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叫頭遍時，趙家坳的黃土坡還浸在晨霧里，連空氣都帶著股涼絲絲的土腥味。王小寶是被凍醒的，他縮了縮脖子，摸了摸懷里的紅布包，里面的半塊烙餅硬得像石頭，卻依舊是他心里最踏實的念想。一想起昨天打槍時的窘境，他就忍不住攥緊了拳頭，手心的汗又冒了出來。

“發什么呆？趕緊起來！”趙老憨的聲音像塊石頭砸進營房，嚇得王小寶一激靈，趕緊爬起來穿衣服。老兵們已經開始收拾裝備，李默正蹲在角落里擦眼鏡，見他慌慌張張的樣子，遞過來一塊粗布：“先擦把臉，清醒點，今天肯定能學好。”

王小寶接過粗布，胡亂擦了把臉，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的。早飯是劉大鍋煮的稀粥，里面飄著幾片野菜，他扒拉了兩口就放下了碗，滿腦子都是打槍的事，根本沒心思吃飯。趙老憨看在眼里，踢了踢他的腳：“把粥喝完！等會兒舉槍沒力氣，老子照樣罵你廢物！”

王小寶趕緊端起碗，幾口就把粥喝光了。

訓練場地還是昨天的土坡，靶紙被風吹得卷了邊，趙老憨讓人重新固定好，又扛來那挺繳獲的步槍，槍身在晨光里泛著冷光。他把槍往地上一戳，聲音震得晨霧都散了點：“昨天沒打好的，今天都給老子好好學！尤其是王小寶，今天要是還摸不著門道，就抱著槍在這兒趴到天黑！”

王小寶心里一緊，趕緊往前站了站。老兵們先輪流練，王鐵柱還是老樣子，“砰”的一聲就中了八環，趙老憨拍著他的肩膀笑：“好小子，越來越準了！”輪到李默時，他調整姿勢的動作比昨天熟練多了，雖然只打在靶紙邊緣，卻也比昨天進步不少。

終于到王小寶了。他深吸一口氣，趴在地上，剛把槍托抵到肩膀上，手就開始抖。趙老憨走過來，蹲在他旁邊，煙袋鍋在手里轉著，沒罵他，只是皺著眉看：“肩膀再往下沉點，你這是把槍扛在脖子上，想把自己硌死？”

王小寶趕緊調整肩膀，可槍還是晃得厲害。他瞇著右眼，準星在眼前飄來飄去，怎么也對不準缺口。趙老憨嘆了口氣，把煙袋鍋往腰里一塞，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槍托：“別動！老子教你！”

王小寶僵在原地，能感覺到趙老憨粗糙的手壓在槍托上，掌心的老繭蹭得他肩膀有點癢，可那力道卻穩得很，槍一下子就不晃了。“左手扶好槍管下面，手指別攥那么緊，跟抓著燙手山芋似的。”趙老憨的聲音就在他耳邊，比平時低了點，少了幾分火氣，多了幾分耐心，“右手握扳機，食指就搭在扳機上，別太用力，不然一扣扳機，準星就歪了。”

他一邊說，一邊調整王小寶的手：“你看，準星要和缺口對齊，缺口的上沿和準星的上沿要平，不能一個高一個低。然后把準星對準靶心，別盯著準星看個沒完，要看靶心，讓準星自然落在靶心上。”

王小寶按照趙老憨說的做，眼睛盯著靶心，慢慢調整準星。可剛對齊沒兩秒，手又開始抖，準星一下子就偏了。他急得額頭冒汗，小聲說：“班長，俺……俺還是控制不住。”

“慌個屁！”趙老憨沒罵他，反而把自己的手覆在王小寶的手上，一起握著槍，“跟著老子的勁兒來，別自己瞎使勁。呼吸放緩，開槍前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這樣手就穩了。”

溫熱的力道從手背傳來，王小寶心里突然踏實了不少。他跟著趙老憨的節奏，慢慢調整呼吸，深吸一口氣，屏住，眼睛盯著靶心，準星漸漸穩了下來。趙老憨的聲音在耳邊繼續：“好，就這樣，別慌，再穩一點……對，就是這樣，準星和缺口對齊，對準靶心……”

周圍的老兵們都安靜了下來，李默也站在旁邊看著，眼里帶著期待。王小寶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的，卻比昨天平穩多了。他感覺自己的手不再抖了，槍身穩穩地架在肩膀上，準星清清楚楚地對著靶心。

“準備開槍。”趙老憨的聲音輕輕響起。

王小寶的手指慢慢扣動扳機，心里默念著趙老憨教的要領。“砰！”槍聲響起，后坐力讓他肩膀一麻，可他卻沒像昨天那樣慌，而是趕緊看向靶紙。靶紙上還是沒有彈孔，可子彈打在了離靶紙只有一指遠的地方，比昨天近多了。

趙老憨松開手，站起來，拍了拍他的后背：“還行，比昨天強多了。至少沒把子彈射到土坡后面去，看來你小子不是真的眼瞎，就是太緊張。”雖然語氣還是有點沖，可眼神里卻沒了火氣，多了點認可。

王小寶爬起來，心里又激動又有點失落，還是沒打中。李默走過來，遞給他水壺：“哥，你已經進步很多了！昨天子彈還在老遠，今天都快碰到靶紙了，再練幾次肯定能中！”

“真的嗎？”王小寶看著李默，眼里帶著不確定。

“當然是真的！”李默笑著點頭，“趙班長都親自教你了，你沒看見他剛才多耐心嗎？他平時可不會這么教人的。”

王小寶想起剛才趙老憨覆在他手上的溫度，心里暖烘烘的。他看向趙老憨，趙老憨正在跟其他老兵說話，可時不時會往他這邊瞟一眼。他深吸一口氣，走到趙老憨面前：“班長，俺想再練一次。”

趙老憨挑眉看他：“怎么？不怕手抖了？”

“不怕了！”王小寶挺了挺胸，“您教俺的要領，俺記住了，俺想再試試。”

趙老憨咧嘴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行！有骨氣！那就再練一次，這次老子不幫你，你自己來！”

王小寶回到原地，趴在地上。這次他沒像剛才那樣慌，而是慢慢調整姿勢：肩膀往下沉，左手扶好槍管，右手握好扳機，眼睛盯著靶心，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準星漸漸穩了下來，他能清楚地看到準星和缺口對齊，正對著靶心。

周圍的人都安靜地看著他，李默在旁邊小聲喊：“哥，別緊張，你能行的！”

王小寶點了點頭，手指慢慢扣動扳機。“砰！”槍聲再次響起，他趕緊看向靶紙，靶紙上終于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彈孔，雖然在靶紙的邊緣，可確實打中了！

“中了！中了！”李默高興地喊了起來，老兵們也都笑了，王鐵柱拍著手喊：“好小子，終于打中了！”

王小寶爬起來，看著靶紙上的彈孔，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不是因為難過，是因為高興。他終于學會打槍了，終于沒讓趙老憨失望，沒讓大家笑話。

趙老憨走過來，拍了拍他的后腦勺：“哭個屁！打中個靶紙就哭，要是真打中鬼子，你還不得哭暈過去？”可語氣里滿是笑意，手里還遞過來一塊粗布，“擦擦眼淚，像個娘們似的。”

王小寶接過粗布，擦了擦眼淚，笑著說：“謝謝班長，俺終于打中了！”

“謝老子干啥？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趙老憨說，“不過別得意太早，這只是十米靶，以后還有更遠的，還有移動靶，你要是松懈，照樣打不中。”

“俺知道！”王小寶使勁點頭，“俺以后肯定好好練，爭取打得更準，將來能打鬼子！”

趙老憨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對所有人說：“都看見了？王小寶昨天還打不中，今天就打中了，只要肯學，肯努力，就沒有學不會的！你們都給老子好好練，將來上了戰場，都得像打靶一樣，一槍一個鬼子，別給老子丟人！”

“是！”所有人齊聲回答，聲音震得黃土坡都在顫。

接下來的訓練，王小寶更有勁頭了。他一遍又一遍地練習，每次都按照趙老憨教的要領來，打中的次數越來越多，彈孔也越來越靠近靶心。趙老憨看在眼里，偶爾還會過來指點他兩句，雖然還是會罵他“手再穩點”“眼睛別瞎看”，可語氣里的耐心卻越來越多。

中午休息時，劉大鍋送來午飯，還是黑窩窩頭和野菜湯，可王小寶卻覺得比平時香多了。他吃了兩個窩窩頭，喝了兩碗野菜湯，還把自己的窩窩頭掰了一半給李默：“哥，你也多吃點，謝謝你剛才鼓勵俺。”

李默笑著接過：“咱們是兄弟，謝啥？你能打中，俺也替你高興。”

趙老憨坐在旁邊抽煙，看著他們倆，嘴角不自覺地勾了勾。王鐵柱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憨，你這教兵的本事越來越好了，這小子昨天還跟個軟腳蝦似的，今天就這么厲害了。”

“哼，這小子就是太緊張，其實不笨。”趙老憨說，“咱們當班長的，不能光罵，該教的時候還得教，不然怎么對得起這些兄弟，對得起這身軍裝？”

王鐵柱點了點頭，看向訓練場上的新兵們：“是啊，都是些好小子，就是缺歷練，多練練，將來都是能打鬼子的好兵。”

下午的訓練繼續，王小寶的狀態越來越好，最后一次打靶時，竟然打中了六環！趙老憨拍著他的肩膀，笑得眼睛都瞇了：“好小子，進步真快！照這樣練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超過王鐵柱了！”

王鐵柱笑著說：“超過俺好啊，俺還省得被你罵呢！”

大家都笑了起來，訓練場上的氣氛格外輕松。夕陽西下時，訓練結束了，王小寶扛著槍，跟著隊伍往回走。槍身還是很重，可他卻覺得比早上輕松多了。他摸了摸懷里的紅布包，心里想著：娘，俺學會打槍了，將來俺一定能打跑鬼子，回家看您！

回到營地里，李默拉著王小寶，給他講了很多關于槍械的知識，還拿出自己的筆記本，上面記著很多訓練要點。“哥，你把這些記下來，平時多看看，對你肯定有幫助。”

王小寶接過筆記本，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在努力，有李默的幫助，有趙老憨的教導，有劉大鍋的關心，還有兄弟們的鼓勵，他一定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戰士，一個能打鬼子的好兵。

晚上睡覺時，王小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想起白天打槍的場景，想起趙老憨手把手教他瞄準的樣子，想起大家為他高興的笑容，心里充滿了力量。他暗暗下定決心，以后一定要更加努力地訓練，不僅要把打槍練好，還要把刺殺、隊列、越野跑都練好，不辜負大家的期望，不辜負自己身上的這身軍裝。

漸漸地，王小寶睡著了，夢里，他拿著槍，對準鬼子的靶心，“砰”的一聲，子彈正中十環。趙老憨、李默、劉大鍋還有兄弟們都在旁邊為他鼓掌，他笑得特別開心，露出了兩顆小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