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震裂的長安城

林硯最后記得的，是西安博物館里那盞快要熄滅的應急燈。

六月的西安，午后的雷暴來得猝不及防，博物館展廳的吊燈晃了晃，空調出風口發出“滋滋”的電流聲，緊接著是墻壁開裂的脆響。他當時正趴在“唐長安城沙盤”前，手指停在西市的位置——論文里卡了半個月的“盛唐西市胡商分布”，終于能在沙盤上找到對應坐標。

“快跑！地震了！”

保安的喊聲被巨大的轟鳴淹沒，林硯只覺得腳下的地板猛地向上拱起，沙盤里的木質城墻模型“嘩啦”一聲倒塌，細小的木屑像雪片一樣落在他的頭發上。他下意識地抓住身邊的玻璃展柜，展柜里陳列的半塊青白玉佩在晃動中撞向玻璃，發出沉悶的“咚”聲。

下一秒，天旋地轉。

應急燈徹底熄滅，黑暗中只有天花板掉落的水泥塊砸在地上的聲響，林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甩出去，額頭撞在展柜棱角上，意識像被潮水吞沒，最后一眼，他看見那半塊玉佩從裂開的玻璃縫里掉出來，落在他攤開的唐史筆記本上，玉佩的綠光與筆記本封面的熒光貼紙混在一起，晃得人睜不開眼。

“咳……咳咳……”

嗆人的麥秸稈味鉆進鼻腔，林硯猛地咳嗽起來，意識一點點回籠。他掙扎著睜開眼，頭頂不是博物館的天花板，而是一片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天空，風卷著麥芒擦過臉頰，刺得皮膚發癢。

“這是……哪里？”

他撐著胳膊坐起身，環顧四周——成片的麥田延伸到遠處的土坡，田埂上散落著幾個破舊的草垛，不遠處有穿著粗布短打的農夫扛著鋤頭走過，嘴里哼著聽不懂的曲調，衣襟上還沾著泥土。

林硯低頭看向自己：身上還是穿越前的淺灰色連帽衛衣和牛仔褲，膝蓋處因為摔倒磨破了，露出里面的創可貼。右手緊緊攥著兩樣東西——那本封面印著“盛唐風物考”的筆記本，還有那半塊青白玉佩，玉佩的邊緣還沾著筆記本的紙纖維，顯然是穿越時一并帶過來的。

地震……穿越？

這個荒誕的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林硯壓了下去。他是歷史系學生，最不信的就是怪力亂神，可眼前的場景又由不得他不信——農夫的衣著是典型的唐代平民服飾，遠處土坡上隱約能看見的夯土城墻，樣式與博物館沙盤里的唐長安外郭城如出一轍。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翻開筆記本第一頁，上面是他親手抄錄的《唐六典》片段，還有用紅筆標注的開元二十三年長安城坊市分布圖。指尖劃過“開元二十三年”這幾個字，林硯的心跳突然加速——他記得很清楚，博物館沙盤旁的解說牌上寫著，這個沙盤還原的正是開元二十三年的長安，那是唐玄宗執政的巔峰期，也是盛唐最繁華的年份。

“喂！那小子！看什么呢！”

粗獷的喊聲打斷了林硯的思緒，他抬頭一看，三個穿著短褐、腰里別著柴刀的壯漢正朝他走來，為首的漢子臉上有一道刀疤，眼神里滿是打量，“穿的什么破爛衣裳？是哪家的逃奴？”

林硯心里一緊——唐代對戶籍管控極嚴，陌生人出現在城郊，很容易被當成逃奴或流民。他攥緊筆記本，大腦飛速運轉，想起《唐六典》里說的“凡商旅往來，必持過所”，可他連“過所”是什么樣都不知道，更別說偽造了。

“我……我是外地來的書生，趕路時遇到暴雨，迷路了?！绷殖幈M量讓自己的語氣平穩，模仿著古裝劇里的說話方式，“敢問幾位壯士，這里離長安城還有多遠？”

刀疤臉聽到“長安城”三個字，眼神變了變，上前一步就要抓林硯的胳膊：“書生？我看你像個奸細！跟我們去見里正！”

林硯下意識地后退，口袋里的防水打火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打火機的金屬外殼在夕陽下閃了一下，刀疤臉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伸手就要去撿：“這是什么玩意兒？”

林硯心里一動，猛地彎腰撿起打火機，拇指按下開關——“啪”的一聲，藍色的火苗竄了出來。

三個壯漢嚇得同時后退，刀疤臉更是驚呼出聲：“火！你怎么能憑空生火？！”

唐代生火多靠火石火鐮，打火機這種能瞬間點火的東西，在他們眼里和“妖術”沒什么區別。林硯握著打火機，心里松了口氣，知道自己暫時安全了，他故意把火苗舉高了些，語氣放緩：“這是我家鄉的物件，叫‘火折子’，只是比尋?；鹫圩臃奖阈?，不是什么妖術。我真的是書生，要去長安參加科舉，若是耽誤了行程，幾位壯士怕是擔待不起?！?

刀疤臉盯著火苗看了半天，又看了看林硯手里的筆記本（他看不懂上面的簡體字，只當是某種文書），眼神里的警惕少了些，嘟囔道：“科舉？那可是大事……長安城就在前面，順著這條路走半個時辰就到了。不過你這衣裳太扎眼，進城時小心被金吾衛盤問。”

林硯連忙道謝，看著三個壯漢走遠，才關掉打火機，把它和筆記本、玉佩一起放進衛衣內袋。夕陽漸漸沉下去，遠處的長安城輪廓越來越清晰，高大的城墻在暮色中像一條黑色的巨龍，城墻上的燈火次第亮起，星星點點，比他在博物館里看到的沙盤要鮮活千百倍。

他深吸一口氣，邁開腳步朝長安城走去。晚風卷著麥香和遠處的炊煙味吹來，林硯摸了摸胸口的筆記本，心里既有不安，又有一絲隱秘的期待——那個只存在于史書和文物里的盛唐，現在就在他的眼前，而他的人生，從這一刻起，徹底偏離了原來的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