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翻開日記本,一股陳腐的紙張氣味撲面而來。
字跡歪歪扭扭,是用鉛筆寫的,充滿了孩童的天真與笨拙,但記錄的內容,卻讓在場幾人的血液一寸寸變冷。
【九月三日,晴】
今天,院長叔叔給了我一顆糖,是草莓味的。他說,我是他最乖的“小星星”。
【九月十日,陰】
陳東被一對夫婦領走了,我有點羨慕。不過院長叔叔說,我們剩下的孩子,會參加一個更好玩的游戲,一個可以飛上天的游戲。
【九月十五日,雨】
游戲開始了。我們要每天去醫務室打針,院長叔叔說這是“天使的露水”,打了針我們就能長出翅膀。針頭好疼,李小胖哭了,被院長叔叔關進了小黑屋。我不敢哭。
顧言的眉頭越皺越緊。他旁邊的李月忍不住小聲念叨:“天使的露水……這聽起來不像好東西。”
陳武的臉色也陰沉得可怕,他曾處理過涉及兒童的案件,幾乎立刻就嗅到了字里行間那股令人作嘔的罪惡氣息。
顧言繼續向后翻。
日記的字跡開始變得潦草,仿佛書寫者的內心正被巨大的恐懼所占據。
【九月二十一日,看不見太陽】
新來的小弟弟一直在哭,哭得我睡不著。他的聲音好大,好響亮。大家都叫他‘小零’,因為他來的時候,身上沒有名字牌。院長叔叔不喜歡他的哭聲,把他抱走了,說要讓他永遠安靜下來。我有點怕院長叔叔的眼睛。
“小零……”顧言的瞳孔微微收縮,“最初的哭聲……難道就是指這個嬰兒?”
他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翻頁的手指也變得有些僵硬。
【九月二十五日,黑】
我看見了!晚上我去廁所,看見院長叔叔拖著一個黑色的袋子去了地下室。袋子里好像有人在動……是李小胖嗎?他再也沒從黑屋里出來過。我不敢出聲。走廊里的燈壞了,墻上好像有好多眼睛在看我。
【日期被劃掉了】
我好難受,打了針以后身體好燙。我看到小花了,她就飄在天花板上對我笑。她的眼睛是黑色的,兩個大洞。救救我。搖籃曲又響了,不是媽媽唱的那首。這個歌聲會吃人。
【最后一頁】
這一頁上沒有日期,只有一行用盡了所有力氣刻下的、幾乎要劃破紙背的字。
“別回頭,它在……”
字在這里戛然而止,后面是一道長長的、凌亂的劃痕,仿佛筆的主人被什么東西猛地拖走了。
日記,到此結束。
就在顧言讀完最后一個字的瞬間,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
那股奇異的感覺再次涌來!
他的“罪犯側寫”能力被動觸發,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重疊。他仿佛聽到了孩童壓抑的啜泣,聞到了濃烈的消毒水和血腥味,感覺到了針頭刺入皮膚的冰冷痛楚。一雙毫無感情、在黑暗中泛著幽光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視著他。
“呃……”顧-言悶哼一聲,踉蹌著后退了半步,臉色瞬間煞白。
“你怎么了?”陳武立刻扶住他。
“小心!”顧言來不及解釋,猛地喊道。
幾乎在同一時間,異變突生!
“咯吱……咯吱……咯吱……”
房間中央那匹靜止的木馬,毫無征兆地劇烈搖晃起來,發出的聲音像是瀕死者的喉鳴,在死寂的娛樂室里格外刺耳。
墻壁上,那些被涂抹成鬼臉的孩童畫像,眼眶里竟緩緩滲出了粘稠的、類似黑色焦油的液體,像是流下了一行行黑色的眼淚。
“啊!”李月發出一聲壓抑的尖叫,驚恐地指著墻壁。
更恐怖的是,那首飄忽不定的搖籃曲,此刻聲音源頭變得無比清晰——就在這個房間里!仿佛有一個看不見的女人,正貼著他們的耳邊,輕聲哼唱。
“睡吧……睡吧……”
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一路爬上所有人的頭頂。
“有東西在這里!”陳武一把將李月拉到身后,全身肌肉緊繃,雙目如電,警惕地掃視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角落里的劉三更是嚇得蜷縮成一團,雙手抱頭,身體篩糠般抖動著。
只有顧言,他強忍著腦中的幻象沖擊,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恐懼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有線索可以。
“日記……”他死死盯著手中的日記本,“是日記!我們的行為,觸發了這里的‘回響’!”
這里的怨靈,或者說怪物,被他們探尋真相的行為所驚動了!
“咯吱咯吱——”木馬搖晃得越來越快,幾乎要翻倒在地。墻上流下的黑色眼淚越來越多,匯聚成一股股細流,滴落在地板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整個房間,仿佛活了過來。
“怎么辦?它要出來了!”李月的聲音帶著哭腔。
“別慌!”顧言低吼一聲,強行壓下眾人的恐慌情緒。他快速地整理著剛剛得到的信息,“日記里提到了三個關鍵地點:‘醫務室’,‘小黑屋’,還有‘地下室’。‘小零’是被抱去了醫務室,‘李小胖’被關進了小黑-屋,院長拖著袋子去了‘地下室’……”
“‘最初的哭聲’,源頭一定是那個嬰兒‘小零’!”顧言的思路在極限壓力下變得無比清晰,“我們的下一個目的地,就是醫務室!”
“好!”陳武毫不猶豫地應道,“怎么走?”
“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里!”顧言一把合上日記,將其塞進懷里。
就在他合上日記本的剎那,房間里的異動,奇跡般地……停止了。
木馬恢復了靜止。墻上的黑色眼淚不再流淌。那近在咫尺的搖籃曲,也再次變得飄忽不定,似乎遠去了。
一切都恢復了原樣,仿佛剛才那驚魂一幕只是幻覺。
房間里只剩下四人粗重的喘息聲。
“停……停止了?”李月不敢置信地問。
“看來,它的攻擊或者說警告,是有限度的。”顧言喘了口氣,分析道,“可能只在我們觸碰到關鍵線索時觸發。但我們不能賭,必須盡快找到醫務室,解決問題的核心。”
陳武點了點頭,他第一個轉身,小心翼翼地探出頭,觀察著外面的走廊。
走廊依舊幽深寂靜,那盞白熾燈閃爍得更加頻繁了,光影交錯間,仿佛有無數黑影在墻壁上舞動。
“安全。”陳武沉聲說。
“走。”顧言沒有絲毫猶豫,帶領眾人走出了這間令人窒-息的娛樂室。
他們重新站在了陰冷的走廊上,前路未知,后路亦是險境。但這一次,他們不再是沒頭蒼蠅。
他們有了第一個明確的目標——醫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