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雪

大雪封山。利安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及膝的雪地里掙扎，皮襖凍得像鐵板。他腦子里燒著一個關于古代符文能量悖論的問題，折磨了他幾個月，非得去找他的啟蒙老師，老法師埃爾默問個明白不可。所有人都說老埃爾默脾氣怪，隱居了，但利安知道，這老頭可能是王國最后幾個觸摸到魔法真諦的人之一。

天黑時，他終于看到遠處山崖上那點微弱的、屬于埃爾默石屋的燈光。他幾乎是爬到了門前，用凍僵的手砸門。

門開了，暖意撲面而來。老埃爾默站在那，更瘦更干了，眼神像鷹一樣?！袄?？找死也不挑個好天氣?！彼R了一句，但還是讓開了門。

屋里堆滿書和古怪儀器。利安烤著火，好不容易才緩過來，迫不及待地拋出他的問題。

埃爾默起初不耐煩，但聽著聽著，表情嚴肅了。他抽出一張羊皮紙，手指劃過，紙上的墨線自己亮起微光，開始流動、重組?！按镭?，”他罵道，“你卡在這里，是因為你沒考慮魔力潮汐的相位差，看這里……”兩人立刻沉浸進去，爭論著，比劃著，爐火噼啪作響。

突然，埃爾默猛地抬頭，眼神銳利地盯向門口：“不對！”

幾乎同時，敲門聲響起。咚，咚，咚。平穩得不正常。

“誰？”埃爾默的手無聲地握住了靠在椅邊的一根光滑的黑木法杖。

一個年輕女人驚恐的聲音傳來：“埃爾默大人！求您！我父親被雪埋了，就在附近，求您救救他！”

利安心一緊，剛要動。

“閉嘴！”埃爾默低吼，他的瞳孔微微發光，盯著門板，“方圓十里只有狼和雪。”

門外靜了一瞬。接著，那聲音變了，扭曲成一個混合著無數回音的詭異腔調：“嘖……老狗的感知還是這么敏銳。”

“砰！”

厚重的木門不是被撞開，而是從中心瞬間分解成了無數木屑粉塵，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徹底抹除。一個高瘦的身影站在門口，它的臉像融化的蠟一樣不斷流動變幻，身體周圍的空間微微扭曲，散發著硫磺和血腥的惡臭。

“一個沉淀著智慧的老靈魂，一個充滿求知欲的年輕靈魂……大餐?！彼肿?，笑容裂到耳根，滿口尖牙。

“滾回你的深淵去！”埃爾默咆哮一聲，法杖頓地。

沒有念咒，利安只覺得周圍的空氣猛地被抽干——下一刻，闖入的惡魔連同它周圍的整塊空間猛地向內塌陷，像被一只無形巨手狠狠攥??！墻壁和地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那惡魔的身體瞬間被壓得變形、扭曲，發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

但惡魔發出一陣刺耳的尖笑，被壓扁的身體猛地爆發出滔天黑紅色的地獄火，火焰并非燃燒，而是帶著湮滅的屬性，瘋狂灼燒、吞噬著擠壓它的空間力量。禁錮它的扭曲空間竟被這邪焰硬生生燒穿、撐爆！

“老把戲！”惡魔嘶吼著，破碎的身體在黑焰中瞬間重塑，它猛地揮手，一道凝聚到極致的黑色火線如同毒蛇般射向埃爾默，所過之處，地面融化，空氣被點燃。

埃爾默法杖一劃，面前的空間瞬間折疊，那道致命的黑火射線在擊中他前詭異地拐了彎，轟然射回惡魔自己身上，炸得它一個踉蹌，黑火四濺。

利安被這恐怖的魔法對決驚得動彈不得，戰斗的余波都讓他窒息。他試圖集中精神，調動自己那點微薄的魔力，手心冒出一點可憐的火苗。

惡魔顯然被激怒了。它猛地變形，黑焰升騰，瞬間化作了老埃爾默的樣子，連臉上的皺紋和憤怒的表情都一模一樣！它甚至模擬著埃爾默的魔力波動，舉起一只同樣閃爍奧術光輝的手，對著真埃爾默喊道：“利安！快幫我！那是假的！”

利安的大腦嗡的一聲，瞬間呆住，手里的火苗熄滅了。太像了！連那種嚴厲又急躁的語氣都分毫不差！

真埃爾默動作也僵了一剎那，眼神露出極度震驚和一絲被迷惑的茫然。

就這一剎那！

假埃爾默（惡魔）臉上露出得逞的獰笑，另一只隱藏的手猛地探出，化作一柄燃燒著地獄火的熔巖巨劍，以超越視覺的速度直刺真埃爾默的胸膛！偷襲！這才是殺招！

“老師！”利安亡魂大冒，絕望地尖叫，什么魔法都忘了，本能地撲過去想推開老師。

埃爾默到底經驗老辣，在最后關頭猛地偏轉身體，同時法杖頂端爆發出刺目的銀光——“空間斷裂！”

嗤啦！

他面前的空間本身像布匹一樣被撕裂開一道黑色的口子，那柄熔巖巨劍的劍尖刺入這道空間裂縫，竟被瞬間傳送到了惡魔自己的側后方，差點把它自己捅個對穿！

惡魔驚駭地暴退，身體被自己的部分力量擦傷，發出焦臭。但它反應極快，反手一拳砸向撲過來的利安。這一拳帶著恐怖的巨力和灼熱魔能。

埃爾默目眥欲裂，來不及施法，只能用最粗暴的方式——他猛地一拉。

利安感覺自己像被一只無形大手狠狠拽開，摔到墻角。惡魔的拳頭落空，砸在地面上，轟出一個燃燒的坑洞。

然而，為了救利安，埃爾默自己也露出了破綻。惡魔咆哮著，周身爆發出環狀的沖擊波，混合著精神尖叫和物理力量，狠狠撞在埃爾默身上。

老頭悶哼一聲，被撞得倒飛出去，口噴鮮血，法杖脫手，撞在書架上滑落下來，顯然受了重傷。

惡魔自己也消耗巨大，身體上的黑焰明滅不定，它看了一眼重傷難以動彈的埃爾默，又看了一眼角落里嚇傻了的利安，權衡了一下。

“可惜……美味的點心……”它用那雙重聲音嘶嘶地說，“下次……我會吞掉你們的靈魂……”

它沒有走向任何一人，而是身體猛地化作一團濃郁的、翻滾的黑煙，直接穿透了石屋的屋頂，融入了外面的暴風雪中，消失不見。

屋里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焦痕、冰霜（來自泄露的魔力）、空間扭曲后的詭異殘影和血跡。刺骨的寒風從破開的大門和屋頂的大洞灌進來。

利安忍著全身疼痛，爬到埃爾默身邊。老法師胸前一片血肉模糊，呼吸微弱。

“老師……”

埃爾默艱難地睜開眼，眼神復雜地看著他：“蠢……蠢貨……那東西……是沖著我這身老骨頭來的……你……你被卷進來了……”他咳出一口血，“它……它還會回來……我們必須……離開……或者……準備好……”

問題早已不重要。利安看著重傷的老師，看著破碎的家，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這個魔法世界的殘酷和冰冷，遠比外面的風雪更刺骨。

風雪依舊，仿佛在嘲笑著屋內的慘狀。