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座位的消息像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在班里漾開一圈圈漣漪。

早讀課剛結束，大家就湊在一起討論座位表，連最不愛湊熱鬧的陳嶼都被同桌拉著分析最佳學霸位，教室里嗡嗡的聲浪裹著九月末的熱風，讓人心里發(fā)慌。

林晚星的指尖在草稿紙上無意識地畫著圈，鉛筆尖在紙上留下淺灰色的痕跡，慢慢勾勒出一個相機的輪廓，鏡頭、機身、背帶，連她那臺老相機上掉漆的邊角都畫得清清楚楚。

“在畫什么呢？”

一只手突然從旁邊伸過來，指尖輕輕點在草稿紙上。

林晚星嚇得手一抖，鉛筆在相機鏡頭上劃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線，像給鏡頭蒙了層霧。

她猛地抬頭，撞進江譯帶著笑意的眼睛里。

他不知什么時候湊了過來，鼻尖離她的草稿紙只有幾厘米，呼吸輕輕拂過她的手背，帶著淡淡的薄荷味。

“沒、沒什么。”

林晚星慌忙用胳膊肘擋住草稿紙，臉頰燙得像貼了暖寶寶，“隨便畫畫。”

江譯卻沒收回手，反而用指腹蹭了蹭紙上的相機輪廓：“畫的是你的相機？”

“……嗯。”

她小聲承認，聲音細得像蚊子叫。

“畫得挺像。”

他笑了笑，指尖滑過掉漆的邊角。

“連這里都畫出來了，你觀察得很仔細。”

林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居然注意到她相機掉漆的地方？

那是上次在操場沒拿穩(wěn)，磕在臺階上留下的印子，她自己都沒太在意，他卻記住了。

“不小心磕的。”

她小聲解釋，手指下意識地摸了摸相機包今天沒敢把相機帶來，怕調座位時磕著碰著，現(xiàn)在卻有點后悔，好像少了個能躲進去的殼。

“下次小心點。”

江譯的聲音放輕了些。

“老相機更得好好護著。”

正說著，老王抱著一摞座位表走進來，教室里瞬間安靜得能聽見筆尖劃過紙的聲音。

“都回到座位上！”老王把座位表往講臺上一拍。

“按上次月考排名選座，第一名先挑！”

班里的學霸陳嶼站起身，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前排，選了靠窗的單人位他向來喜歡一個人坐，說這樣思考不被打擾。

接下來是第二名、第三名……大家一個個上前選座，林晚星的心像被吊在半空，隨著名字一個個念過，越揪越緊。

她上次月考排名中游，輪到她時，剩下的座位恐怕沒幾個好的了。

“林晚星，到你了。”

老王的聲音像道指令，林晚星攥著衣角站起來，腿有點發(fā)軟。

她走到講臺前，目光飛快地掃過座位表后排靠窗的位置還空著，旁邊是……江譯的名字？

她愣了一下，懷疑自己看錯了。再定睛一看，沒錯，倒數(shù)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左邊寫著江譯，右邊是空的。

江譯居然選了這個位置？他上次月考是全班第五，完全可以選前排的好位置，怎么會選后排？

“快點選！”老王催促道。

林晚星的心跳得飛快，指尖都在抖。她深吸一口氣，指著那個空位：“我選這里。”

班里響起一陣小小的騷動，蘇曉曉在后排沖她擠眉弄眼，嘴角快咧到耳根。

林晚星假裝沒看見，低著頭走回座位，剛把書包放下，江譯就從外面打水回來，看到她時，眼里閃過一絲笑意。

“看來我們很有默契。”他把水杯放在桌角，聲音里帶著藏不住的雀躍。

“你……你怎么選這里？”林晚星忍不住問。

“這里靠窗，光線好。”他指了指窗外的香樟樹。

“而且離籃球場近，打球方便。”

這個理由聽起來天衣無縫，可林晚星總覺得，還有別的原因。

她看著他眼里的光，突然想起周末在老街區(qū)，他說想看看你鏡頭里的世界，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亂跳。

新座位的位置確實不錯，窗外就是香樟樹，風一吹，葉子沙沙響，陽光透過葉隙灑在課桌上，像撒了把碎金。

江譯似乎真的很喜歡這個位置，上課時會偶爾望著窗外發(fā)呆，手指在桌底下轉著筆，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柔和。

林晚星的草稿紙漸漸被畫滿了有時是窗外的樹葉，有時是飛過的鳥，更多時候，是偷偷畫的江譯的側影。

他低頭寫字的樣子，他轉筆的手指，他望著窗外時微微揚起的下巴。

這些畫她都藏在練習冊后面，生怕被他發(fā)現(xiàn)。

可越怕什么，越來什么。

下午自習課，她正低頭畫他轉筆的手勢，筆尖剛勾勒出指節(jié)的弧度，手腕突然被輕輕按住了。

“畫了這么多？”

江譯的聲音就在耳邊，帶著笑意。林晚星嚇得差點把鉛筆扔出去，慌忙想合上練習冊，卻被他按住了。

他的手心溫熱，按在她的手腕上，像有電流竄過，讓她的指尖都麻了。

“別、別笑我……”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眼眶都紅了。

江譯卻沒笑，只是拿起練習冊，一頁頁翻看。

他看得很認真，手指輕輕拂過那些潦草的線條，眼里沒有調侃，只有溫柔。

“這個畫得像。”他指著那張轉筆的畫，“我轉筆時確實是這個姿勢。”

林晚星愣了愣，抬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眼里的笑意很軟，像棉花糖。

“其實……”他放下練習冊，看著她的眼睛。

“你不用偷偷畫，想看的話，直接看就行了。”

林晚星的心跳瞬間炸了。

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看著他，眼里的水汽越來越重。

“而且，”他頓了頓，聲音輕得像嘆息，“你畫我的時候，我也在看你。”

這句話像顆投入心湖的糖，瞬間化開，甜得讓她發(fā)暈。

原來他早就發(fā)現(xiàn)了？原來他看她的時間，和她偷偷畫他的時間一樣多？

窗外的香樟樹葉沙沙作響，蟬鳴不知什么時候停了，教室里只有筆尖劃過紙的聲音。

林晚星低下頭，看著草稿紙上的畫，突然覺得，這些藏在紙頁里的心事，好像不再那么難開口了。

她拿起鉛筆，在空白處畫了個小小的笑臉，然后輕輕推到江譯面前。

江譯看著那個笑臉，眼里的光亮得像星星。

他拿起筆，在笑臉旁邊畫了個相機，鏡頭對準笑臉，旁邊寫了一行小字：

“以后，我當你的模特。”

林晚星看著那行字，突然笑了。原來喜歡一個人，連草稿紙上的畫，都會變得甜甜的。

而那個愿意當她模特的少年，正用眼睛，悄悄拍下她所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