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yuǎn)修回來的第三天，府里設(shè)了家宴。

我被安排在末席，面前只有一碟青菜和半碗冷飯。

隔著長長的桌子，我看見陸遠(yuǎn)修坐在母親身邊，碗里堆滿了蝦仁和雞翅。

“父親。”

陸遠(yuǎn)修放下筷子，聲音帶著哽咽。

“兒子想了很久，還是該把家人還給哥哥。”

滿桌寂靜。

我夾菜的手懸在半空。

陸遠(yuǎn)修的眼淚說來就來，珍珠似的往下掉。

“哥哥在外受了那么多苦，如今我占著他的位置，心里實在不安。”

他轉(zhuǎn)向我，眼神卻從我頭頂掠過。

“不如我今日就收拾東西去庵堂”

“荒唐！”

父親重重拍桌。

“你就是我陸家的兒子，誰敢說半個不字？”

他說這話時，眼睛卻盯著我。

母親轉(zhuǎn)頭給陸遠(yuǎn)修夾了塊魚肉。

“阿修別多想，你永遠(yuǎn)是我們最疼愛的兒子。”

耳邊是陸遠(yuǎn)修壓抑的抽泣聲和家人的安慰，沒有人看我一眼。

我以為這場鬧劇就此結(jié)束，卻聽見陸遠(yuǎn)修輕聲說。

“那門婚事。”

父親的眼神立刻冷下來。

“他代你入贅。”

所有人的目光都刺向我。

我覺得實在是沒意思極了，嘆了口氣。

“如果你真的覺得對不起我，想走。那你為何又要回來？”

“既然你這么覺得對不起我，就把這些年陸家給你的錢財珠寶都給我吧。”

父親臉上浮現(xiàn)厭惡。

“沒規(guī)矩的東西。來人，帶他回房反省，三日不準(zhǔn)出門！”

我被兩個婆子架起來時，看見陸遠(yuǎn)修躲在母親懷里，嘴角微微上揚。

禁閉室是西院一間堆放雜物的屋子。

我抱膝坐在墻角。

第一天過去，沒人送飯。

第二天中午，門縫底下塞進(jìn)來半個硬饅頭。

第三天傍晚，門鎖響了。

我以為終于熬到頭，進(jìn)來的卻是陸遠(yuǎn)修。

“哥哥受苦了。”

他把食盒放在我面前，"我特意給你帶了吃的。"

食盒打開，是半碗餿掉的粥和幾根發(fā)黃的菜葉。

我抬頭看他，他臉上掛著天真無邪的笑。

門被推開。

陸遠(yuǎn)修瞬間變臉，跌坐在地哭起來。

“哥哥別打我！我只是想給你送飯”

陸卿兒站在門口，逆光中看不清表情。

陸遠(yuǎn)修撲過去抓住他的衣角。

“姐姐！哥哥不是故意的”

我死死盯著陸卿兒，希望她能看穿這場戲。

但她只是冷冷地掃了我一眼，扶起陸遠(yuǎn)修。

“走吧，父親有事找你。”

門再次鎖上時，我踹翻了食盒。

餿粥潑在墻上，像一灘惡心的嘔吐物。

第四天早晨，我被放了出來。

剛回到院子，就撞見陸文淑帶著幾個小廝在砸我的東西。

“喲，乞丐回來啦？”

他踢翻我的包袱，衣服撒了一地。

“聽說你還想打阿修哥哥？”

我盯著地上那衣服。

這是阿婆用賣雞蛋的錢給我買的。

“撿起來。”

我說。

陸文淑夸張地掏掏耳朵：“什么？”

我一字一頓。

“撿、起、來。”

她大笑起來，一腳踩在衣服上碾了碾。

“你算什么東西？也配命令我？”

我沖上去揪住她的衣領(lǐng)。

她顯然沒料到我會動手，踉蹌著倒退幾步。

小廝們一擁而上，七手八腳把我拉開。

“反了你了！”

陸文淑漲紅著臉整理衣領(lǐng)。

“來人！給我按著他跪在這，不到天黑不準(zhǔn)起來！”

于是我又跪在了青石板上。

這次是在我院子門口，來來往往的下人都能看見。

午后下起雨來。

我被淋得透濕，頭發(fā)貼在臉上，像只落湯雞。

陸卿兒撐著傘經(jīng)過時，我故意低下頭不看她。

腳步聲停了。

明藍(lán)色的靴尖出現(xiàn)在我視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