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晏寧抱著一摞作業本穿過走廊時，周野的書包從儲物柜里滑了出來，“砰“地一聲砸在地上，里面的東西散落一地。

“真是的...“她蹲下身，開始把散落的文具和課本塞回去。一本黑色封面的素描本攤開在地上，風吹動紙頁發出輕微的沙沙聲。許晏寧的手指停在半空。

那不是普通的涂鴉。紙上是一座哥特式教堂的精細素描，每一個拱券、每一處飛扶壁都精確得像是建筑圖紙，卻又帶著藝術性的光影處理。翻過一頁，是城市天際線的速寫，再下一頁，是學校音樂教室的角落——正是那架鋼琴，角度卻像是從窗外望進去的視角。

最后一頁還夾著一支鉛筆，筆尖削得極細，旁邊寫著一行小字：“今天又看到小教授彈琴了，她的手指在琴鍵上像在跳舞。“

許晏寧的心跳突然加快，她迅速合上素描本，塞回書包。站起身時，額頭撞上了什么柔軟的東西。

“找什么呢？“周野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許晏寧抬頭，發現他離得太近，近到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味。她后退一步，差點踩到地上的作業本。

“你的書包掉了。“她聲音干巴巴的，“我正要幫你收起來。“

周野的目光掃向書包，在看到露出一個角的素描本時，瞳孔微微收縮。他彎腰一把抓起書包：“謝了。“轉身就要走。

“那些建筑素描...“許晏寧脫口而出，“是你畫的？“

周野的背影僵了一下，沒有回頭：“隨便畫畫而已。“

“你畫得很好。“這句話說出口后，許晏寧自己都感到驚訝。更讓她驚訝的是，她居然補充道：“比我的鋼琴好多了。“

周野轉過身，眉頭微皺：“你鋼琴彈得很好。“

“我彈錯了一個音。“

“那又怎樣？“周野走近一步，“你的演奏有感情。得獎的那些人，他們只是把音符按順序按出來而已。“

許晏寧感到一股熱流涌上臉頰。她蹲下身去撿散落的作業本，好避開周野的視線。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幫她拾起最后一本。

“下午學習小組，“許晏寧站起身，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別遲到。“

周野嘴角揚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遵命，小教授。“

下午的數學學習小組在圖書館小會議室進行。許晏寧提前十分鐘到達，卻發現周野已經坐在角落里，面前攤開的不是數學書，而是那本黑色素描本。看到她進來，他迅速合上本子塞進抽屜。

“今天我們講三角函數。“許晏寧把打印好的習題分發給小組其他三名成員——都是她精挑細選的中等生，既不會太差拖后腿，也不會太好搶風頭。

周野轉著筆，眼睛盯著窗外。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條紋狀的陰影，睫毛在臉頰上投下細小的扇形陰影。

“例題一，“許晏寧敲了敲白板，“已知sinα=3/5，α∈(π/2，π)，求cos(α+π/3)。“

林小滿舉手：“可以用和角公式展開...“

“太麻煩了。“周野突然說，“畫個單位圓直接量角度更快。“

許晏寧皺眉：“數學需要嚴謹推導，不是靠目測。“

周野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過馬克筆。他三筆畫出一個標準的單位圓，標出角度α：“sinα=3/5，這里y軸是3，斜邊是5，所以x軸是4，但第二象限cos為負，所以cosα=-4/5。“

他在圖上輕巧地加上π/3的角度：“現在只需要用余弦定理...“

“不對！“許晏寧打斷他，“應該先用和角公式展開...“

兩人爭論越來越激烈，其他組員面面相覷。最終他們決定各自用方法解題比對答案。五分鐘后，兩人同時得出相同結果：(-4+3√3)/10。

“你的方法...“許晏寧盯著周野的演算紙，“確實很簡潔。“

周野聳聳肩：“你的推導更規范，適合考試。“

小組結束時已是黃昏。許晏寧收拾資料，發現周野的素描本還留在抽屜里。她猶豫了一下，拿出來翻開最新的一頁——是今天學習小組的場景，她被畫在白板前，眉頭微蹙，手指點著三角函數公式，栩栩如生。畫作一角寫著小小的字：“她講題時的眼睛會發光。“

“偷看別人的日記是不道德的。“周野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許晏寧像觸電般合上本子：“這是素描本，不是日記。“

周野走過來，從她手中抽走本子：“對我來說差不多。“他頓了頓，“你講題確實很認真，眼睛亮得像星星。“

許晏寧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好低頭繼續收拾書包。窗外突然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聲。頃刻間，暴雨傾盆而下。

“我沒帶傘。“許晏寧望著窗外皺眉。

周野從書包里掏出一把折疊傘：“我帶了。“

“這么小的傘...“

“總比沒有強。“周野已經撐開傘站在走廊上，“走不走？雨只會越下越大。“

許晏寧咬了咬嘴唇，小跑兩步鉆進傘下。傘確實太小了，兩人的肩膀不得不緊緊相貼。周野身上有雨水和鉛筆屑混合的氣息，莫名地令人安心。

“跑吧！“周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拉著她沖進雨幕。

雨水打在臉上，涼絲絲的。許晏寧的校服很快濕透了，劉海貼在額頭上。周野把傘完全傾向她那邊，自己的半邊身子全淋在雨中。他們跑過操場，踩起一串水花，許晏寧突然笑了起來。

“笑什么？“周野大聲問，雨聲幾乎蓋過他的聲音。

“不知道！“許晏寧回答，她確實不知道，只是突然覺得這樣在雨中奔跑很暢快，像是甩掉了什么沉重的包袱。

到了公交站，兩人都氣喘吁吁。周野的頭發全濕了，水珠順著發梢滴落。許晏寧從包里找出紙巾遞給他。

“謝謝。“周野接過紙巾，指尖碰到她的，兩人都迅速縮回手。

“車來了。“許晏寧說，卻沒有立刻挪動腳步。

周野把傘塞進她手里：“拿著吧，明天還我。“

“那你...“

“我家近。“周野已經轉身跑進雨里，背影很快模糊在雨幕中。

許晏寧站在站臺上，握緊還有余溫的傘柄。公交車駛來時，她發現自己嘴角還保持著那個不自覺的微笑。

月考成績公布那天，許晏寧比平時早到教室。榜單前已經圍了不少人，她擠進去，直接找到周野的名字——數學72分，班級第23名，比上次進步了15名。

“滿意了？“周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今天穿了黑色T恤，顯得皮膚更加白皙，眼角那顆淚痣格外明顯。

許晏寧轉身，發現他離得太近，近到她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她后退半步：“還不錯，但還有提升空間。“

“要求真高。“周野輕笑，“為了慶祝，中午請你吃食堂新出的菠蘿飯？“

“我不吃甜食當午餐。“

“那你想吃什么？“

許晏寧正要回答，突然意識到這是周野第一次主動約她吃飯。她注意到他今天特意整理了頭發，T恤也很干凈，沒有往常那些涂鴉。

“隨便。“她最終說，然后補充道，“不過...菠蘿飯也可以試試。“

走向教室時，許晏寧發現周野無意識地哼著一支曲子——正是那天她在音樂教室彈錯的《革命練習曲》。他哼得斷斷續續，但音準出奇地好。

“你會彈鋼琴？“許晏寧忍不住問。

周野搖頭：“不會。只是...那天的旋律記得一些。“

許晏寧停下腳步：“你只聽了一遍？“

“嗯。“周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對聲音比較敏感。“

教室里，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兩并排的課桌上。那道用書本筑起的墻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