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的手還覆在林云的手背上，掌心溫熱，像要把那一點暖意永遠留住。林云沒抽開，只是輕輕動了動手指，讓兩人的指尖貼得更緊了些。他能感覺到體內那股沉寂多年的劍心終于安穩下來，不再躁動，不再抗拒，仿佛它等這一刻已經等了二十年。

可他也知道，這安穩是短暫的。

他的血在倒流，靈脈像是被無形的手一寸寸抽緊。皮膚下泛起淡淡的金光，那是劍心在燃燒最后的生命力，支撐著封印陣的運轉。他低頭看著楚逸的臉，蒼白，安靜，睫毛微微顫著，像是隨時會睜開，又像是永遠不會再醒。

“你回來了。”楚逸剛才說的那句話，還在他耳邊回蕩。

他笑了下，聲音很輕：“是啊，我回來了。”

可這一次，他不是來重逢的。

他是來告別的。

他慢慢將手抽出來，指尖在楚逸唇邊掠過，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金痕。然后他站起身，腳步很穩，一步步走向陣心。地面的符文隨著他的靠近逐一亮起，像是在迎接主人的歸來，又像是在為終結者鋪路。

他知道，這陣法需要一個終點。

上一次，他兵解封印邪修，將自己的劍心封入嬰兒體內，換來二十年的輪回。這一次，他不能再讓契約懸而未決。楚逸已經替他擋了太久——從心口裂縫到血脈共鳴，從靈契反噬到宿命綁定，這個人從出生起就在替他承受代價。

不能再拖了。

他抬起手，掌心朝上，劍心緩緩浮出體外，不再是暴烈的金光，而是溫潤如月，安靜地懸在他胸前。它不再掙扎，也不再低鳴，只是靜靜地，等待主人的最后一道命令。

林云閉了閉眼。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他看見自己站在血雨中，長劍斷于掌心，對面的邪修頭目獰笑著撲來；他看見自己割開血脈，將劍心封入襁褓；他看見楚母抱著嬰兒轉身離去，而他在最后一刻，將一道劍氣種入另一個嬰兒的心口。

那是楚逸。

從那一刻起，他們的命就綁在了一起。

他睜開眼，指尖輕點劍心，低聲說：“這次換我保護你。”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引動靈力，劍心轟然炸開，化作無數金色光絲，順著陣紋蔓延至四面八方。封印陣全亮，符文流轉，金光如潮，將整個洞窟映得通明。空氣在震顫，地面在低鳴，仿佛天地都在回應這最后的閉環。

楚逸猛地睜開了眼。

他沒有動，只是躺在原地，目光死死盯著林云的背影。他的喉嚨動了動，想喊，卻發不出聲。靈契在劇烈震動，可傳來的不再是溫度，而是一種正在被剝離的空洞感，像是有人硬生生把他的心挖走了一半。

“林云！”

他終于喊出了聲，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林云沒回頭，只是抬起手，輕輕一揮。一道劍氣掠過，封住了楚逸的經脈。那人身體一僵，再也動不了。

“別動。”林云說，“讓我把這事做完。”

楚逸瞪著他，眼底泛紅，牙關緊咬，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道身影一步步走向終結。

林云低頭，從懷中取出半塊玉佩，上面刻著一個“林”字，邊緣焦黑，像是被火焰灼燒過。他輕輕摩挲了一下，然后走回楚逸身邊，將玉佩放進他掌心，又將他的手指一根根合攏，包住那冰冷的石頭。

“拿著。”他說，“下次見面，我認這個。”

楚逸的手在抖，指尖幾乎握不住那塊玉。他想說什么，可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能死死盯著林云的臉，像是要把這張臉刻進魂里。

林云笑了笑，抬手撫過他的眉骨，動作很輕，像在擦去一道不存在的傷痕。

然后他站起身，走回陣心。

他閉上眼，雙手合攏，掌心相對。劍心殘余的靈力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在他體內形成一道金色洪流。他知道，這一擊會徹底摧毀他的肉身，但也會讓封印陣永久閉合，再無反噬。

他沒再猶豫。

金色劍氣從他七竅溢出，皮膚開始變得透明，像是琉璃被光照透。白發一寸寸轉黑，皺紋消退，面容恢復年輕，可那具身體，卻在一點點崩解，化作細碎的光點，隨風飄散。

楚逸在遠處掙扎，喉嚨里發出低啞的嗚咽，像是受傷的獸。

林云最后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很長，很靜，像是把一生的光陰都壓進了短短一瞬。

然后他張開雙臂，任由劍氣貫穿自己。

轟——

金光炸開，整個洞窟被照得如同白晝。符文在空中凝成最后的圖騰，雙生藤纏繞，根植于血脈，兩側刻著“血契同源，一醒俱醒”。那字跡一閃而逝，隨即化作點點金芒，沉入地底。

光芒散去后，陣法消失了。

林云也不見了。

只有楚逸跪坐在原地，懷里抱著一捧灰燼，指尖微微發顫。那灰燼泛著淡淡的金光，像是還殘留著一絲靈性，不肯徹底消散。

他低頭，掌心的玉佩還在。

他用另一只手，慢慢將玉佩貼在心口，閉上了眼。

三月后。

晨光灑在神壇石板上，一名新來的雜役弟子拿著掃帚，低頭清掃角落的落葉。掃帚尖劃過石縫，忽然頓了一下。

他低頭看去。

石板裂縫中，有一點金光，微弱，卻未散。

掃帚再動，金光輕輕晃了晃，像是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