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的炮火聲和嘶吼聲不絕于耳，震動使得土層中的沙粒慢慢的滲到了作戰(zhàn)沙盤之上，將整個戰(zhàn)局附著上了一層厚厚的迷茫。

“：巨體態(tài)荒蕪種的情報已經出來了，瓦倫泰司令?！?

聲音剛至，一旁便走來個穿著冬裝的青年停在了沙盤正對桌的男人身后，開始報告著目前的戰(zhàn)局情況。

“：刺刀連隊已經將此類物種的數(shù)量上報，50米以上的巨態(tài)體68只，以下的106只?！?

“：咳咳，他們……應該是在集結吧?！?

青年尷尬的笑了笑，而后抬了抬眼鏡繼續(xù)講道：

“如您所料，歐南地區(qū)散布的荒蕪種自發(fā)開始通過信號束集結，目前正朝著此次我方登陸地點西方一公里處為中心點集合。”

“：荒蕪種不是植物進化而來的嗎？為什么會有這么智能化的行為？”

一個女軍官抬頭看著瓦倫泰的灰色瞳孔，提出了這樣的疑問。

“：這個問題你得找界聯(lián)的植物學家和上面一些大人物，我們現(xiàn)在要考慮的東西不是這個，艾琳。”

瓦倫泰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凝重起來，將幾個巨大的青蘋果放在了戰(zhàn)場的西邊，思索著什么。

“當下需要迅速攻下巴克拉郡，不然先頭登陸那些弟兄都白死了。上面那群人只把我們當做棋子，不會給我們太多支援的，只能靠我們自己?！?

瓦倫泰再度咳了幾聲，捂著胸口繼續(xù)慢慢說道。

“：此次由諸華提供的遠程打擊武器從登陸日就開始部署了，他們的部隊和戊樾的部隊已經在側腰和前線占領了不少的據點……”

“：是機關武器『繁勝』嗎？很好，這是我們人類乃至所有生物空前團結的一戰(zhàn)，第一次戰(zhàn)役必須勝利！”

話罷，瓦倫泰站起身，抽出了一根水晶鑲金手杖離開了座位。

戰(zhàn)場中央，此時仍不斷有小規(guī)模的荒蕪種襲擊著魔法高墻。這一切使得剛從一場血腥的戰(zhàn)斗中活下來的人們感到有些畏懼。

但，為了存活而戰(zhàn)，即使畏懼也會不自覺的伸出雙腳，拿起武器的手也只會愈發(fā)用力。

猙獰的荒蕪種伸出了青黃色的枝條，剛剛解決完一頭成年荒蕪種的士兵正警覺地前進，卻不料枝條洞穿了自己的脖子。

沒有一絲鮮血涌出，一旁的戰(zhàn)友連忙揮動特制長劍砍下了枝條，但還是晚了一步。

眼前昨天還在一起吹牛玩笑的戰(zhàn)友此時已經化為了一攤紅白色的泥土。他伸手想要抓住那把土，卻不料紅白色瞬間化為青黃，消失在了這片荒蕪的土地之上。

絕望的事情不止于此，而在于作為幸存者他已經見過這樣的事情數(shù)十次了。

他叫阿克爾·法米，隸屬于界聯(lián)合眾國部隊的一名二等次士兵。

在參戰(zhàn)之前，他在東界聯(lián)邦有著一份體制內的工作，妻子是一個戊合混血兒，名字叫藤宮奈，在東界聯(lián)邦制公司從事著通訊員工作。

本來妻子應該會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中擔任通訊員的，但是因為懷有身孕被滯留指令留在了暫時安全的地方。

這也是令他最悲傷的事情，在登陸三天后，荒蕪種無休止的反撲讓他對回家的希望越漸下降。甚至到了現(xiàn)在，他已經徹底麻木了。

人可以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生命，也可以是一抔黃土，摻雜著些許綠意的黃土。

“：戰(zhàn)斗吧，能殺死一個綠毛雜種就是賺。”

身旁有個穿著皮盔甲的人拿著板斧沖了出去，跟一個藤蔓上長著鐵剪刀的樹人荒蕪種纏斗了起來。

“：快回來！那是季節(jié)體，明克！我去通知對策組過來！”

士官驚慌后退，拍了拍身旁一樣膽戰(zhàn)心驚的士兵，沖進了后方的一處營地。

“：對策組的人呢？喂，同志，你知道這個營地的人去哪里了嗎？”

謝夫話未說完，一處防線便失守了。一只菌類季節(jié)體沖進了陣地里面，四處散射著化學孢子將己方陣地攪得一團糟。

“：我不知道啊，登陸兩天后這個營地就沒有人了。你去指揮所問吧，我得趕緊撤退了?！?

謝夫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通訊員，而后怒意沖起，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

“：去你的，誰下的命令讓你撤退了？前面那么多同志戰(zhàn)死，你們說跑就跑？”

通訊員沒有理會謝夫，一個肘擊將他的手打了回去，而后慌忙抱起一堆魔法書籍往后方跑去。

“：司令，讓他們這么不明不白的犧牲，真的好嗎？”

艾琳看著一份關于西戰(zhàn)線對應組的重要人員撤離通知，不知道該用什么情緒表達自己的不解。

“：犧牲不可怕，失敗才可怕。贏了，就犧牲一些齒輪。輸了，整臺魔機都會崩潰。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艾琳上尉。”

“：至少讓他們也有撤退的……時間?！?

“：這不現(xiàn)實，你知道的?！?

瓦倫泰的瞳孔此刻在艾琳的眼中仿佛冷銳的能結出冰花來。他直直的盯著自己，沒有任何表情，卻能感覺到一種蔑視，一種冷嘲。

“：少部分人的犧牲換來整個戰(zhàn)局的勝利，我想這一個要點在西特院的軍官第一課就會著重強調吧。”

瓦倫泰繼續(xù)冷漠說道，完全沒有在意眼前低頭垂淚的艾琳。

“：明白，司令。我會馬上安排后續(xù)撤離事項?！?

艾琳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指揮所，里面的人并沒有被剛剛的突發(fā)狀況吸引，而是繼續(xù)忙著自己手中的事情。

“：一組，二組。開啟斂息魔法，準備突襲?！?

刺刀部隊的大隊長從腰間拔出了一桿魔銃，將準星對準了在前方已經集結成隊列的荒蕪種腦袋。

“：以槍響為信號，給我狠狠地打?！?

法朗妮將魔銃上膛，正準備著扣動扳機。卻不料此時聯(lián)絡組突然出現(xiàn)在他們身后，其中一個人拍了拍她的肩頭。

“：撤退？老子都穿插到這里來了，眼看就要開打了你跟老子說跑路？”

法朗妮的臉上充滿不悅，她清秀的面龐猙獰起來，想要痛罵聯(lián)絡員一頓。

“：這是瓦倫泰大司令的命令，為了不在后續(xù)被界聯(lián)公眾法庭問責，我建議您還是迅速撤離。”

“：撤…你…老……”

一組有個肌肉大漢突然站了起來，指著通訊員想要說些什么。但是他前面的一個戰(zhàn)友捂住了他的嘴，將他摁了下去。

“：隊長，你怎么做？要撤要打聽你的。”

法朗妮的身旁一個手持機弩的沉默青年問道，而后慢慢將弓弦拉了起來。

“：……?！?

她沉默著，抬著魔銃的手開始顫抖起來，槍也開始搖擺不定。

很顯然，高層只把他們當做了棋盤上的棋子。

被荒蕪種吞噬殆盡馬上又能填補的一顆棋子。

早在之前法朗妮就對部隊中的一些士兵疑惑，看起來都不是打仗的料，為什么會來到這里呢？

但現(xiàn)在大概猜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想要說些什么，做些什么已經來不及了。

現(xiàn)在內心中的天平不斷左右擺動，像極了一個座鐘發(fā)出的回響。

“：咚，咚，咚。”

不知道哪里的鐘聲響起，等法朗妮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正處于一個木屋之中。

“：這個人，很危險！”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房屋的內飾，第二眼就是在黑桌對面的紫袍人。

背后有一把她也看不出品質的長刀，刀柄上面附著著幾絲黑霧，有種攝人魂魄的感覺。

“：我知道你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是沒時間了。”

紫袍人拿起了一根鋼筆，開始書寫著什么。

“：我現(xiàn)在在忤逆秩序的存在，這是上天的證明，可以幫你和西岸的人類渡過難關?！?

“：啊？不好意思，我沒聽懂你在說什么。”

法朗妮疑惑地接過紫袍人遞過來的黃色紙頁，上面寫著一串她看不懂的字符。

“：這是我拼盡全力送給過去的禮物，希望他能好好簽收。再見——”

話語戛然而止，座鐘聲停止了回響，消失在了天際。此刻法朗妮只覺得天旋地轉，用手撐著地面的時候，她的手指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隊長，您怎么了？快下命令吧，荒蕪種要開始行動了。”

“：沒什么，昨晚上覺沒睡夠，犯困了而已。撤吧，我們沿著近路插回去。”

此時回到戰(zhàn)場的普通人身上，他已經單獨擊殺了三只中等荒蕪種。阿克爾手中的長劍沾滿了綠色的液體，甚至其中夾雜了一些猩紅。

“：當官的跑了！我們快撤吧！”

不知道人群里誰喊了這么一嗓子，阿克爾一愣神，差點被伸來的須爪給刺穿。

他趕忙拿起長劍招架荒蕪種的攻擊，而后反擊回去。但是握著長劍的手開始越漸無力起來，金鐵撞擊的聲音不斷響起，直到阿爾克漸漸無法支撐。

“呲——”

他的手臂被荒蕪體的須爪刺中，洞穿后阿爾克當機立斷，拿起短匕首別住了堅硬的須爪，不讓它離開。

“：我到底在為誰而戰(zhàn)？”

他自問著，眼眸中露出了深深的迷惘。

一開始他已經猜到了這樣的結局，但沒想到高層竟這么快就將他們這群炮灰賣掉了。

“：法米先生，快跑吧。我那邊戰(zhàn)線的朋友早就給我消息了，沒想到時間居然提前了這么多天?！?

阿爾克疑惑地瞟了一眼正在幫他忙的中年人，那人一身上個紀元的海盜造型，手中拿著一把彎刀和短銃跟荒蕪種斗得是有來有回。

“：唐納斯老先生？您怎么也在這里？”

“：你是個蠢貨嗎？現(xiàn)在還有空說這些廢話，快點將長劍丟了，等活著回去了再說?！?

伯圖·唐納斯是亞特蘭郡周轉港口的一名商業(yè)船長，來往兩極，從事著一些運送和香料生意。

“：好的。”

阿爾克這么說著，邊打邊退，卻不料這位脾氣火爆的船長又叫罵了起來。

“：該死，你真的是個蠢貨。這么退下去前有綠毛雜種，后有督戰(zhàn)隊。就算跑到岸邊你也得被打成篩子，這個道理都不明白嗎？走我這邊啊?！?

“……”

后面阿爾克一直在忍著船長的辱罵慢慢朝著一處林地行走著，路上的綠植長得比大樓還高，連野生蘑菇都有一個人那么大。

得虧這位從上個紀元活下來的老船長帶上了指南針，不然迷失就是他們最大概率的死亡原因。

“：這片林子前面就到舊維士爾港了，我的船在那里停著，到了那里我們就安全了?！?

“：接下來怎么辦呢？”

阿爾克不禁擔心起來，自己現(xiàn)在已經可以算作一名逃兵了，萬一界聯(lián)稽查部門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事情一定會將賬算在他妻子和未出生的兒子頭上。

那是比自己的死亡更加嚴重的結果。

“：接下來咱們就在海上待著了，去搶個小島干黑市倒爺也能過得下去。”

伯圖拿起一根煙筒砸吧了幾口，吐出一道眼圈后繼續(xù)說道：

“咱們水生水養(yǎng)的，不怕什么。怎么？你在擔心界聯(lián)那邊的事情？要我說，這幫當官的都該死，等我強大起來，一定找『牛仔』們給界聯(lián)掀翻?！?

“：不是這樣的，我妻子現(xiàn)在在國內，我擔心界聯(lián)的人會不會找他們的麻煩?！?

阿爾克接過了伯圖遞過來的煙筒，抽了一口，被辛辣的煙氣嗆的流眼淚。

“：我還以為什么呢？放心，你妻子只會收到你戰(zhàn)死的消息，排到這條戰(zhàn)線上的炮灰都一樣?！?

話到此時，阿爾克又提了一嘴：

“海安女士還好嗎？我已經有三年沒見過她了，真懷念那段日子啊?！?

“：還好，說真的，你挺適合干我們這行的，為什么要離開呢？要不是喬洛是十幾年的老水手，我真會把你也升成大副?！?

“：離家太久也不好，唉。我們繼續(xù)趕路吧，荒蕪種已經集結到遠處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回來，還是盡快回到海上最好。”

“：嗯，走吧。我可不想到時候被搞成雜種甜甜圈了。”

二人又開始穿行在密林之中，中途又遇到了幾只還未成長起來的荒蕪種，不過很快就被二人解決了。

終于，在太陽墜落的時候，他們走到了已經廢棄多年的維什爾港，見到了那艘鋼鐵輪船。

已經有人在倒塌的墻體里生起火燈了，幾個孩子見到了老伯圖，立馬歡呼著跑了過來，爭吵著爬上了伯圖的肩頭。

“：海安女士，好久不見。”

阿爾克脫下了長袍，看著遠處的中年女人微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