而且極有可能與那場金融詐騙案有關。

李明生前曾遭受威脅，他會不會將一些關鍵的證據，或者他所掌握的秘密，都存放在這個小小的U盤里？

而現在，這個U盤被一個警察“匆忙收起”，甚至沒有被列入證物清單。

這說明什么？

說明警局內部，也可能有問題！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從周燃的腳底直沖頭頂。

他感到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不僅僅是一個目擊者，他現在是唯一一個，親眼看到這個關鍵線索被“私藏”的人。

他之前對警察的隱瞞，此刻看來是多么的明智。

他不能相信任何人。

他必須自己去查。

那個U盤，就是李明留下的最后遺物，也是撕裂這場致命謊言的關鍵。

周燃從椅子上猛地站起身，他知道，一場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他必須拿到那個U盤，不惜一切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