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機里有我死亡的視頻

我意外撿到一部手機，相冊里全是我睡覺、吃飯、工作的偷拍照片，最新一條視頻記錄著我將在十分鐘后死亡的畫面。鏡頭里，兇手正用我的電腦打字：“驚喜嗎？從你撿起它的那一刻，倒計時就開始。”我沖向大門，發現把手已被焊死。手機突然震動，收到一條新消息：“回頭看。”“電腦上的字，可是我親手用你的手寫出來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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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屏幕的冷光，在這昏暗小巷的潮濕空氣里，像一只窺伺的眼。它就躺在一灘污水旁邊，金屬外殼反射著遠處霓虹病態的、斷續的光。屏幕一角蛛網般碎裂，卻依然亮著，顯示著一個未讀消息的圖標。

我蹲下身，污水浸濕了鞋尖，一股鐵銹和腐爛食物的混合氣味鉆進鼻腔。左右看了看，巷子空無一人，只有風卷起一張廢紙，發出沙沙的輕響。鬼使神差地，我伸出了手。指尖觸到冰冷光滑的屏幕，一道微不可察的電流般的感覺竄了上來，讓我幾乎要縮回手。但最終，我還是把它撿了起來，在衣角擦了擦沾上的污漬，塞進了口袋。一部手機，也許能賣幾個錢，或者至少，把SIM卡拔了，自己留著用。這年頭，誰還嫌手機多？

身后的黑暗似乎濃稠了一些。我加快腳步，走出小巷，匯入街道稀疏的人流，卻總覺得后頸窩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涼意，像有人貼著皮膚吹氣。

家里的燈光驅不散那點莫名的寒意。我甩掉鞋，陷進沙發，掏出那部手機。電量顯示紅色，勉強撐著。沒有鎖屏密碼，指尖一劃就開了。桌面很干凈，干凈得過分。預裝軟件之外，只有一個孤零零的相冊圖標。

心跳沒來由地漏跳了一拍。我點開相冊。

呼吸驟然停止。

滿屏的縮略圖。全是我。

我在公寓樓下仰頭找鑰匙的，我在常去的快餐店咬著吸管發呆的，我擠在地鐵人群里眼神放空的，我伏在辦公桌前敲打鍵盤背影疲憊的……角度隱蔽，畫質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無一例外都是偷拍。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竄起，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誰？什么時候？

手指顫抖著，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動。越往下，照片越私密。我穿著居家服在廚房煮泡面，我歪在沙發上睡著，嘴角還留著一點口水漬，甚至……有一張是對著我臥室窗戶的放大拍攝，窗簾沒拉嚴實，能看到我半個身子躺在床上。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我被監視了。像個玻璃罐里的昆蟲，一言一行都被無聲地記錄。

恐慌攫住了喉嚨。我猛地坐直，想把這該死的手機扔出去，指尖卻誤觸了最新的一條文件——一個視頻。預覽圖一片漆黑。

拇指按下播放鍵。

鏡頭在晃動，像是在調整角度。畫面逐漸清晰，是對著我的書桌，那臺我用了三年的舊筆記本電腦亮著屏，屏保是默認的藍色星空。一切熟悉得令人窒息。

然后，一個人影走入鏡頭范圍。他背對著鏡頭，穿著深色的連帽衫，帽子戴在頭上，身形看不真切。他俯身，開始用我的電腦打字。鍵盤無聲，只有他手指起落的動作。

視頻角落，一個猩紅的數字計時器無情地跳動著：00:09:47… 46… 45…

鏡頭緩緩右移，最終定格在沙發——我此刻正坐著的位置。沙發上，一個人歪著頭，眼睛緊閉，臉色是一種死寂的灰白，胸口毫無起伏。

那是我。

死了的我。

視頻里的“我”躺在那里，而那個身影還在用我的電腦打字。

計時器：00:09:32…

視頻下方自動跳出一行簡介文字：“驚喜嗎？從你撿起它的那一刻，倒計時就開始。”

手機從我徹底僵冷的手指間滑落，砸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

十分鐘。不，現在只剩下……九分半鐘！

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懼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間攥緊了我的心臟，擠壓得它無法跳動，無法呼吸。血液轟的一聲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徹底冰涼。

我像一顆被從彈簧上發射出去的子彈，從沙發里彈射起來，巨大的慣性帶倒了旁邊的落地燈，燈罩碎裂的聲音尖銳刺耳，但我聽不見，我什么都聽不見，耳朵里只有自己血液奔流的轟鳴和那顆絕望計時器無聲的滴答。

門！必須出去！

我跌跌撞撞撲向玄關，手指痙攣地抓向冰冷的金屬門把，用力一擰——

紋絲不動！

再擰！用盡全身力氣，手骨幾乎要發出脆響，那黃銅把手像是長死在了門體里，連一絲最微小的轉動都沒有。我低頭，借著門外聲控燈微弱的光，看到門框與門鎖接縫的地方，閃爍著幾道粗糙的、新焊上去的銀白色焊點痕跡，像幾條惡毒的鐵蜈蚣，死死地封住了唯一的生路。

“不……不！！！”嘶啞的尖叫終于沖破了喉嚨的封鎖，帶著血腥味。我發瘋般用身體去撞，用腳去踹，厚實的防盜門發出沉悶的砰砰聲，回應我的只有骨頭快要散架的劇痛和門外死一般的寂靜。

被焊死了！什么時候？！是誰？！

絕望像潮水滅頂。我猛地轉身，背靠著冰冷的大門劇烈喘息，眼球因為恐懼幾乎要凸出眼眶，瘋狂地掃視著這個熟悉的、此刻卻變得如同鋼鐵囚籠般的家。窗戶！對，窗戶！

就在我要沖向客廳窗戶的瞬間，腳下踢到了那個冰冷的東西。

是那部手機。

它屏幕朝上躺在地毯上，此刻突然亮起，屏幕中央彈出一條新消息的預覽，幽藍的光映亮了我慘白的臉。

發信人：未知號碼。

內容只有三個字：

「回頭看。」

一股超越理解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我，比剛才所有恐懼加起來還要冰冷千百倍。我的脖頸像是生了銹的合頁，發出“咯咯”的輕響，一寸寸地，極其緩慢地，扭向書桌的方向。

那臺舊筆記本電腦的屏幕，不知何時已經亮起。

幽藍色的光標，在空白的文檔上，正自己移動著。

一下，一下，敲打出冰冷的方塊字。沒有人在操作它。鍵盤寂靜無聲。

就像……有一只看不見的手。

那些字一個個地浮現，組合成一句我剛剛才看過的話，一句用我的電腦、我的輸入法打出來的話：

「電腦上的字，可是我親手用你的手寫出來的哦。」

光標在句尾閃爍，像一個惡毒的微笑。

時間，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那閃爍的光標，那行憑空出現的字，像一把冰錐刺入我的太陽穴，攪動著我僅存的理智。

「親手用你的手寫出來的哦。」

我的……手？

視線無法控制地向下移動，落在自己的雙手上。它們正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指尖冰涼，沒有一絲血色。它們看起來那么陌生，像是別人的東西嫁接在我的手腕上。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惡寒席卷全身。我的胃部痙攣，幾乎要嘔吐出來。

不——不可能！

但電腦屏幕上的字跡冰冷而清晰，帶著一種戲謔的、毋庸置疑的殘忍。它不是在陳述，而是在宣告一個我無法理解、卻已深陷其中的恐怖事實。

手機還躺在地上，屏幕依舊亮著，那條“回頭看”的信息像一只嘲弄的眼睛。

“砰！砰！砰！”

我再次用肩膀瘋狂撞擊焊死的門，金屬門板發出沉悶的巨響，肩膀傳來骨裂般的劇痛，但門框上的焊點堅固得令人絕望，連一絲灰塵都沒有震落。絕望的嘶吼卡在喉嚨里，變成一種哽咽的、動物般的哀鳴。

窗戶！對，還有窗戶！

我踉蹌著撲向客廳的窗戶，手指哆嗦地去摳窗框的鎖扣。老式的月牙鎖，平時輕輕一扳就能打開，此刻卻像被鐵水澆鑄了一般，任憑我用盡全身力氣，指甲翻裂滲出鮮血，它紋絲不動。我抬起顫抖的手，抹開玻璃上因為室內外溫差凝結的水汽，向外望去——

窗外，熟悉的景象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蠕動著的黑暗。不是夜晚的自然黑，而是一種具有實質的、仿佛活物的漆黑，它緊緊包裹著窗戶，不透一絲光亮，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這黑暗吞噬了。甚至能感覺到那黑暗在緩慢地、有節奏地起伏，如同某種巨大生物的胸腔。

一種被完全剝離出現實、扔進某個噩夢縫隙的孤立感狠狠攫住了我。

“嗬……嗬……”我喘著粗氣，倒退幾步，脊梁骨狠狠撞在冰冷的墻壁上。

手機又震了一下。

我不敢去看。目光卻像被磁石吸引，死死盯住地上那發光的屏幕。

沒有新信息。但屏幕頂端的時間顯示，無情地跳動著。

00:04:17…

四分十七秒。

只剩下四分多鐘！

我的心臟瘋狂擂鼓，幾乎要撞碎胸骨。血液沖上大腦，又瞬間冰涼，帶來一陣陣眩暈。我必須做點什么！任何事！

我的視線猛地掃向廚房。刀！至少有把刀！

就在我腳步剛要移動的瞬間——

“啪。”

書桌上的臺燈，自己亮了。

柔和的光線灑在筆記本電腦和那一小片桌面上，照亮了空氣中漂浮的細微塵埃。這原本令人安心的暖光，此刻卻顯得無比詭異。

然后，我放在桌角的那支常用的鋼筆，緩緩地、自己從筆筒里升了起來。

它就那樣懸停在半空中，筆尖朝下，仿佛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握著。

我的呼吸徹底停滯，眼球幾乎要從眼眶里迸出，死死盯著那支懸空的筆。

它開始移動。

緩慢地，在空中劃出無形的軌跡。一下，一下，像是在……模仿寫字的動作。

和我剛才在視頻里看到的、那個連帽衫身影打字的節奏，一模一樣。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從腳底瞬間竄上頭頂。我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

它正微微抬起，手指蜷縮，指尖無意識地抽搐著，做出一個……虛握鋼筆的姿勢。

不！！！

不是我！我沒有！

我在心里瘋狂尖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我拼命想控制自己的手，想把它死死按在墻上，塞進口袋，用左手把它掰斷！但右手臂像被注入了一種獨立的意志，肌肉僵硬地抗拒著大腦的命令，維持著那個可怕的、虛握的姿勢。

電腦屏幕上，光標再次移動。

伴隨著空中那支鋼筆劃動的節奏，新的字句，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被敲打出來。

「感覺不到嗎？」

「我的觸碰。」

幾乎就在這行字顯現的同時——

一股冰冷、粘膩的觸感，猛地包裹住了我虛握的右手。

清晰無比。

那不是空氣的冰涼，而是真真切切的、屬于另一個“存在”的觸碰！像是一只沒有溫度、光滑如同橡膠的手，嚴絲合縫地貼附在我的皮膚上，覆蓋了我的手背，嵌入我的指縫，引導著、或者說強制著我的手指，做出握筆的動作。

“啊——！！！”

極致的驚悚終于沖破了聲帶的封鎖，我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猛地向后縮手，身體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

那冰冷的觸感消失了。

右手恢復了自由，但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粘膩感還殘留著，揮之不去。

懸空的鋼筆，“嗒”的一聲輕響，掉落在桌面上，滾了幾圈，停下。

手機屏幕的時間，跳到了00:02:59。

兩分五十九秒。

我癱軟在地，背靠著冰冷的墻壁，眼淚和冷汗糊了滿臉，只剩下破碎的喘息。逃不掉，反抗不了。這不是闖入，這是……同步。是覆蓋。

那個東西，正在用它無法理解的方式，侵入我的現實，侵入我的身體，一步步地，將它錄下的死亡影像，變成正在發生的現實。

它要用的，就是我的手。

電腦屏幕的光，幽幽地照著我慘無人色的臉。

光標閃爍著，像是在等待。

等待時間歸零。

等待我用我的手，完成對我自己的處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