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臺后面，那個干瘦的老者被林清雪周身不自覺散發出的寒氣給凍得一哆嗦，從瞌睡中醒了過來。

他懶洋洋地抬了抬耷拉的眼皮，渾濁的眼珠子在林清雪身上打了個轉。

林清雪強行壓下胃里翻涌的不適感，對此地刺鼻的污濁氣息充耳不聞。

她將那張被自己手心汗水浸得有些濕潤的獸皮卷，遞到了柜臺上。

老者慢吞吞地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拈起那張獸皮卷。

他渾濁的眼睛只在上面掃了一眼，那雙幾乎看不見多少光彩的瞳孔里，似乎有什么東西亮了一下。

他嘿嘿一笑，嘴巴咧開，露出了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

“客人，你可來對地方了。”

老者的聲音沙啞，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

“你要的這些‘寶貝’，別處可沒有，老朽這里，管夠！”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身后的一個角落里，拖出一個積滿了灰塵的破麻袋。

解開袋口，他伸手進去掏了掏，抓出幾塊黑乎乎的東西，隨手扔在滿是油污的柜面上，發出“啪嗒”幾聲悶響。

“喏，上好的靈木，沒燒透，又被水給澆滅了，里面還憋著一股子火氣。你要的那個什么‘高吸附性精煉碳’。”

林清雪看著那幾塊表面粗糙，斷面疏松，還沾著草屑和泥土的木炭，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王野的描述，分毫不差。

這在任何一個正經店鋪里都屬于殘次品中的殘次品，在這里，卻被老者當成寶貝一樣拿了出來。

接著，老者又轉身，從貨架上一個滿是裂紋的瓦罐里，用一把銹跡斑斑的小銅勺，小心翼翼地捻出三片東西。

那東西呈不規則的圓形，是白色的，看起來像是某種丹藥，卻沒有半點靈力波動。

他用一張泛黃的油紙把那三片東西包好，推到林清雪面前。

“這個，寶貝。”

老者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

“據說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天外頑石’里砸出來的，入口就化。早年間有個家伙頭疼得要死，吃了半片，居然就不疼了。可這玩意兒沒靈氣，來路又邪門，大部分人還是怕吃了暴斃，都當它是穢物。”

“你要的那個，‘特效鎮痛清血丹’。”

林清雪拿起那包輕飄飄的油紙，指尖能感覺到里面三片藥片的輪廓。

天外頑石……頭不疼了……

這些零碎的信息，在她腦海中拼湊出了一個荒誕卻又無比貼切的輪廓。

她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幾分。

“還有一樣。”

林清雪的聲音因為緊張，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老者伸出手指，朝著店鋪最深處，最黑暗的那個角落指了指。

那里，堆放著一個半人高的大木箱，箱子周圍散落著更多奇形怪狀的瓶瓶罐罐，散發著一股更加濃烈的，混雜著甜膩和酸腐的古怪氣味。

“至于那個什么‘強酸性碳酸靈液’嘛……”

老者重新躺回他的破椅子上，懶洋洋地擺了擺手。

“都在那個箱子里了。都是從‘穢物之地’，也就是那些時空裂縫里流出來的瓶瓶罐罐，里面的水五顏六色，味道千奇百怪。”

“特征跟你寫的都差不多，能不能找到你想要的那一瓶，就看你自己的運氣了。”

林清雪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朝著那個大木箱走去。

越是靠近，那股腐敗酸氣的味道就越是撲面而來，熏得她幾欲作嘔。

她身為首席弟子，何曾接觸過這等污穢之地。

可一想到懷中氣息已經微不可查的小冰，她便強行壓下了所有不適。

她走到木箱前，俯下身，開始在里面翻找。

箱子里面，堆滿了各種她從未見過的瓶子。

有晶瑩剔透的，有五顏六色的，有金屬制成的，還有一種手感古怪、輕飄飄的材質。

大部分瓶子都已經破損，里面的液體早已干涸，只留下一層黏膩的污漬。

還有一些瓶子雖然完好，但里面的液體卻渾濁不堪，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林清雪的手指在一堆滑膩、冰冷的廢品中摸索著，她的道袍下擺，已經沾染上了不知名的污跡。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

她翻遍了箱子的上層，又開始往深處探去。

沒有，還是沒有。

那些瓶子里的液體，沒有一個是黑色的。

難道……運氣就這么差嗎？

就在她心頭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快要被這堆垃圾徹底澆滅的時候，她的指尖，忽然觸碰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物體。

那是一個冰涼光滑的、帶著獨特弧線的圓柱形玻璃瓶。

她的心猛地一動。

她用盡力氣，將那個瓶子從一堆廢品中拔了出來。

借著從門口透進來的微弱光線，她終于看清了瓶子的全貌。

瓶身是透明的，里面裝著半瓶深褐色的、近乎黑色的液體。

瓶身上，貼著一張紅色的標簽，上面印著一些她完全不認識的、方方正正的古怪文字。

在那些文字中央，還有一個用流暢線條勾勒出的鮮紅色圓形圖案。

這形象，讓她心頭沒來由地一跳。

她看著獸皮卷上的描述：“其色近墨，其氣甚足，開封時有氣泡劇烈上涌，其味甜膩……”

黑色！

甜膩！

只剩下最后一個特征需要驗證了。

林清雪用微微顫抖的手，擰動了那個金屬的瓶蓋。

“呲——！”

一聲強烈急促的出氣聲響起。

一股肉眼可見的白色氣流從瓶口噴涌而出，緊接著，無數細密的氣泡從瓶底瘋狂地向上翻涌，在黑色的液體中炸開。

伴隨而來的，是一股無法用言語去準確描述的、混雜著香甜與刺激的奇特味道。

所有特征，完美吻合！

她找到了！

林清雪攥緊了手中這瓶無人識貨的、過期的“靈液”，又看了一眼柜臺上那包木炭和三片白色的藥丸。

她從儲物袋中摸出一塊中品靈石，直接扔在了柜臺上，那價值，足以買下這個鋪子十次。

“不用找了。”

她丟下這句話，抱著懷中已經徹底冰冷僵硬的冰晶鸞，轉身沖出了這個破敗的雜貨鋪。

化作一道流光，朝著宗門的方向，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