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桌上的炒青菜還冒著熱氣，秦豐扒了口飯，順帶就把今天擺攤的事跟秦爸說了：“爸，我今兒去鎮上擺攤了，賣西瓜汁和那個增肌粉水，攏共掙了一百八十多呢?！?

秦爸正夾菜的手頓了頓，抬眼瞧了他一下，沒接那“掙錢”的話茬，只往嘴里扒了口飯，慢慢嚼著。等咽下了，才開口，聲音不高，帶著點老輩人特有的沉實：“能掙著是好事?！鳖D了頓，又瞅了眼秦豐，語氣沉了沉，“但你記著，掙來的錢得省著花。別手里有倆錢就花了，存著點?！?

他放下筷子，指節在桌沿上輕輕敲了敲，像是有話沒完全說透，只含糊道：“往后的日子長著呢，保不齊遇著啥難事。手里存著錢，真到了那會兒，自個兒能扛住，不用求旁人?！?

秦豐聽著，嘴里的飯嚼得慢了。他知道爸的性子，向來不愛多說啥，但這話里的意思他懂。只是瞅著爸那欲言又止的模樣，心里隱隱覺得，爸好像不單是叮囑他省錢，倒像是藏著啥心事似的。

秦豐沒把爸那欲言又止的模樣多往心里去，只當是老人過日子的常情。吃完飯碗一推，洗漱完就鉆了被窩——想著明天還得擺攤，得養足精神才好。

這晚依舊睡得踏實，一夜無夢。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秦豐就爬了起來，幫家里面干活下午便往鎮上趕。這回他學精了，擺著攤呢，眼瞅著西瓜快榨完了，干脆利落往隔壁西瓜攤跑，挑兩個熟得正好的回來接著弄，倒沒再讓顧客跑空。

就這么連著擺了六天攤，每天收攤時核賬，秦豐心里都透著亮。等第六天收了攤往家走，他查了查這幾天的進項，竟有七千多塊，他看著手機里面的數字，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路過縣城的快遞點時，他想起前幾天給陸彩玲買的裙子該到了，順道拐進去取了。拆開快遞袋，淡藍色的裙擺垂下來，料子軟乎乎的——是上輩子陸彩玲喜歡的那款。那會兒他沒錢給彩玲買，這回指尖摸著布料，心里沒半分猶豫，只想著拿給她時，她會不會笑。

秦豐剛把車開到家門口，就見兩個妹妹正踮著腳扒在院墻上，倆小腦袋湊一塊兒，直往隔壁陸彩玲家瞅。

院墻那邊吵吵嚷嚷的，隱約能辨出是陸彩玲她媽的聲音，像是堵在陸彩玲房門口，帶著股子壓不住的急：“女孩子家，念完初中就夠了！能認幾個字、會數個數就行用了，女孩子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將來還不是嫁人，你兩個弟弟還等著上學呢，家里哪有閑錢供你！”

頓了頓，那聲音又添了幾分硬氣，像是在擺道理：“村長家今天托人來提親了，當場就說一萬塊錢。你要是應了，嫁去他家林偉那小子，還能缺了你吃、缺了你喝？這多好的事！”

倆妹妹聽得眼睛都不眨，我輕手輕腳走過去，拍了拍大妹二妹的后背：“別在這兒看了，回屋去?！彼齻冞@才驚覺，縮了縮脖子往屋里面走去，

秦豐腦子里“嗡”的一聲，跟遭了雷劈似的——陸彩玲嫁人，不是他上大專實習那陣子的事嗎？難不成是自己又重生了，把日子給挪前了？

他沒敢多往下想，抬腳進了屋，一撞見秦爸就急聲喊：“爸！”

秦爸沒等他把話說完，摸出煙卷叼在嘴里，劃火點上，深深抽了一口才慢慢吐出來，聲音沉得很：“你都知道了？”他抬眼瞅著秦豐，眉頭皺著，“說實話，爸也挺喜歡彩玲那丫頭的。并不是爸不想幫她，實在是……唉，爸也得顧著咱們家啊。再過倆月，你們兄妹仨都要開學，哪一樣不要錢”

聽秦爸說完，秦豐急得“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忙解釋：“爸，我找您不是為錢的事！是我接下來要做的事，得求您——我真想去幫彩玲，錢我這幾天擺攤賺了不少，能自己出。就是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您到時候可得原諒我?！?

秦爸聽著，瞧著兒子這幾天擺攤磨出來的實在勁兒，眼里漾開點欣慰，嘆道：“我老啦，你們年輕人的事，哪還管得過來。只要你做之后不后悔，心安理得就行?！?

說完，他擺擺手，轉身慢慢往樓上走了。

秦豐趕緊從地上站起來，聲音里帶著松快：“謝謝，爸?！?

他沒多耽擱，轉身就摸出手機給陸彩玲打電話——發信息怕她沒瞧見，還是電話來得實在。

可電話撥過去，響了又響，愣是沒人接。

這會兒陸彩玲正蒙在被子里，把腦袋埋得嚴嚴實實，就想隔開外頭所有聲響，手機在床頭柜上震得嗡嗡響，她壓根沒聽見。

秦豐掛了電話，心里頭直打鼓，實在等不及，拔腿就往陸彩玲家跑。這一次，他是真怕了，怕稍微慢一步，這一世就又要失去她。他還記得她之前說想上大學時眼里的光，也總想著，她將來拍結婚照時，笑里該是帶著這份心愿得償的甜才對。

一路跑到陸家門口，就見陸爸蹲在門檻上，手里捏著桿旱煙，吧嗒吧嗒抽著，眉頭皺得緊緊的，滿臉無奈。秦豐趕緊喊了聲“陸叔”，沒多聊就往屋里沖。

剛到陸彩玲房門口，就聽見里頭陸媽正紅著眼眶數落，話里帶著氣，也藏著急。秦豐忙停住腳，放軟了聲音勸：“阿姨，您先歇會兒，讓我跟彩玲說幾句吧？”

陸媽回頭瞧見是他，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前幾天家里收玉米，秦豐可幫了不少忙，她記著呢。嘆了口氣，沒再多說，默默轉身下樓去了。

等陸媽走后，秦豐小心翼翼的說道：彩玲是我哈，開門哈，我有事會你說，快給我開門哈。

陸彩玲好像聽到熟悉的聲音似的，于是鉆出了被子聽道好像是秦豐的聲音，便連忙的趕了過去開門

等陸媽下了樓，秦豐才湊到門邊，放輕了聲音敲了敲，帶著點哄的意思：“彩玲，是我，秦豐。開門唄，我有事兒跟你說，快開門呀?！?

被子里的陸彩玲像是被這聲音勾了一下，愣了愣，猛地把腦袋從被角鉆出來。仔細聽了聽，那聲音確實像秦豐。她胡亂抹了把臉，趿著鞋就往門邊跑，一把拉開了門。

門開的瞬間，秦豐眼就酸了——陸彩玲眼睛腫得像核桃，紅通通的，頭發也亂蓬蓬地支棱著，可瞧著還是讓人心里軟乎乎的。他怕氣氛僵著，故意扯出輕松的調子：“你還好吧？，跟你說，這幾天本公子在籃球場擺攤，賺了不少。等會兒我給你爸媽，不過我有個條件——這暑假你得幫我一起看攤，賺了錢三七分，多了可沒有啊?！?

陸彩玲聽他這不著調的話，心里直嘀咕：真是個死直男。她深吸口氣，嘴硬道：“不用。大不了我跑出去，讀不了書就拉倒，我去外省打工，大不了不回來了?！?

“不行！絕對不行！”秦豐一聽這話，心“咯噔”一下就慌了，想都沒想就伸手把她緊緊抱住，嘴里一個勁地重復，“不可以，不能去。”

抱了好一會兒，他才猛地回過神，臉“騰”地就紅透了，手忙腳亂地松開。再看陸彩玲，臉也紅得跟熟透的蘋果似的，兩人對視著，尷尬得不行。秦豐趕緊硬扯出個理由：“咱華國的兒女，哪能不讀書？別想那些有的沒的，聽我的。實在不行，你先欠著我，邊賺錢邊還，我不急。”

其實陸彩玲也不想去外省，路遠，她低著頭，小聲嘟囔：“那……那就聽你。不過三七分太多了，二八吧。你放心，我肯定會還你錢的?！?

秦豐假裝點頭，又溫聲安慰了她幾句，才轉身想下樓跟她爸媽說這事。剛走到家口，就聽見身后陸彩玲小聲喊：“回來。”

他猛地回頭，還沒反應過來，陸彩玲就踮起腳，輕輕吻了一下。

秦豐瞬間懵了，臉紅得快燒起來，連耳朵尖都紅透了。他幾乎是逃似的往門外跑，跑了兩步又停下，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下去跟你爸媽商量商量！”

門里，陸彩玲望著他慌慌張張的背影，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頰。

秦豐下了樓，見著陸爸陸媽正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搓著手沒吭聲，便主動湊過去，把事兒說開了：“叔，嬸，我這兒攢了五千塊，給你們讓她接著念書。就是有個小條件——這暑假她得跟我一起去擺攤，我給她算工資，不白干?！?

陸爸陸媽一聽這話，眼睛都亮了，幾乎是異口同聲地應道：“好！好?。　?

倆人心里頭早樂開了花——本來就舍不得讓彩玲這么早嫁人，現在不光有了五千塊，孩子暑假跟著擺攤還能拿工資，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哪兒有不樂意的道理？陸媽忍不住拍了下大腿，笑著念叨：“這可真是……解決了大難題！”

說定了這事，秦豐又跟陸家爸媽交代了幾句，便辭了別，轉身往自己家走。

二樓的窗口邊，陸彩玲悄悄站著，目光一直追著秦豐的背影。風輕輕撩著她的發梢，她眼里盛著的笑意軟乎乎的，藏著滿得快要溢出來的情意，直到看著他進了自家院門，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