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體育課的鈴聲像道沖鋒號，剛響過第一聲，教室里的人就像脫韁的野馬往操場沖。

林晚星被蘇曉曉拽著胳膊，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手里還攥著她那臺舊相機——這是她的習慣，總喜歡在口袋或書包里備著相機，怕錯過某個想拍的瞬間。

“晚星你快點！今天體育老師說要測八百米，我得先去占個陰涼地兒做準備活動！”蘇曉曉回頭沖她喊，馬尾辮在空中甩成個歡快的弧度。

林晚星嗯了一聲，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斜后方。

江譯正被幾個男生圍著往前走，白T恤在人群里格外顯眼，他偶爾側(cè)過頭說笑，風掀起他的衣角，露出一小截腰線。

她趕緊收回視線，心臟又開始不爭氣地亂跳。

剛才他說一起的時候，她明明沒敢答應，可此刻看著他的背影，竟有點期待這節(jié)體育課了。

體育老師是個嗓門洪亮的中年男人，吹著哨子讓大家列隊。

“先繞操場跑兩圈熱身！男生五圈！”他的聲音震得人耳朵發(fā)麻。

“跑完自由活動，女生測八百米，男生……正好新轉(zhuǎn)來個同學，你們?nèi)ゴ蚧@球賽，讓我瞧瞧水平！”

人群里立刻響起一片哀嚎，尤其是女生，紛紛拉著同伴抱怨。

蘇曉曉戳了戳林晚星的后背：“完了完了，我的腿已經(jīng)開始發(fā)軟了，晚星你可得陪我跑，不然我肯定跑最后一名。”

“我跑不快的。”

林晚星小聲說。她體能不算好，每次跑八百米都像要了半條命。

“沒事沒事，跟我一起慢慢晃！”蘇曉曉拍著胸脯保證。

兩圈熱身跑下來，林晚星已經(jīng)有點喘了。

她靠在香樟樹下的欄桿上，彎腰撐著膝蓋喘氣，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打濕，貼在皮膚上癢癢的。

蘇曉曉跑去買水了，她剛直起身，就看到籃球場上已經(jīng)熱鬧起來。

江譯穿著白色球衣站在球場中央，正和體育委員說著什么。

有人把球扔給他，他抬手接住，手腕輕輕一轉(zhuǎn)，籃球就在指尖靈活地轉(zhuǎn)了起來。

陽光落在他揚起的臉上，他笑的時候，眼角的痣像被鍍了層金光，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林晚星的手指下意識地摸向口袋里的相機。

她其實很少拍人，尤其是陌生人。

初中時拍過班里的女生跳皮筋，被說“把我們拍得丑死了”，從那以后，她就只敢拍風景、拍天空、拍安靜的角落。

可此刻看著球場上的身影，她心里有個聲音在說：拍下來吧，就拍一張。

相機被悄悄拿出來，鏡頭對準了籃球場。

她屏住呼吸，指尖輕輕按在快門鍵上，調(diào)整焦距，把那個跳躍、投籃的身影框進小小的取景器里。

江譯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在一次起跳投籃的瞬間，突然轉(zhuǎn)過頭，目光精準地穿過稀疏的人群，落在了她身上。

林晚星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

他的動作還保持著投籃的姿勢，籃球脫手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唰地一聲空心入網(wǎng)。

場邊爆發(fā)出一陣歡呼，可他像是沒聽見，只是站在原地，看著她，嘴角慢慢勾起一個淺淺的笑。

完了，被發(fā)現(xiàn)了。

林晚星的臉騰！紅透了，像被曬得發(fā)燙的石頭。

她慌忙低下頭，想把相機藏起來，可越急越手忙腳亂，相機差點從手里滑出去。

她趕緊用兩只手緊緊抱住，轉(zhuǎn)身就想往人群里躲。

“喂，那個拍照的同學！”

身后突然傳來體育老師的聲音，林晚星的腳步頓住了，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往頭頂涌。

她僵硬地轉(zhuǎn)過身，看到體育老師正沖她招手：“對，就是你！過來幫我們拍幾張合照，待會兒要貼在班級榮譽墻上！”

周圍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過來，有好奇的，有起哄的，還有蘇曉曉擠眉弄眼的。

林晚星的手心全是汗，抱著相機的手都在抖。

她能感覺到，江譯也在看她，那道目光像帶著溫度，落在她的背上，燙得她想立刻找個地縫鉆進去。

“我、我不太會拍……”她小聲說，聲音細得像蚊子叫。

“沒事沒事，就隨便拍幾張！”體育老師大大咧咧地揮手。

“快來，趁他們剛投進好球，精神著呢！”

林晚星硬著頭皮走過去，感覺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走到籃球場邊時，江譯正好從場上走下來，額頭上帶著薄汗，球衣領口濕了一小塊。

他經(jīng)過她身邊時，腳步頓了頓，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別緊張，你拍得挺好的。”

林晚星猛地抬頭看他。他的眼睛里帶著笑意，不像在調(diào)侃，倒像是在認真地安慰她。

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可喉嚨像被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來，同學們靠攏點！”體育老師已經(jīng)開始指揮，“江譯站中間！對，笑一個！”

江譯站到了隊伍中間，轉(zhuǎn)過身面對鏡頭。

他的目光越過人群，又一次落在了林晚星身上。

這一次，他沒有躲閃，反而沖她眨了眨眼，嘴角彎起一個明顯的弧度。

林晚星的心跳得更快了。

她舉起相機，鏡頭里的少年笑得明朗，陽光在他發(fā)梢跳躍，連風都好像變得溫柔起來。她深吸一口氣，按下了快門。

“咔嚓。”

快門聲在喧鬧的球場邊顯得格外清晰。

拍了幾張合照后，體育老師終于放她走了。

林晚星像逃一樣離開籃球場，跑到僻靜的看臺角落，心臟還在砰砰直跳。

她靠在欄桿上，打開相機回看剛才的照片——有班級合照，有男生們勾肩搭背的笑，還有一張，是她下意識抓拍的江譯。

照片里的他剛投完球，身體還在空中，陽光勾勒出他的輪廓，眼神明亮，嘴角帶笑，像把整個夏天的光都裝進了眼睛里。

林晚星的指尖輕輕拂過屏幕上的身影，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撓了一下，有點癢，又有點甜。

“原來你躲在這兒。”

一個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林晚星嚇了一跳，相機差點脫手。

她轉(zhuǎn)過身，看到江譯正站在臺階下，手里拿著兩瓶水，額頭上的汗已經(jīng)干了，頭發(fā)有點亂，卻顯得格外清爽。

“給。”他把其中一瓶水遞過來，瓶身帶著剛從冰柜里拿出來的涼意。

林晚星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小聲說了句“謝謝”。

“剛才拍的照片，能給我看看嗎？”

江譯在她旁邊的臺階坐下，目光落在她懷里的相機上，語氣很自然，不像在打探，倒像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

林晚星的心跳又開始加速。

她捏著相機帶，指尖都在用力：“拍、拍得不好……”

“我覺得挺好的。”

江譯笑了笑，指了指她的相機。

“尤其是你剛才偷偷拍我的那張，雖然沒拍到正臉，但我感覺應該不錯。”

被戳穿心事，林晚星的臉又紅了。她把相機往懷里抱了抱，像只護著寶貝的小獸：“我不是故意偷拍的……”

“我知道。”

江譯打斷她，語氣很溫和。

“我看得出來，你很喜歡拍照，你鏡頭里的東西，好像都和別人看到的不一樣。”

林晚星愣住了。

從來沒有人這么說過。別人要么覺得她拍的東西無聊，要么覺得她在裝文藝，只有他，只看了一眼，就好像看懂了她鏡頭里的世界。

她抬起頭，正好對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很亮，像盛著夏夜晚空的星星，干凈又清澈。

風從看臺吹過，帶著香樟樹的味道，把蟬鳴和喧鬧都吹得遠了些。

“我叫林晚星。”

她突然說，聲音不大，卻很清晰。

江譯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眼角的痣也跟著彎了彎：“我知道。老王介紹過的。”

他伸出手。

“很高興認識你，林晚星。”

這一次，林晚星沒有躲開。她輕輕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

他的手心有點涼，指腹帶著打籃球磨出的薄繭，碰上去的瞬間，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讓她的指尖微微發(fā)麻。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江譯。”她說。

遠處傳來蘇曉曉喊她名字的聲音，還有體育老師吹哨集合的哨聲。

林晚星松開手，把相機小心翼翼地放進書包里，抱著那瓶還沒開封的水，感覺心里某個塵封的角落，好像被這陣帶著涼意的夏風，悄悄吹開了一條縫。

也許，這個夏天，真的會不一樣。

她看著江譯站起身，沖她揚了揚下巴，示意她一起回去，心里悄悄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