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街上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正疾馳而過，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急促的轱轆聲，驚得沿街攤販慌忙收攤避讓。

馬車兩側跟著十數名勁裝護衛，腰間佩刀、步履生風，冷峻的神色與手中緊握的刀柄都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這匆忙急促的陣仗，與周遭御街的繁華閑適格格不入，街邊游人正慢悠悠地賞玩著兩旁的商鋪幌子，穿紅著綠的孩童追著賣糖畫的小販奔跑，茶肆里的說書人正講到興頭上，引得滿堂喝彩。

唯有那隊車馬如一陣疾風般劃破這幅熱鬧祥和的市井畫卷，留下一路行人驚疑的目光與漸遠的車轍印。

就在此時，幾道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兩側的屋檐上。他們穿著藏青色短打，身形如貍貓般靈活，在高低錯落的屋頂上快速穿梭，腳步輕盈得幾乎沒有聲音。

他們的目光死死鎖定著疾馳的馬車，手里的弩箭已悄然上弦，箭尖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御街的分岔口突然沖出一輛平頭車，駕車的是個胡子拉碴的漢子，車上堆滿了水貨。

他似乎沒料到會突然沖出馬車，嚇得慌忙勒韁繩，可已經晚了，官府馬車躲閃不及，兩匹駿馬結結實實地撞在了平頭車上。

“砰！”

劇烈的撞擊聲震耳欲聾。官府馬車的車廂與馬匹連接處應聲斷裂，整個車廂側翻在地，在慣性的作用下往前滑行，“嘩啦”一聲撞進了路邊的陶瓷店。

陶瓷店的小伙計正彎腰整理貨架，躲閃不及，被車廂死死壓在底下，貨架上的青瓷花瓶、白瓷碗碟摔得粉碎，碎片濺得到處都是。

人群炸開了鍋，尖叫聲、哭喊聲、咒罵聲混在一起。侍從們急忙圍上去，七手八腳地想把車廂扶正。

車廂里的緋色袍服官員掙扎著推開壓在身上的小木桌，臉色慘白，手指在車廂里慌亂地摸索著。

“木盒！我的木盒呢？”他聲音發顫，額頭上滲出冷汗。

“黃大人，屬下來遲！”為首的侍從跪在車廂外，聲音里帶著哭腔，“您沒事吧？”

官員終于在腳邊摸到了那個紫檀木盒，他緊緊攥在手里，用袖子擦去盒上的灰塵，這才松了口氣：“快把我弄出去！看看追殺的人來了沒有！”

“是！”侍從們分工合作，四人在周邊警戒，兩人去尋快馬，剩下的則合力抬車廂。

兩匹拉車的駿馬倒在地上，一匹已經沒了氣息，另一匹前腿折斷，躺在地上痛苦地嘶鳴，馬夫被車轅上的橫木穿胸而過，雙眼圓睜，早已沒了聲息。

平頭車的車夫這才從驚嚇中回過神，看到對方是官府車馬，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跪在車廂前磕頭：“大人饒命！小人不是故意的！”

“找死！”一名侍從拔出刀，架在車夫脖子上，“敢攔官府的路，活膩了？”

就在這時，“咻咻咻”幾聲銳響劃破空氣。數支弩箭從兩側的屋檐上射來，精準地命中了警戒的侍從。

一名侍從左肩中箭，慘叫著倒地，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袍。平頭車車夫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躲到貨物后面，瑟瑟發抖。

又有五名侍從被弩箭射中，慘叫聲此起彼伏。剩下的侍從加快了速度，終于把車廂抬開一條縫，將黃大人從里面拉了出來。

黃大人的緋色袍服沾滿了灰塵和血跡，頭發散亂，早已沒了往日的威嚴。

“外面有刺客！快撤！”侍從護著黃大人，想往余杭門方向跑，卻被突然出現的四名刺客攔住了去路。

這四名刺客穿著藏青色短打，臉上蒙著黑布，只露出一雙雙冰冷的眼睛。他們分工明確，兩人揮刀砍向黃大人，侍從急忙將黃大人拉到身后，拔劍格擋。

刀劍碰撞的脆響在混亂中格外刺耳，侍從的劍法雖嫻熟，卻架不住刺客的暴戾。另外兩名刺客趁機甩出流星鏢，鏢鏈在空中劃過詭異的弧線，“啪”地纏在了侍從的劍身上。

刺客猛地拽動鏢鏈，侍從的劍被帶得脫手而出。

兩人欺身而上，用鏢鏈迅速纏住侍從的軀體，另兩名持刀刺客趁機揮刀直刺，刀鋒精準地刺入侍從腹部，侍從發出一聲凄厲的長嘯，緩緩倒地，眼睛還圓睜著，充滿了不甘。

“蔣弓頭！射響箭叫援兵！你在后面掩護我！”李深溥的聲音陡然響起。他剛走出北瓦就被這邊的騷動吸引，看到刺客行兇，立刻拔刀沖了過來。

“是！”蔣家燕迅速取下背上的弓，搭上響箭。“咻——”尖銳的哨聲劃破長空，箭尾的磷粉在空中留下一道紅煙，格外醒目。

李深溥疾步上前，腰刀出鞘，寒光一閃，直逼最前面的刺客。黃大人見有人相救，慌忙躲到李深溥身后，顫聲問道：“閣下是……”

“仁和縣尉李深溥！”李深溥頭也不回，刀勢不減。

第一名刺客揮刀格擋，“鐺”的一聲巨響，刀身碰撞的力道讓李深溥手臂發麻，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這刺客的力氣極大，刀法也狠辣。沒等李深溥站穩，第二名刺客的刀已劈面而來，他急忙側身躲閃，刀鋒擦著他的發髻劃過，帶起幾縷發絲。

李深溥迅速調整姿勢，由守轉攻。腰刀在他手中靈活翻轉，刀尖帶著凌厲的風聲，直刺第一名刺客的胸口。

“哐當”一聲，刀尖似乎撞到了硬物，竟被彈了回來。他這才發現，刺客的藏青色短打下，竟穿著貼身的軟甲！

“私藏甲胄？”李深溥心頭一震。按大漢刑統，私藏甲胄可是重罪，輕則流放，重則處斬，更何況是在皇城腳下的御街行兇，還敢穿甲胄，這背后定然不簡單。

另外兩名刺客見同伴被阻，立刻上前圍攻。四柄刀從上下左右四個方向襲來，刀刀致命。

李深溥不敢大意，腳下步法變幻，像貍貓般在刀光中穿梭，腰刀揮舞得密不透風，勉強擋住攻勢。

“大人！等會兒我開路，你往左側小巷跑！”李深溥邊打邊對身后的黃大人喊道。

黃大人早已嚇得魂不附體，連連點頭：“全聽縣尉安排！”

李深溥深吸一口氣，猛地矮身，腰刀貼著地面橫掃而出。這一刀又快又狠，正砍在最前面刺客的腳踝上。

那刺客慘叫一聲，站立不穩，踉蹌著后退。李深溥趁機起身，刀勢陡變，如狂風驟雨般攻向另一側的刺客，逼得對方連連后退，露出一個缺口。

“走！”李深溥大喊。

黃大人如夢初醒，提著袍角就往左側的窄巷沖去。那窄巷陰暗潮濕，青石板上長滿了綠苔，墻根堆著垃圾，與外面繁華的御街簡直是兩個世界。

刺客見目標要逃，怒吼著追了上來。李深溥回身攔截，刀光霍霍，死死擋住巷口。一名刺客急于突破，揮刀直刺李深溥心口，李深溥側身避過，反手一刀砍向對方脖頸。

刺客慌忙低頭，刀鋒擦著他的頭皮劃過，帶起一片血珠。

就在這時，巷內突然傳來黃大人的驚呼。李深溥心里一緊，余光瞥見幾名乞丐和流民倒在巷內，身上插著弩箭，鮮血染紅了青石板。

一名抱著孩子的婦人也中了箭，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孩子趴在她身上哭著喊“娘”，聲音凄厲得讓人揪心。

“卑鄙！”李深溥怒喝。原來刺客早有預謀，在巷內埋伏了弓弩手！

他不再戀戰，虛晃一刀逼退身前的刺客，轉身躍上墻檐。

屋頂上的弓弩手正準備再次放箭，冷不防李深溥從天而降，腰刀一揮，精準地砍中他持弩的手腕。

弓弩手慘叫一聲，弩箭落地，李深溥順勢一腳將他踹下屋頂。

另幾名刺客見狀，紛紛抽刀攻來。他們的刀法刁鉆詭異，配合默契，顯然是受過專門的訓練。

李深溥在屋頂上輾轉騰挪，腳下的瓦片被踩得作響，不時有碎瓦落下，砸在巷內的石板上。

一名刺客揮刀直劈而來，李深溥舉刀格擋，借著力道翻身躍起，避開另一名刺客的偷襲。

他趁機一腳踢向對方的胸口，刺客悶哼一聲，后退幾步撞在屋脊上，口吐鮮血。

“李縣尉！弓手隊到了！”蔣家燕的聲音從巷口傳來，帶著急促的喘息，劃破了巷內的廝殺聲。

李深溥聞言精神一振，握著腰刀的手驟然收緊，對著巷外厲聲大喊：“放箭！”

早已在巷外列陣等候的弓手們應聲而動，數十張弓同時揚起，箭矢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寒光。

隨著破空聲響起，箭矢如驟雨般射向屋頂，密集得幾乎遮蔽了天光。

屋頂上的刺客們頓時手忙腳亂，原本凌厲的攻勢被徹底打亂，只能慌忙揮刀格擋，叮叮當當的金鐵交鳴聲不絕于耳。

趁刺客刀法大亂之際，李深溥抓住轉瞬即逝的機會，腳尖在濕滑的瓦片上猛一點，身形如獵豹般撲向最近的刺客。

手中腰刀帶著破空的銳響，如閃電般刺出，正中那名刺客的咽喉。

利刃入肉的悶響過后，刺客瞪大了眼睛，眼中滿是難以置信，身體緩緩向后倒去，鮮血順著瓦片的縫隙流淌，滴落在巷內的青石板上，綻開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就在此時，三道白煙突然從遠處的樓宇間升起，在空中炸開成三朵灰白的煙團。

屋頂上的刺客們見狀，立刻停下纏斗，相互對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他們突然同時從懷中摸出白色的磷粉袋和火折子，動作嫻熟得令人心驚。

還未等李深溥反應過來，刺客們已將磷粉狠狠拋灑在空中，同時點燃火折子擲出。

“轟”的一聲巨響，彌漫在空中的磷粉瞬間燃起熊熊烈火，橘紅色的火焰如火龍般騰起，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逼得李深溥不得不迅速轉身，用手臂護住臉面躲避。

刺客們借著火焰的掩護，迅速扛起同伴的尸體，沿著屋頂的斜坡滾下。

巷外早已候著接應的同伙，他們駕著幾輛不起眼的馬車，迅速將刺客們拉上車，馬鞭一揚，馬車便朝著御街方向疾馳而去。

不過轉瞬之間，這隊人馬就消失在御街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只留下幾道急促遠去的車轍印。

大火并未蔓延開來，很快就被聞訊趕來的弓手們用沙土撲滅。

屋頂上只留下一片焦黑的瓦片，斷裂的箭桿混著燃燒后的灰燼散落各處，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煙味和淡淡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巷口早已圍滿了御街上的百姓，他們大多驚魂未定，臉上帶著劫后余生的惶恐。

有人緊緊抱著孩子瑟瑟發抖，有人對著焦黑的屋頂哭泣，還有商鋪老板站在自家被流矢射穿的幌子下，一邊清點著損失一邊咒罵不休。

蔣家燕指揮著弓手們維持秩序，李深溥站在巷口望著刺客消失的方向，眉頭緊鎖。

方才那三道白煙顯然是刺客的信號，這場刺殺背后，分明藏著周密的部署，絕不僅僅是簡單的江湖仇殺。

巡檢司的衙役們姍姍來遲，拿著簿子記錄現場，臉上滿是凝重。

李深溥從屋頂躍下，靴底踩在碎瓦上，發出“咯吱”的聲響。他整理了一下被火焰灼燒得有些焦黑的衣角，走到驚魂未定的黃大人面前：“大人，刺客已經退了。”

黃大人這才緩過神，看著滿地的尸體和鮮血，腿一軟差點跪下，被李深溥扶住。

“縣尉......救命之恩......”他聲音顫抖，“這些侍從都是皇城禁衛，本想便裝行事更隱蔽，沒想到......沒想到刺客這么厲害......”

李深溥眉頭緊鎖：“大人到底惹上了什么人？竟值得對方在御街鬧市行刺，還敢穿甲胄？”

黃大人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的木盒，眼神閃爍，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

巷內的血腥味越來越濃，混雜著焦糊味和陶瓷碎片的氣息，與御街遠處傳來的叫賣聲、絲竹聲格格不入。

李深溥看著黃大人躲閃的眼神，心里隱隱覺得，這個紫檀木盒里藏的秘密，恐怕比白洋池的無頭尸案還要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