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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弓與箭

白沉香沒有立刻回答,她只是用盡全力,將那顆沉甸甸的金屬球抱在懷里,感受著那股幾乎要將她壓垮的重量。

她的手臂在顫抖,呼吸也變得粗重,但她的眼神,卻前所未有的專注。

一旁的白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

他沒有像其他長老那樣急著否定,因為他知道,自己這個孫女的每一個看似離經(jīng)叛道的決定背后,都藏著一套遠超常人理解的,屬于她自己的邏輯。

果然,在適應了那股重量后,白沉香抬起頭,看向眾人,清脆的聲音帶著一絲因用力而產(chǎn)生的微顫:

“長老爺爺們,你們覺得,速度的極致是什么?”

這個問題,問到了敏之一族所有人的心坎里。

“當然是快!天下武功,無堅不破,唯快不破!”

一位長老想也不想地回答,這是銘刻在他們血脈里的信條。

“是在敵人反應過來之前,結束戰(zhàn)斗。”

“是像風一樣,無影無形,來去自如。”

長老們你一言我一語,說的都是敏之一族傳承了數(shù)百年的經(jīng)驗之談。

白沉香靜靜地聽著,然后輕輕搖了搖頭。

“你們說的都對,但都只是結果。”

她抱著那顆沉重的鐵球,艱難地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的重心更穩(wěn),

“你們有沒有想過,支撐著快的根基,是什么?”

她環(huán)視一圈,繼續(xù)說道:“是爆發(fā)。是身體在瞬間從靜止到極速,或是在極速中瞬間變向、停頓的能力。”

“這種瞬間的改變,對身體造成的負荷,遠比單純保持高速要大得多。”

她頓了頓,用一個更形象的比喻解釋道:

“就像我們射箭,一張弓,想要射得遠,射得快,弓身本身必須足夠堅韌,足夠強勁。”

“如果弓身是脆弱的,你連弦都拉不滿,就算勉強射出去,那箭矢也是軟弱無力的,甚至弓身自己就會先一步斷裂。”

“我的身體,就是那張弓。我的速度,就是那支箭。”

“我現(xiàn)在這張弓,材質(zhì)太脆弱了,我甚至不敢將它拉滿。”

“昨天在千機陣里,我被拋到空中無法借力,就是因為我的‘弓身’不夠強韌,無法在空中強行繃緊,射出第二支‘箭’。”

“我選擇它們,”她低頭,看了看懷里的沉星鐵,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不是為了練成一身肌肉,而是為了鍛煉我的‘弓身’。”

“我要讓我的每一塊骨骼,每一寸肌肉,都習慣甚至渴望這種沉重的負荷。”

“這樣,當我卸下它們的時候,我的身體,對我自己而言,就會輕如鴻毛。”

“到那時,空氣的阻力,高速變向的慣性,對我來說,都將不再是負擔,而是可以隨手撥弄的琴弦。”

“我的每一次爆發(fā),都將是真正的,毫無保留的全力。”

她說完,整個寶庫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長老們怔怔地看著她,腦海里反復回蕩著那“弓與箭”的比喻。

他們一輩子都在追求如何讓“箭”變得更快,卻忽略了,決定箭矢威力的,首先是“弓”的品質(zhì)。

這個道理,簡單,直白,卻又如此深刻,以至于他們這些沉浸此道一生的人,都從未如此系統(tǒng)地思考過。

他們追求輕盈,追求極致的輕,甚至不惜以犧牲力量和防御為代價。

可這丫頭,卻反其道而行之,選擇了極致的重。

以重,來求輕。

以慢,來求快。

這是一種何等大膽,又何等富有哲理的修煉方式!

白山長老看著那顆被白沉香費力抱在懷里的黑色鐵球,眼神復雜。

他忽然想起,幾百年前那位輸?shù)糍€局的力量系魂師,曾指著這幾顆鐵球,醉醺醺地對自家先祖說過一句話:

“你們敏之一族,就像風中的葉子,快是快,可風一停,就得掉下來。”

“俺們不一樣,俺們是山,風吹不倒,俺們想走的時候,一步就能讓大地顫抖!”

當時,敏之一族的先祖將這句話當成是莽夫的胡言亂語,傳為笑談。

可今天,從自己這個年僅六歲的孫侄女口中,白山仿佛聽到了那句話更深層次的回響。

她不是要變成山,她是要在風中,化作一顆堅不可摧,又能瞬間爆發(fā)出雷霆之力的星辰!

“我明白了。”

白鶴終于開口了,走上前,從孫女懷里,輕松地接過了那顆沉星鐵,另一只手,無比珍愛地揉了揉她的頭發(fā)。

“這東西,我們?nèi)恕!?

他轉過頭,對著已經(jīng)石化的四位長老,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另外,把庫里最好的金絲楠木找出來。”

“族長,要金絲楠木做什么?”白山下意識地問道。

白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帶著幾分期待,幾分瘋狂:

“當然是給我們家香香,打一副最堅固,最舒服的輪椅。我估摸著,這丫頭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里,怕是連路都走不了了。”

長老們:“……”

事實證明,白鶴的預見性,有時候準得令人心疼。

當他親自操刀,將那些沉星鐵巧妙地打造成一副副精致的護腕、護踝,以及一條束在腰間的配重帶后,白沉香的第一次佩戴,就成了一場災難。

僅僅是戴上了兩只各重十斤的護腕,她就感覺自己的雙臂像是灌滿了鉛,連抬起來都費勁。

當那兩只更重的護踝扣在腳腕上時,她整個人“咚”的一聲,直接被墜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最后,那條重達三十斤的腰帶,由白鶴親自為她系上。

總計七十斤的重量,均勻地分布在她纖細的身體上。

這個重量,對一個成年壯漢來說或許不算什么,但對于一個體重還不到五十斤的六歲女孩而言,無異于一座大山。

小臉瞬間憋得通紅,全身的骨骼都在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試著站起來,雙腿卻像面條一樣不停地打顫,嘗試了數(shù)次,都以失敗告終。

汗水,很快就浸濕了她的額發(fā),順著臉頰滑落。

四位長老在一旁看著,心都揪成了一團。

“族長,這會不會太過了?欲速則不達,要不先從一只護腕開始?”白山忍不住提議。

白鶴搖了搖頭,目光卻一刻也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孫女,眼神里有心疼,但更多的是信任。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就在眾人以為白沉香要放棄的時候,癱坐在地上的她,卻猛地一咬牙。

她沒有再嘗試用顫抖的雙腿站立,而是雙手撐地,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點一點地,將自己的身體,從地上推了起來。

雙臂,因為承受了巨大的壓力,青筋畢露。

身體,像一張被拉到極限的弓,每一塊肌肉都在劇烈地顫抖。

終于,在一次猛地發(fā)力后,她依靠著墻壁,晃晃悠悠地,站直了身體。

雖然站姿歪歪扭扭,雖然隨時都可能再次摔倒,但她終究是,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了。

整個房間里,只聽得到她粗重而急促的呼吸聲。

她沒有說話,只是扶著墻,將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對抗那股無時無刻不在將她往下拉扯的重量上。

然后,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視下,她抬起了右腳,向前,邁出了微小,卻又重如千鈞的一步。

“咚。”

腳掌落地,發(fā)出的不是腳步聲,而是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緊接著,是左腳。

一步,又一步。

她走得極其緩慢,極其艱難,每一步,都在光潔的地板上留下一個淺淺的汗印。

從房間的這一頭,到那一頭,不過十幾米的距離,她卻像是走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當她最終走到窗邊,扶著窗沿站定時,整個人已經(jīng)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渾身都被汗水濕透。

可她的臉上,卻沒有半分痛苦和退縮。

轉過頭,看著目瞪口呆的爺爺和長老們,咧開嘴,露出了一個蒼白,卻燦爛無比的笑容。

那笑容,仿佛在宣告,一座新的,更加艱苦,也更加輝煌的舞臺,已經(jīng)搭建完成。

抬起沉重的手,遙遙地指向后山的方向,那片讓她初嘗敗績,也讓她窺見大道的亂石林。

“明天,訓練繼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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