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癱在地上喘著粗氣，胸口像揣了臺破風箱，每一次起伏都帶著撕裂般的疼。陽光已經爬得很高，金色的光灑在黃土坡上，把地面曬得發燙，他的后背貼在地上，能清晰地感覺到黃土的溫度透過濕透的軍裝滲進來，又悶又燥。

趙老憨的棗木棍子還插在旁邊的土坡上，影子斜斜地落在他腳邊，像一道提醒。周圍的老兵們已經開始練隊列，“一二一”的口號聲整齊響亮，震得他耳朵嗡嗡響。王小寶跑過來時，手里還攥著個粗布包，里面是劉大鍋早上特意留的半塊窩窩頭，還帶著點余溫。

“哥，快吃點墊墊，不然等會兒練隊列更沒力氣。”王小寶蹲下來，把窩窩頭遞到他面前，眼神里滿是擔憂，“你剛才跑的時候臉都白了，俺真怕你暈過去。”

李默搖了搖頭，抬手想接過窩窩頭，卻發現胳膊軟得抬不起來，只能苦笑一下：“先放這兒吧，等會兒再吃，現在喘不上氣。”他的聲音啞得厲害，每說一個字都覺得喉嚨疼，像有沙子在磨。

王小寶沒再勸，把窩窩頭放在他手邊，又從帆布包里掏出個軍用水壺，擰開蓋子遞過去：“那你喝點水，潤潤嗓子。劉大叔說這水里加了點甘草，能緩解嗓子疼。”

李默接過水壺，慢慢喝了一口。水帶著淡淡的甘草味，滑過喉嚨時，確實緩解了不少疼痛感。他看著王小寶蹲在旁邊，時不時往隊列那邊瞅一眼，又趕緊回頭看他，生怕他出什么事，心里突然覺得暖暖的。在這陌生的黃土坡上，這個比他小兩歲的農村小子，是第一個真心待他的人。

“都愣著干啥！隊列訓練開始了！不想練的就去幫劉大鍋挑水，挑到太陽落山！”趙老憨的吼聲突然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他手里的棗木棍子在地上敲了敲，“李默！你要是起不來，就直接去挑水，別在這兒耽誤大伙時間！”

李默心里一緊，趕緊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他知道趙老憨說到做到，要是真去挑水，以他現在的體力，肯定得挑到天黑，到時候別說訓練，連吃飯的力氣都沒了。可他剛一使勁，小腿的疼痛感就瞬間襲來，像有無數根針在扎，膝蓋也軟得發顫，差點又摔回去。

“哥，俺扶你！”王小寶趕緊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把他往上拉，“慢點，別著急，先把腿伸直，緩一緩再走。”

李默咬著牙，借著王小寶的力氣慢慢站起來。他的腿還是軟的，只能靠在王小寶身上，一點一點地往隊列那邊挪。周圍的老兵們都在看著他，有同情，有嘲諷，還有些人抱著看熱鬧的心態。他們想看看這個從北平來的“秀才”到底能堅持多久，會不會下一秒就哭著喊著要回家。

趙老憨站在隊列前面，眼神冷冷地盯著他：“李默！你要是實在不行就直說，別在這兒裝模作樣！隊列訓練講究的是整齊劃一，你要是跟不上，就去旁邊自己練，別拖累整個班！”

李默的臉漲得通紅，不是羞的，是氣的。他知道趙老憨是故意激他，可他還是忍不住想反駁。他不是裝模作樣，是真的在堅持，是真的不想拖后腿。可他張了張嘴，卻發現除了喘氣，什么都說不出來，只能攥緊拳頭，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咽回肚子里。

隊列訓練開始了。趙老憨喊著口號，手里的棗木棍子時不時往偏離隊列的人身上戳一下，提醒他們保持整齊。李默站在隊列的最后面，跟著前面人的步伐慢慢走。他的腿還是很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只能盡量把重心放在另一條腿上，可這樣一來，整個身體都歪歪扭扭的，跟周圍整齊的隊列格格不入。

“李默！你他媽是螃蟹轉世還是腿斷了？走個路都歪歪扭扭的，像什么樣！”趙老憨的吼聲又傳來，手里的棗木棍子直接戳在了他的腰上，“站直了！抬頭挺胸！要是再歪，老子就用棍子把你掰直！”

李默趕緊挺直腰板，盡量讓自己的步伐跟上前邊的人。可小腿的疼痛感越來越強烈，他的額頭上又開始冒汗，順著臉頰往下流，把眼鏡都打濕了。他想抬手擦一下，卻想起趙老憨說的“隊列訓練時不準做多余動作”，只能硬生生忍住，任由汗水模糊視線。

走了兩圈，李默的體力已經快到極限了。他的眼前開始發黑，耳邊的口號聲也變得模糊，只能靠本能跟著前面人的步伐走。好幾次他都差點摔倒，幸好旁邊的王小寶及時扶了他一把，才沒出洋相。

“哥，你還行嗎？不行就跟趙班長說一聲，歇會兒再練。”王小寶小聲勸他，語氣里滿是擔憂。

李默搖了搖頭，咬著牙說：“沒事，俺能堅持。不能讓他們看不起，不能讓他們覺得俺是嬌少爺，是廢物。”他的聲音很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他不想再被人嘲笑，不想再被趙老憨罵，更不想讓王小寶失望。

趙老憨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站在坡頂，手里的棗木棍子沒再往李默身上戳，眼神里的嚴厲少了點，多了點不易察覺的認可。他知道李默在硬撐，知道他的腿很疼，可他沒說什么。在這亂世里，只有學會硬撐，才能活下去，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戰士。

又走了一圈，李默實在撐不住了。他的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幸好他及時扶住了旁邊的老兵，才勉強站穩。那個老兵愣了一下，趕緊把他扶穩，小聲說：“秀才，你要是真撐不住就別硬撐了，趙班長雖然兇，可也不是不近人情，你跟他說一聲，他會讓你歇會兒的。”

李默搖了搖頭，慢慢直起身子，擦了擦臉上的汗。這次他沒顧上趙老憨的規定，因為他知道，要是再不擦，他就真的看不清路了。他看著前面的隊列，又看了看站在坡頂的趙老憨，深吸一口氣，咬著牙繼續往前走。

他的步伐還是很慢，還是很歪，可他沒再停下，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小腿的疼痛感已經麻木了，他甚至感覺不到疼了，只剩下機械的動作。周圍的口號聲又清晰起來，他跟著口號的節奏，慢慢調整自己的步伐，盡量讓自己不偏離隊列。

王小寶看著他堅持的樣子，心里又佩服又心疼。他知道李默是個好強的人，不想被人看不起，所以他沒再勸，只是在旁邊默默陪著他，時不時扶他一把，幫他調整步伐。

終于，隊列訓練結束了。趙老憨喊了聲“解散”，老兵們都松了口氣，紛紛坐在地上休息，只有李默還站在原地，扶著旁邊的土坡，慢慢調整呼吸。他的臉還是很白，嘴唇也干裂了，可眼神里卻沒有了之前的委屈和不甘，多了點堅定和自信。

趙老憨走過來時，手里還拿著塊粗布，扔給了他：“擦擦汗，歇會兒。剛才表現還行，沒給老子丟人，沒像個娘們似的哭哭啼啼。”他的語氣依舊嚴厲，可眼神里卻沒了之前的火氣，多了點溫和。

李默接過粗布，擦了擦臉上的汗，小聲說：“謝謝班長。”他沒想到趙老憨會夸他，雖然只是“沒丟人”，可對他來說，已經是很大的認可了。

趙老憨沒再說什么，轉身往伙房那邊走，走了兩步又回頭說：“等會兒練刺殺，要是再跟不上，老子照樣罰你，別以為剛才表現好就沒事了。”

李默點了點頭，笑著說：“知道了班長，我不會再跟不上了。”

王小寶跑過來時，手里還拿著剛才的窩窩頭，遞到他面前：“哥，快吃吧，現在能喘過氣了，吃點墊墊，等會兒練刺殺更有力氣。”

李默接過窩窩頭，慢慢咬了一口。窩窩頭還是熱的，帶著玉米面的甜香，還有點劉大鍋特意加的腌菜末的咸淡味，比他早上吃的餅干還香。他一邊吃，一邊看著周圍休息的老兵們，看著遠處的黃土坡，心里突然覺得，之前的苦和累都值得了。他不僅堅持下來了，還得到了趙老憨的認可，這對他來說，比什么都重要。

吃完窩窩頭，李默慢慢活動了一下腿。雖然還是有點疼，可比之前好多了。他看著王小寶在旁邊活動手腕，準備迎接接下來的刺殺訓練，心里突然充滿了期待。他知道接下來的訓練會更苦、更累，可他不怕，因為他已經學會了堅持，學會了硬撐，學會了在苦和累中尋找力量。

趙老憨的哨子又響了，這次是集合練刺殺。李默趕緊站起來，跟著王小寶往刺殺訓練的場地走。他的步伐雖然還是有點慢，可已經穩多了，眼神里也充滿了堅定。他知道，只要他堅持下去，總有一天，他會成為一個真正的戰士，一個能扛槍、能打仗、能護著老百姓的好兵，一個不辜負王小寶、不辜負趙老憨、不辜負這身軍裝的好兵。

刺殺訓練開始了。李默拿著木槍，跟著趙老憨的指令慢慢出槍。他的動作還是有點生疏，力氣也不夠大，可他沒再像之前那樣急著求快，而是慢慢調整姿勢，盡量讓自己的動作標準。趙老憨走過來時，沒再罵他，只是用棗木棍子輕輕敲了敲他的胳膊，提醒他“出槍要快、準、狠”，然后就轉身去指導其他人了。

李默看著趙老憨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木槍，深吸一口氣，咬著牙繼續出槍。陽光灑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也把他的堅持和堅定，深深印在了這片黃土坡上。他知道，這只是開始，接下來還有更苦、更累的訓練在等著他，還有更殘酷的戰斗在等著他，可他不怕。因為他已經學會了咬牙堅持，學會了在逆境中成長，學會了為了自己的信念，為了身邊的兄弟，為了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拼盡全力去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